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见大家全都吃好，便问道：“牛肉面的味道如何？”

大家异口同声的夸赞道：“好吃，不错！”

“那我们就用这个牛肉面做招牌，开一家牛肉面馆怎么样？”

袁野踌躇满志地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

他忙碌了一天，不就为了这一个结果么。

全场登时寂然，一个个面露愕然之色，齐齐望向袁野，这个思路的跳跃性也太没边了，一时间众人的脑回路还没有跟上袁小五的节奏。

凭心而论，从这碗牛肉面的手艺和味道来看，开一家面馆应该是绰绰有余，没有一点问题的，可是开面馆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么？

袁克成夫妻打心眼里不赞成袁野这一雄心勃勃的计划。

夫妻两个都是中国传统的老派人，习惯于按步就班，做事追求的是四平八稳，生活中倘有任何风吹草动，便会逡巡不前。他们从不干激进冒失的事情，而眼前的计划，无疑便是一个激进冒失的行动。

他们谨守本分，情愿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简简单单过着自家的小日子，至于别的什么超越现实的念头，非分的妄想，于他们来说，太不着边际，太不现实了。他们可不会痴心妄想，做出一些不切实际的举动。

可睁开眼睛看到的事实却是，这段时间里，他们袁家动作不断，一改往日的安分守己之道，颇有些张扬跳脱的性格。

先是搬家，再是后院起屋，紧跟着自家的小卖部又热热闹闹的开张大吉，而且生意红火，羡煞全院一群人。

这一系列的动作风驰电掣一般，让家里所有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虽然一切都是朝着明媚阳光的方向挺进，但二位当家人的心情却始终处于惴惴不安，忐忑难宁之中。这些频繁的动作，已经让他们略显老态的心脏吃不消，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消化，真心希望不能再搞什么标新立异的计划了。

二老保守的认为，再要折腾什么新花样，家里一时半会儿承受不住，目前家中的状态就非常好，赋闲在家的二姑娘终于有事情可以做了，她天天忙得像个车轴似的，家里的经济条件因为小卖部的开张得到较大改善，整个301厂大院都知道老袁家的日子蒸蒸日上，真没必要节外生枝，徒增烦恼。

对于未知的东西，老夫妻向来是小心翼翼，谨慎保守，甚至于到了恐惧和怯懦的地步，门外那个难以预见的世界里面充斥阒无数不可知的危险和灾难，老俩口以他们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告诉大家，涉险冒进终将导致家毁人亡。

袁克成咳嗽了一声，作为一家之主，率先发言道：“小五，牛肉面的味道真是没的说，这里老爸代表全家感谢你今天做出的努力，说起来，你老爸年轻那会儿，也是走南闯北，去过很多的地方，真心没吃过这么可口的美食，小五，你的手艺非常棒！非常不错！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他带头鼓起掌来，大家纷纷随着拍起巴掌，表示对袁野此番努力的肯定。一俟掌声止歇，袁克成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至于你的那个提议，弄个什么牛肉面馆么……”

他迟疑了一下，与李梅对视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我看吧，目前还是稳妥起见，从长计议罢，我们这段时间太急躁了，太冒进了，干了许多事情，委实不够稳妥，不够扎实，等再过个一年半载，家里底子足了，资金雄厚了，经得起折腾了，那个时候再弄什么面馆，也不迟啊。”

他一巴掌将袁野的计划拍到了几年后。

说起来，作为一家之主，袁克成慎重起见，经过一番斟酌，这样推论的倒也没错，现在的袁家体量非常之小，吨位不大，就是条微不起眼的小舢板，经不得任何的惊涛骇浪。

所以袁野的这个所谓面馆的计划，于袁家这个家庭来说，无异一场突然而至的风浪，至于风浪的等级和大小，以及由此带来的所有风险，尚未可知，他们袁家这个小舢板能否抗得动，尚未可知，所以他从心底深处便排斥这一冒进的计划。

