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最喜欢瞧热闹的赵老爷子都走了,人家顿时觉得意兴阑珊,还有什么热闹可看呢?难道直眉搭眼地眼气人家生了一个好儿子么?走吧,呆在这里徒然羡慕忌妒恨有什么用?
围观众人登时化作鸟兽散一哄而散。眨眼之间,袁家的门前围观的人群走的干干净净,这个时候袁家才彻底清静下来。
别人都走光了,全家人隐忍多时的的八卦之火瞬间暴燃起来,都化作狗仔队,虎视眈眈地盯着袁野,脸上都写着“这是怎么回事,袁野,什么时候放的大招,连香港人都被你招来了,快快从实招来!”
这是三堂会审的架式,袁野顿时汗都下来了,我的妈呀,至于么,真是压力山大。
他连连双手半举,作投降状,道:“诸位诸位,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妹妹们,这件事情,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还真没招惹什么香港人呀。
他一转脸,双目圆睁,怒视方文澜:“说,方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是记得我重来没有投稿香港的。”
都是你这个突然而至的家伙惹来的祸。
全家人的目光刷的一下,齐齐转向,瞠视方文澜,这位香港来客才将事情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这事情如果倒根的话,还颇费了一番波折呢,那还要从广州花城出版社的青年编辑姚柯说起。
话说大半个月前,袁野向北@京武汉广州三家出版社寄去投稿信,北@京人民出版社编辑觉得文风前卫,深为厌恶,毫不客气毙掉稿件,武汉长江出版社则是一无联系,没说用,也没说不用,就是一片忙音,引起你无限的遐思。
广州花城出版社的青年编辑姚柯收到袁野寄来的信函,看后大恍悦,甚为激赏,便将这篇《数风流人物》向主编大人大力举荐,不料主编大人却不以为然,直接将之打入冷宫。
在姚柯看来,《数风流人物》算得上近来少有的佳作了,却无法获得主编的青睐,眼见出版无门,小姚痛心之余,却又心有不甘,深感宝玉蒙尘而羞耻。
当年武汉大学求学之际,姚柯结识了一位广guang西同学方文澜,两人因文学而结缘,因文学而相交莫逆。后来因缘际会,毕业后,方文澜径直投靠香港的姑姑,定居港城,姚柯也分配工作去了羊城出版社。
兄弟俩并没有因为相隔港粤而关系疏离,彼此经常鸿雁传书,往来不绝。姚柯听说好友方文澜到港后,经亲戚介绍进入一家香港报馆工作,目前忝职一名小有职权的编辑,甚得上司常识,混的滋润水滑。
要不,问问这个贱人,看看他有什么主意,他向来古灵精怪,窟窿眼儿多,也许能够挽狂澜于既倒,令作品重获新生,倘若转道港岛发表,对这篇稿件来说,未尝不是一条上佳的出路。虽然香港地狭人多,但当地的稿酬却比内地高多了。
再者说香港是英属地,资本主义世界,那里的思想自然比大陆更为开放自由,更为包容,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或许《数风流人物》这种特立独行的前卫文风能够墙里开花墙外香,在香港大放异彩,放射出夺目的光辉。
某些作品局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国内报刊不予采纳,辗转香港出版的事情,姚柯也从同事口中时有耳闻,并不稀奇。
一颗瑰丽璀璨的宝石,没瞧见还则罢了,既然他有幸一窥庐山真面,就再不能使其蒙尘土中,就要给它展示的舞台,让它散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这便是姚柯一心想要去做的事情。
他专程打了个电话询问方文澜有无操作可能,方文澜打趣道:“姚夫子,你这么地热心,莫不是包藏着什么居心啊?”
