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叶凡跟饭菜在作对争，叶母仿佛要他将这几年没在家吃的饭菜都补回来似的，一个劲的往叶凡的碗里夹菜，而叶父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时不时的喝上一口自家酿的烧酒，很是惬意。

饭后，自然有叶母收拾，叶凡想要去帮忙，结果被训斥了一顿，那是母亲对儿女的关爱。只好跟老爷子唠唠嗑。放下碗，叶父的手又伸向了不离身的老烟杆，看到叶凡，又想起什么似的把手缩了回来，喊来老婆子，给自己泡了一杯浓浓的茶。

叶凡自然也看到了这个动作，知道自家老爷子是怕烟熏到了自己，于是笑着说道：“没事，爸，你就抽吧，部队里都是一些老烟枪，我都已经习惯了。”

其实说的是假话，像他所在的部队，是不可能有人抽烟的，除非是那些不需外出执行任务的。因为长期抽烟的人，身上一定会有一股子烟味，执行任务的时候容易暴露目标，也会影响到别的战友。叶父笑了笑，说道：

“不抽了，抽了这么多年，少抽一口也可以，倒是你，要尽量不抽烟。”

叶凡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只是看向了叶父的额头，如同众多的山里人一样，那里早已经是堆满了皱纹，脸黑黑的，鬓角已经可见白发，这么些年没见，叶父老了许多。见到叶凡盯着自己看，叶父问道：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回来待个一阵子，应该就要出去吧？”

话语里还是能听出老父亲的期盼，希望叶凡能在离家近的地方找点事情做，然后又能常回家看看，可是又怕耽误自家孩子的前程，这样的矛盾心里，在叶凡还没有回来的时候就有了。

叶凡说道：“爸，这次回来，我是这样打算的，退伍的时候，部队发了十万块钱的转业费，我打算在家办个小的养殖厂，反正后山那里空着也是空着，到时候我养点鸡，养几条猪，每天到山上弄点野菜，到县城去卖，这样的话，家里面的田地也不会落下，还能额外挣点，您看怎么样？”

叶父道：“这倒是个办法，家里人也能帮忖一下，听说城里人对这些野菜也很感兴趣，只是这样一来，你就要辛苦点了。”

听到叶凡说出这样的打算，叶父心里面也是很高兴，在他看来，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赚了钱，也能留在自己旁边。对于他来说，只要叶凡能塌实的干活，能养家糊口，教子成人，就满足了。知足常乐。再说了，这么多年了，能跟山外人打交道的，那还只有孙大炮跟自己的儿子，说明自己的儿子还是可以的。

叶凡道：“这有什么辛苦的，反正都是些日常的把势，到时候弄个驴子，每天去城市里面卖点东西，晚上回家，轻松得很。”

确实是轻松，对于他来说，四十里的山路，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更何况还不用负重，想着这样简单的生活，对于自己来说也是来之不易，能安稳的生活下去，也是一种幸福。离家这么久，实在不想出去了。

叶父点了点头：“你也是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我也就不给你瞎指挥了，随便你干什么，我都支持，不过这个虽然重要，但有一件事更加重要，那就是你的终生大事必须尽快解决了，你今年都已经是二十五岁，再过几年，村里就没什么女娃儿会看上你，搞不好你就得跟你师傅一样，他就是年轻时候给耽误了，到现在......”

话没说完，但叶凡显然知道他话里面的意思，不由的头疼，在回来的路上他就知道，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可虽然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也得找个自己情投意合的不是，当兵这么多年，叶凡实在不想在出现幻觉的情况下把自己给卖了，要不这几年兵也白当了。

于是说道：“爸，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己会放在心上的。”

叶父眼睛一瞪：“怎么能不操心，你别的地方可以学你师傅，但这个一定不能学，你师傅就是在外面看花了眼，结果回来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一个都看不上，现在了，后悔了吧，我们家多代独传，如果到你这里断了，那我怎么去面对祖宗？”

喝了一口茶，叶父接着道：“这事你也别操心了，我给你安排好了，对门的石老三家有几个闺女，长得都还不错，石老三你是知道的，是外来户，一心想把自己的女儿嫁个有能力的人家，已经上门说过好几次了，想把这亲事给定了，到时候你去他家看下，五丫头和六丫头哪个满意些，回来跟我说，我托人去说媒，尽快把事情给定下来，好了却一桩心事。”

这一刻，叶父身上的封建家长气质暴露无疑，叶凡也不是对手，只能是落荒而逃，借口去看师傅，拿上东西就往村西头跑。叶母知道，只要是叶凡回来，那不管多晚，一定会去孙大炮那走一趟的，所以早就准备好了东西，都是自家准备的一些吃的，什么风干鸡之类的。叶凡回来时特意买了两瓶茅台，一起跟师傅送过去。

