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今央只说了一个好字,就听得如惊雷的琵琶声,炸响在这漫天风雪中。杨断剑将听雪剑抛到高空,用中指朝着剑身隔空弹了一指。
嗡~
听雪剑鸣,如凤啼龙吟,响彻天地,其声悲壮激烈,是为慷慨羽声。
这突然响起的剑鸣和琵琶声,就如同往平静的水面,投入了一块巨石,原本静止不动的飘雪,由于两种音波的撞击,猛然向下坠去。
那些正在往外逃跑的人,被这下坠的雪花,穿刺而过,变成了筛子。雪花坠在地面,直接将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方圆十里,地面再无积雪,全是密密麻麻的深坑,深坑之上,是那些千疮百孔,已然变成冰雕的尸体……
琵琶声和剑鸣停了下来,整个天地间,只有雪花无声落下。
一个白衣女子,手里提着一把白色琵琶,如同一朵凋零的白莲,从空中坠下。杨断剑脚尖轻轻一点,凌空跃起,向那女子飘去。
在杨断剑抱住女子柔弱的身子时,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睁开了眼睛。
“今央,你这是何苦呢?”杨断剑声音有些心疼又有些嗔怪。
今央眨巴了一下眼睛,将头往杨断剑胸膛里拱了拱,她皱起雪白的鼻子,一脸嫌弃的说道:“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杨断剑闻言,咧嘴笑道:“你嫌弃我,那我松手了。”
“你敢!”
杨断剑识趣地闭上了嘴,在落地后,他抱着今央,慢慢朝破屋走去。
今央仰头看着那张她日夜思慕的脸,只感觉二十年来,那颗空虚的心,在这一刻被喜悦幸福填满了。在来之前,她曾在心里找过无数个理由:他老了,变丑了,变怂了,可在他抱住自己那刻,她知道,如果真的不爱一个人了,也就不再需要找理由了。
杨断剑被今央那好似钉在他脸上的目光,给看得不好意思了,不由得红着脸,道:“今央,你不要看我了,我……”
今央嘴角荡起一抹微笑,她调侃道:“你都四五十的老头了,还害羞个屁啊!”
杨断剑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忍不住说道:“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漂亮。”
今央脸上的笑容荡开,两个浅浅的酒窝,甜蜜醉人,杨断剑竟一时看得痴了。
今央伸手掐了掐杨断剑的腰,笑骂道:“老不正经的,看什么呢,快走!”
杨断剑这个老处男嘿嘿一笑,一脸猪哥样的点头说道:“啊……好。”
今央看着越来越靠近的破屋,她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念头:这要是他抱我去洞房,那该多好啊……呸呸呸……谁会嫁给这个又脏又臭的老乞丐……
杨断剑看着脸色突然变红的今央,有些疑惑道:“你脸咋这么红了?”
今央闻言,以为杨断剑是看出什么了,在故意调侃她,脸色不由得更红了,她妙目瞪了一眼杨断剑,说道:“红你个头!老娘这是冻得!”
杨断剑讪讪一笑,他不明白这好端端的,她咋又生气了,不由得在心里暗叹道:“徒儿说得对,女人翻脸比男人脱她们衣服还快!”
吱呀一声,杨断剑慢慢打开门,他抱着今央走到萧雪梅旁边,将她轻轻放在一堆干草堆上。许是觉得干草有点少,杨断剑一把掀起萧雪梅后背,将他背下的干草抽了出来,垫在今央身体下面。然后,他又把萧雪梅身上的棉被扯过来,盖在今央身上。
今央看着杨断剑这“见色忘徒”之举,不由得笑嗔道:“给他盖着,我是练武之人,没那么怕寒。”
杨断剑看着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的萧雪梅,笑道:“他皮实着呢,不管他,我先替你疗伤。”
说着,杨断剑握住今央的手,将真气慢慢渡入她体内。他真气刚一入今央体内,她就“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杨断剑脸色一沉,他连忙将真气撤走,只留一丝在她体内,以检查她的经脉。
一圈探查下来,杨断剑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今央体内的经脉有好几处阻塞,断裂,靠近心肺的几处,全是强行运气后,留下的密密麻麻的灼伤痕迹。
杨断剑替今央擦着嘴角的血迹,心里懊悔不已:如果他知道今央会受如此重的伤,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奏完那剩下的曲子。
“今央,你……”看着今央惨白的脸,杨断剑眼眶已红,他有些哽咽,心里的话如同刺一样,卡在他嗓子眼,让他说不出话来。
今央伸出光洁如玉的手,轻轻抚摸着杨断剑的脸,柔声道:“四五十的人了,还哭,丢不丢人。”
“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不走。”
“走?你在这儿,我为什么要走,我今日若走了,恐怕今生再也走不进你的心了。”
杨断剑听着今央这句至情之语,泪水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他在心里痛苦着后悔着:杨断剑啊杨断剑你可真不是个人,你竟然让这么个佳人,苦等了二十多年!
今央扭头,看着躺在一旁熟睡的萧雪梅,问杨断剑道:“杨哥,他就是萧重山的儿子吗?”
今央的这声杨哥,让他心如刀绞。他又不禁想起了易水送别那天,她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浸泡的全是不舍之情。
今日,她为了自己,拼得经脉折损,一身修为就这样舍去,怎令人不痛心,不疼心,不怜心!他现在恨不得将自己的寿命修为都分给她。
其实,杨断剑不知道的是:今央体内那几处经脉,是她故意震断的。她不想让杨断剑为她消耗真气,替她疗伤,她不想成为他的累赘。
“他长得可真俊,难怪你那么喜欢他。杨哥……你说,若是二十年前,你我……孩子也这般大了吧。”今央脸色微红,看着萧雪梅熟睡的脸,柔声道。
杨断剑闻言,柔柔一笑,他握紧今央的手,笑道:“这臭小子,你别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花花肠子可多了,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王八蛋。”
今央听杨断剑这么损他徒弟,不由得一笑,她看着杨断剑脸上那道疤痕,问道:“杨哥,你给我说说,这二十年你都去什么地方了,都干了什么?你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今央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她想知道她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经历了什么,她想感受他的痛苦与折磨,陪他承担一切。
杨断剑闻言,神色一阵恍惚:二十年了,终于有人这么问他了,他以为这世上再没有人能让他打开心门,倾诉衷肠了。
“这说来可就话长了……我想想,该从何说起……”杨断剑闭上眼睛,整理起思路。
“就从易水送别那日说起。”今央看着一脸认真表情的杨断剑,有些好笑的说道。
“啊!那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啊……”杨断剑苦着个脸说道。
“那你能说到哪儿就是哪儿。”
“好吧,离开易水之后,我……”
听着心爱的人,那娓娓道来的话语,今央觉得无比满足。这二十年,她在他的生命里留白太多,从今往后,她要进入他的生命,陪他走完这一生。
屋里面,一人说,一人听,屋外面,雪花悄悄飘下,似乎是怕打扰到这对久别重逢的苦命人。时间,若在此刻停下,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