青年编辑姚柯道:“跟你认识那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我可是见不得好东西被轻贱掉的,尤其还是经过我的手埋没沉沦,实在令人心痛,令人惋惜,所以才想到你。
我知道,你们那里收稿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尺度非常宽泛,向少禁忌,不像我们花城,审稿万分谨慎,一不小心便会碰触地雷,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希望你这个贱人能出把力,看看有没有办法使这份稿件起死回生。”
“好吧,好吧,姚夫子相托,我自无旁贷之理,可是丑话先说到前头,规矩就是规矩。诚如你所言,香港收稿的尺度是很宽,可大小说起来,我们《星报》在港岛也算数得着的一份大报。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垃圾转运站,不是什么臭鱼烂虾都可以往我这里倾倒的,你可要有个思想准备。”
“哎呦嚯,你这小子还拿乔起来了,这么好的稿子,我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会送给你这个贱人的手中?你摸摸良心,这么好的稿子到了你手中,只会给你增光添彩,你还推天阻四的,来句痛快话,到底帮还是不帮?”
“好吧,好吧,姚夫子,你别恼呀,我这也是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实话实说而已。省得到时候《星报》这里也是同样的悲惨命运,到头来,你还要向我抱怨。
拿过来吧,我先过一遍。不过,话说你的眼光,我还是信的过的,想当年你可是我们圈子里眼光最独的才子了。
你知道的,香港的体制毕竟与内地有很大的不同,许多稿件我们这里一样也会毙掉不用的,何况这还是你们老总都否决的东西,在我这里,你也不要抱过高的望期。过不了,还是过不了,谁也没办法。不过万一是条漏网之鱼,我也会极力推荐给同僚,帮你这个忙,或许我们的报社会优先录用,那就省去很多事儿了。”
二人谈妥,姚柯便将袁野的投稿信寄去香港《星报》,方文澜一直十分好奇,能让至友大动干戈,不惜动用香港的关系也要力求出版发行的文稿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怀揣着一肚子的好奇打开了文稿,但见:
我们从一份档案开始,
姓名:刘邦
别名(外号):刘季、沛公
性别:男
民族:汉
血型:?
学历:无文凭,属于自学成才类型
职业:皇帝
家庭出身:富农(至少三代)
最喜欢的颜色:黑色(这个好像没的选)
社会关系:父亲刘太公——富农
母亲刘媪——富农
大哥刘伯——同上
二哥刘仲(又名刘喜)——同上
四弟刘交——同上
口头禅:为之奈何
主要经历:
公元前256年,出生于楚国泗水郡(即汉之沛郡)
公元前209年前某段时间,做过秦朝泗水郡的泗水亭长(相当于现在的乡长兼派出所所长)
公元209年,响应陈胜吴广,起兵造反,立志要推翻旧社会,建立一个崭新的世界
公元前206年——公元前203年,楚汉之争,时任汉王,与当世第一猛人项羽争夺天下
公元前202年——公元前195年,主要工作是当皇帝………
方文,猛然挺直身体,双目炯炯,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的稿件,这此文字委实出人意表,令他心神一震,难怪姚夫子不住口的赞誉这部作品,难怪啊。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这般介绍中国历史人物的生平简历,还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位无赖帝王,这个写作视角太过奇特,以至于令人久久无法忘怀。
这一段开场白,堪称文学作品中的经典一笔。这种天外飞仙似的手法,袁野是完全照搬另一个时空中那位大神,不得不承认,当年那位大神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能够发行数百万册,不为无因。
当年他开始写自己的小说《数风流人物》时,可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开篇语,他也是个非常要脸面的人,拾人牙慧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袁野动笔之初,考虑再三,自己重生在另一个时空,那部神作《明朝那些事儿》远没有现世,自然无所谓抄袭一说,说白了,袁野不过是借用一下他的写作手法而已。
读书人的风雅事儿,那能叫做抄袭么?
凭心而论,当年明月开篇的写法真的非常引人入胜,吸引读者的眼球,那种突然而至的文字震憾力和视觉冲击性,令人过目难忘。
元代文史大家陶宗仪曾言,乐府六字真言:凤头,猪肚,豹尾。言下之意是说文章开篇但求做到奇句夺目,扣人心弦,似凤头一般精彩漂亮;文章的主体言之有物,紧凑而有气势,像猪肚一样内容充实丰满;至结尾处,须有新意,别出机杼,恍如豹尾一样简洁有力。
这不,方文澜一下子就被开篇的这段文字狠狠地闪了一下,肾上腺素狂飚,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起来。他差点拍案叫好起来,这些文字太对他的胃口了,叫他手不释卷,欲罢不能。
仅此一眼,他便爱上了这篇稿子,且不说后边文采如何叙事如何,单凭开篇这几行文字,就让他生出一窥全豹的浓浓欲望。他很久没有碰到这般吸睛的作品了,便如一个老饕,眼前突然冒出一份匠心独运的美馔佳肴,那分痛快淋漓的满足感直叫他心里那个美呀。
方文澜的兴趣彻底被勾了起来。
他捧起稿件,聚精会神地阅读起来,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约摸十几分钟后,他意犹未竟地合上稿件,微微闭上眼睛,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瞑想了半天,喃喃地吐出一句,“捡到宝了!”