这个建议现在不可行！

至于以后可不可行，只有等到几年后再说吧。

看到老伴道出自己的心声，李梅也附和道：“袁野，听你爸的话，没错。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再搞七搞八了，想那些有的没的，也别再弄什么牛肉面馆了，爸妈都是四十好几的人，马上都快奔五了，精力终究有限，想消停几年，不可能弄那么多的新鲜花样。

况且开牛肉面馆，肯定要投资，肯定要花钱，你想过没有，哪来的那么多钱来投资，哪来的那么多钱来准备，而且将来面馆经营面临什么样的风险，我们没人知道，小五，还是算了吧，就此打住！”

一谈到投资，一谈到掏钱，作为袁家大藏大臣的李梅的脑神经登时崩紧成一条直线，显得格外紧张，分外焦虑。

在她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里，永远只希望别人给她送钱，送多多的钱，比如小卖部，至于有一天拿出许多钱来送给人家，那会捅了她的肺管子的，实在伤不起！

袁野铺垫了一天的时间，为这个计划做准备，目的就是希望通过自己的这番努力，自己的这番作为，能够说服父母同意自己的计划。

他也想过父母固执保守的思想，一时半会儿，不太会可能支持自己的这一激进计划，那个牛肉面馆的提议十之八九会受到二老的反对，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牌算，然后心里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亲眼见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亲爸亲妈表现出来的极力反对的态度让他火热的心登时凉了半截，雄心勃勃的火焰差点被掐灭。

二位最高权力当局表明态度后，家中一片安静。

袁芫、袁朝、袁莉三小可没有父母想的那么多，那么深，他们一想到家里又有新方案，预备开家面馆，倒是不约而同的高举双手，赞成此议。谁不希望自家能好上加好，锦上添花。

可是在袁家，他们不是当权派，只是政治协商会议中的一个微末的小代表，可以发表意见，可以点头，可以摇头，却人微权轻，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本来听过袁野的提议，都是十分雀跃，纷纷想表现一番，说几句漂亮话来着，但见袁爸第一个开口，便定下基调反对，然后李梅又添了些火力强大的弹药，反对的堡垒倾刻间建立起来，变得牢不可破，他们几个小人便闭紧嘴巴，再不敢置喙了。

两盆凉水泼过之后，整个客厅的气氛陡然间沉闷下来。

肖军瞅瞅岳父岳母，又瞥了一眼面色难看、僵立当场的袁野，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不失时机地跟着往反对的堡垒上增砖添瓦，道：“小五，我不是说你，你现在还是一个初中的学生，哪里来的心思想到开一家面馆，你晓得开一家面馆需要的费用是多少么，开一家面馆需要的各类设备器材有多少么，开一家面馆需要的人工有多少么？开一家面馆需要的流程，你懂么？

这些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一下子就解决的。做生意，你要到处踅摸寻找一处好位置，然后租个门脸儿，既然是开牛肉面馆，那定然要买桌椅板凳，要买锅碗瓢盆，要请雇工，总之一旦面馆开张营业，还没有赚一个子儿，自己腰包先流水一样往外淌。

我听你大姐说最近你很是了不起，在香港出版了一本小说，我出差了，知道的晚，先在这里恭喜你了，小作家，我知道你的稿费不菲，可你的稿费也不是大水冲来的啊，那也是辛苦钱。我们袁家从来就是本本分分的做事，没必要去当那个出头鸟，搞七搞八的。”

肖军的一番话读完，袁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本来就见不得自己的这位大姐夫，有前世的成见在那里搁着呢，他能对肖军有好脸色才怪。

可这家伙还不知脸色，上赶着让袁野愈发地讨厌他了。

…………………………

又及：

昨日得知一位朋友去世，以为是开玩笑，并不当真。直到今天才确认，他直的走了，享年49岁，很年轻的岁数，和我同年，就这样离开的自己的女人，离开自己的儿子，离开自己的父母兄弟，去了另一个世界。

也许在那个世界里有美丽的鲜花，有漂亮的海滩，有醇美的好酒，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