两人在船头晒着太阳,闲话几句。
船头处设了一张琴案。上横一把绿绮琴。幽蓝色的水莲纹织锦缎将琴面覆住。琴珍处,渐变的水蓝琴穗微微轻扬。
风韵揭开琴锦搁于一旁。宽大的绣纹袖子拂过琴面,撩起几点清响。
“好敏感的琴。”风韵赞道。
说着,他一手拉开琴案侧面的暗格,取出火折子,燃了琴旁的龙涎香。烟色袅娜而起,他以手代扇,姿态极为优雅地撩拨了几下香烟。
香气很快便散开了。
敛了敛襟口,风韵正要坐下,却又听得萧尺素拿自己来打诨:“焚香操琴这档子雅事,你倒是做得流畅。在我的地盘上,点香竟也能一点一个准!”
“呵,你希望我把火点歪了?”风韵也不气,嘴角浮上一点笑意,兀自伸手在琴弦上来回抚了抚,食指挑出几声脆音,“也不怕烧了你的船。”
铮~
清亮的琴音在河面破开,与风的频率一致,划开一道浅浅水纹。河内锦鲤伴着萧尺素在一旁的投食,争相拢向船边。
叮咚。
远处,碧雪的脚步声已经落入风韵耳中:“碧辅阁来了。”
“风殿主果真好耳力。”碧雪手间捧着一个琉璃花盆,笑语晏晏,施施然走向这边。
许是病了的缘故,碧雪一张脸苍白如玉。两颊上了些胭脂,方才没吓到人。乌黑顺滑的头发毫无修饰地垂落身后。仅以一条素带拦腰扎起,束发处斜斜簪了一根白玉簪儿。
她身着七重白纱,层层同种不同纹的花色。此番叠加,竟隐隐生出变幻莫测的玄妙来。肩头披了件里衬绒毛的素色斗篷。大大的帽子边缘还有一圈儿颜色特纯正的雪兔毛。碧雪精致的容颜在兔毛的映衬下更显得粉雕玉琢。
碧雪微微向风韵裣衽一礼。而后小心翼翼地掀了帽子,径直往桥楼内走去。微风暧昧地撩动着她的裙摆衣袂,仿佛踏云而来的仙子。她入了内舱,见萧尺素没跟过来,不由地回头看了一眼,露出淑雅浅笑。
“公子。”
萧尺素却像是有些痛苦,一手扶着脖子:“哎哟,雪儿……”
“你没事吧?”风韵在后头,听见声音一个箭步上前。
他正要伸手摸过去,却被萧尺素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很快,风韵便明白过来,露出一种很不可描述的笑容。他听着碧雪急切折回来的碎步声。
“这是怎么了?”碧雪方才还温柔的笑意霎那被焦虑所代替。她慌忙放下手中的花盆,凑过来关心。
“不打紧不打紧。刚才一个走神……好像闪了脖子……”萧尺素故意哼哼了两声,“哎哟,真是好疼。”
碧雪急道:“公子别乱动,我帮你揉揉。哪儿疼啊?是……是这儿吗?”
“嗯嗯嗯嗯,还有……这儿,这儿……对,还有这儿……这儿……”
碧雪手如葇萓,触感细腻温润,指尖力道轻重适度。萧尺素只觉得在这一双完美的手下,自己就快融化在白云间。他舒服地舒了口气,微微眯起的眼睛里有一种坏坏的笑意满出来。
“唔,对对对。这儿,还有这儿……”萧尺素舒适得七荤八素,“舒服~”
风韵实在忍不下去了,扑哧一笑:“小素。”
进了内舱,萧尺素叹了一口气,“昨儿,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丫头竟忘了烧壁炉。结果,房间里冷得……原本想自己捣鼓。”
他苦笑着摸了下鼻子:“谁教我享受惯了,竟不知怎么个使法。”
碧雪黛眉一蹙:“公子可也冻着了?”
“萧盟主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早点寻个姑娘打点打点你的起居,才是正事,岂不闻‘先成家,后立业’?”
“去你的。”萧尺素脱口道,“雪儿不就挺好……”
碧雪桃腮微醺,恼羞推了萧尺素一把,终是一言不发。
“咳咳咳……”她吹了半晌的风,受不住咳了起来。
萧尺素却误解了意思:“哦,我的意思是说……呃,雪儿把我照顾得挺好的,现在事情这么多,哪有时间去找老婆。”
风韵听着,却露出一种很狡黠的笑:“哦~这样子啊~嗯哼,懂!”
“你懂个鬼。”萧尺素笑啐了一口。
“我打算待会儿去活动活动筋骨。公子许久都没给雪儿喂过招了。我怕是要倒退了。”
萧尺素兀自叹了口气:“也罢。待会儿我便陪你走两招。最近我要出门。而且……以后,怕是没这种闲淡的日子了。”
“公子……你,你都知道了?”
萧尺素点了点头,然后便岔开了话题:“雪儿,盆里的是碗口莲么?”
碧雪兴高采烈地捧过花盆,看着水中娇美的花朵,笑得眉眼弯弯:“公子你看,这一株是并蒂莲。原本还以为要被我养死了呢……”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完全没有注意到萧尺素的凑近。当最后一个字落地,碧雪猛地转过头来。
就那么一瞬,就那么一个微妙的巧合……
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