无怪乎姚柯向他盛情推荐《数风流人物》,其来有自啊!
没想到能够收到如此意外之喜,真得谢谢姚柯了,没有他,自己真的将与珠玉擦身过去而不自知,这么好的一部作品,可叹花城出版社的主编有眼不识金镶玉,错过了这件不世出的瑰宝啊!
方文澜叹息之余,亦复喜上眉梢,幸亏那位花城出版社的主编一时失察,才让方文澜有幸捡了个大漏。
哎呀,太他娘的好了!
方文澜恨不能跃身而起,纵情欢呼一声!
文稿确实不落窠臼,别具一格,可称的上是上佳之作。惜乎手上的文稿只有这么多的内容,过于短小了,委实叫人欲罢不能。
端看其作品的架构和规模,方文澜不免妄加揣测,作者君吉衣里予似乎有意将整个汉朝历史纳入其中,即便野心没有那般广大,至少也会囊括整个西汉史。吉衣里予是想写个大部头出来呢,倘若后边章节都是这个写作水平的话,那不得不说,他,真的是捡到宝了!
如果这部作品在他的运作下,得以大放异彩,那他方文澜的简历里必然要大书特书那么一笔,想到这里不禁开怀大笑。
他的目光游移,又扫了一眼稿纸,心下一窒,作品倒是部好作品,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只是这名字,这名字么,他双指一并,轻轻弹了弹桌面,这部书稿的名字也起的忒霸道了点,叫什么不行,偏偏叫这个“数风流人物”。
数风流人物,这个词句的出处,方文澜当然一清二楚,毕竟词牌与词作者的名声太过响亮,那是中国现代史上第一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只是他的名字在英属香港地区委实有些犯忌讳,倒也不是不能提,只是大家通常会自动过滤掉这个人名以及与他相关的东西,毕竟亲共和左派一直不大受人待见。
作者吉衣里予真是不走寻常路啊,给他和报社出了一道难题。方文澜心思一转,想将书名做一下更动,以方便出版,却又一思忖,拋开那些个顾虑不论,单从词句的表面意思来看,倒也十分切合这部作品的内容实质。他敲了敲桌面,也罢,这个名字便不作更动了,就这么着吧!
这等绝妙好文一定要重镑推出才是,否则埋没了它的万丈光芒,想到这里,方文澜匆忙站起,直奔主编所在的位置,道:“朴主编,你看看这篇文章,是我大陆朋友推荐过来的!”
主编手拿文稿,细细看过,一如方才的方文澜般,瞧的眉飞色舞,不能自已,最后忍不住拍案叫道:“不错,不错,不错。得见如此佳作,当浮一大白,方文澜,你今天为报社立了大功一件,我记得了,我记得了,哎呀,真没想到我们《星报》也能有此运道,太好啊!”
朴主编站起身来,在衣兜里摸了半天,想摸香烟来着,却半天也没有摸出来,急地在主编室里来回走了几步。
过了片刻,他猛地一抬头道:“我记得,下个月那个谁来着,好像他的连载马上就收尾结束了,就让这篇文章接上去。先试试水,探探底,看看外边读者的反应,倘若反响不俗的话,就再加大版面,全力推荐。”
朴主编手手拍了拍桌上的文稿,道:“以我办报多年的眼光看,这篇稿子,是,这个……”他竖起了大拇指,长出了一口气道:“方文澜,你是我们报社的大功臣,这回我们《星报》也该扬眉吐气一回了,
这么些年了,每次被明报他们几家压着打,一直也抬不起头来。今天,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星报》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