村西头的孙大炮家，小院子的门还半敞开着，里面透出橘红色的灯光，叶凡心里一热，显然，师傅知道自己要过来，留着门了。进了院子，叶凡看到师傅的房门打开着，从门往里看，桌上有酒有菜，却没有人。

叶凡笑了笑，大手大脚地走了进去，暗地里防备着。刚进门，耳后便传来了风声，低头，一只手臂几乎是挨着头发扫了过去，刚抬起头来，又一个手肘子到了胸前，叶凡“嘿嘿”一笑，也不躲闪，直接抬起手中的酒，拦在了面前，手肘子眼见就要碰上酒了，却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臭小子，要是把我的酒弄坏了，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肿。”

孙大炮小心翼翼的将两瓶茅台接了过来，宝贝的放在橱柜里，想了想又不放心，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锁，锁好之后又轻轻的扯了扯，见锁结实了，笑着道：“臭小子，坐，咱爷俩今天好好的喝喝。”

叶凡见此，笑了起来，想起了小时候，要是他犯了什么错误，肯定是要被揍屁股的，揍得最重的一次，就是叶凡见他鬼鬼祟祟地把一瓶子藏了起来，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于是就偷偷的找来喝了，结果醉了一天，于是被孙大炮揍了个半死，记忆深刻。

嘴中不屑的道：“老头你越来越小气了，明明有茅台，却是把它收起来，要我喝这两块钱一斤的二锅头，还说什么好好喝喝。”

孙大炮也不以为然：“嘿嘿，有酒喝就不错了，这要是以前，只要敢碰我的酒，我就饶不了你，爱喝就喝，不喝拉倒，我自己还不够呢。”

人都是要有寄托的，孙大炮的寄托除了酒就是这群徒弟，如今最喜欢的酒跟最好的徒弟都到了眼前，自然是要当浮一大白的。叶凡也不再多说，抽来一张凳子坐下，又从带子里拿出了一些猪头肉，一点花生米，这两样加上白酒，那可是军中三宝。

孙大炮眼睛都亮了，抢先夹了一筷子猪头肉放到自己的嘴里，肥而不腻，满嘴顺滑的感觉，带一点点微辣，孙大炮闭上了眼睛，全神的感受它的味道，一脸的享受，半天才叫出一个“好”来。

“你啊你，就这么一件小事情，结果闹成了这么大，我都说了，有什么事叫你去找钟叔，你偏不听，现在吃亏了，知道后悔了吧。”

一听这话，叶凡就知道孙大炮知道了自己的事情，也是，虽然说他一直窝在这个小山村里，但毕竟跟外面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虽然不见他出去走动，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关系从未断过，从孙大炮一直没有断过的茅台就可以知道。

叶凡脸色一黯，说道：“找了又怎么样，我不想去麻烦别人，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闯的祸我自己解决，我就是看不惯他们那种高高在上的样子。啊..他一毛头小子，就仗着他爸是大官，就瞧不起人啊？就为所欲为啊？”

孙大炮仿佛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似的，脸上没有半点意外的表情，筷子虚空点了点，笑道：“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一副臭脾气，不过也是，我孙大炮的弟子吗，怎么可能为权贵折腰，揍了就揍了呗，回来也不错，在部队呆上7年就不错了，已经沉淀了很多东西。现在怎么办，打算就一辈子待在这个小山村里？”

叶凡犹豫了一下，想起了父亲那鬓角的白发，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生活挺好的啊，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能安安稳稳轻轻松松的过日子，也是前些年在部队一直渴望的。”

孙大炮嘿嘿一笑道：“从你这声叹息，我就可以肯定，你的眼睛里还是有那花花世界的，可以说，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出去，因为你属于那个地方，而不是属于这里。”

“别说得这么肯定，老头，我还真跟你杠上了，要不要我们打个赌，赌我能在家里待多久？”

孙大炮摇了摇头道：“我不跟你赌，只是有一句话要交代你，其实，这个社会本来就是个复杂的社会，人和人之间有着无数张无形的关系网，而关系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只有利用关系的人有好坏，如果一个人利用关系，是为了正义，是为了帮助别人，那又有什么不可。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免得你父母牵挂，在家的时候，没事就过来陪我老头子说说话，以后要是出去了，恐怕就很难有这个机会了。”

说完，孙大炮就把碗中的猪头肉往袋子里倒，嘴里还嘀咕道：“这可是个好东西，我得留点，你以后有的是机会吃，就别给我糟蹋了。”

叶凡难得的没有笑话他，而是认真的看着他那稍微有点弯曲的腰，认真的说道：“老头，谢谢你！”

这话绝对出自内心，这些年来，这个老头一直在背后给予很大的支持，可以说，没有孙大炮，就没有今天的叶凡，就比如这次在部队闹的这一曲，要不是孙大炮给他收拾，那后果是不堪设想，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只是个强制退役就了了这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