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乃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饱经风霜的脸上,透着三分苍然意味,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而明亮,浑身道袍朴素无华,却干净整洁,即便是深灰布履,麻衣披身,也浑不在意,反倒是更显沉稳拘谨之态。
清风脉一干弟子见着此人到来,皆是纷纷作揖,林宁也不除外,他走到人前,毕恭毕敬的弯腰行了大礼,面上不苟言笑的道:“曾师伯,弟子林宁回来了。”
曾越捋着胡须,平日严肃无比的他此时眼角也露出一丝淡淡笑意,“回来了就好,如今你已是筑基修士,按门规,老夫也不在是你的师伯,我们之间应属平辈相交,日后你叫我一声师兄即可,如这般大礼以后还是不要受于我了,免得折寿。”
林宁为之一愣,旋即轻松怡然的道:“既然如此,就依曾师兄之言。”若是换作旁人,或许他还会忸怩作态一番,可面对的若是曾越,这番做作大可不必,他非常清楚曾越是什么样的人,行什么样的事,但凡是曾越所说,不管是训诫也好,劝慰也罢,林宁从来都是责无旁贷的牢牢记在心里。
曾越对待万事可风轻云淡,亦能严苛之极,然不管如何,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旁人在他面前假意惺惺,忸怩不知好歹。
他让林宁叫自己一声师兄,便是认了林宁与自己平辈,此番道理,通俗易懂,可总有些人喜欢绕来绕去,让人烦不胜烦。
林宁这番干脆承认的举动让他很是满意,他以神识扫过林宁周身,淡淡道:“你一举进阶到筑基中期,放在他人眼里,恐怕是既羡慕又嫉妒,虽然你与我平辈,但老夫还是要说,此举不妥,修道一途,胜在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才是至真之理,如你这般,进步神速,道心不稳,容易遭受心魔入侵,你现在还年轻,若是勤学苦练,花上个一两百年便是结丹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为何如此操之过急?”
曾越目光犀利的盯着林宁眼眸深处,语气平缓温和,然其中训斥之意仍在。
林宁也不避讳,相反他却升起一股莫名心安的暖意,甚至是欢喜,他直言道:“曾师兄,我刚筑基不到百日,确实是仓惶了点,而且当时突破之际,憋着一口气,没想那么多,就顺着进阶了。<>”
说完,他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曾越则是面目一沉,呵斥道:“你气息太浮,筑基灵力尚未稳固,不找一处修行之地安稳修炼,早早回来作甚?”
他自然知道曾越是关心他,但此番说来,却是有苦说不出,尤其是听到南宫莲的处境后,更是气急败坏,一时之间,造成气虚浮动实在正常不过。
曾越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他道:“跟我走,先想办法将气息调养过来,再说其他的。”
林宁张了张嘴,他本想立马冲到南隆峰看看南宫莲究竟如何了,心中担忧不下,奈何曾越性子执拗,他又怎好拒绝掉对方此番心意。
雷兆见他踌躇不定,宽慰的笑道:“师弟……林师叔,你且随师伯去就是了,莲儿师妹她没事的,等你闭关好了,再来见她也不迟啊。”
林宁叹了口气,点头算是默认,他转念一想,两日后季风那混帐东西还等着自己去收拾呢,就这么一走了之甚为不妥,他对曾越正色道:“曾师兄,此番师弟还有些俗事未了,不如三日后再去找你,你看如何?”
曾越闻言,刚欲发怒,却是沉住了气,问:“刚回来就要到处惹事生非,了结那些本不重要的恩怨吗?若你执意如此,老夫自然不好说什么,但你万要想清楚,如今南宫首座莫名失踪,整座清风脉犹若无头苍蝇,你便是再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计惹不起余仲,况且再之上还有掌门大人,你待又如何?”
听完此话,饶是林宁再不通窍,此刻也明白了,曾越言说助他调养气息是假,实则是让他回药园子里避避风头,即便季风行事再不稳,但他头上始终顶着余仲之名,而如今一个清风脉,只有三位筑基掌院撑场,届时自己一旦伤了季风分毫,哪怕不伤,余仲一旦找上门来,谁都担待不起。
若只凭一时痛快,大可立马杀到苍松脉去将季风给揪出来,狠狠揍他一顿便是,但世间万物,总有因果,季风被自己揍了,气是出了,牵连的却是整个清风脉弟子,甚至包括南宫莲在内,得不偿失。<>
清风脉自南宫温剑失踪后,境遇每况愈下,再也经不起任何人的折腾了。
林宁太过气恼,却连这层道理都未能看透,不得不说,曾越这老一代的前辈,不管是目光还是思想,还是要比他这些年轻人考虑得多多了。
曾越看出他的心思,有诸多不舍和无奈,他轻轻摇头,道:“余首座行事作风如何,大伙儿心里都知道,而且老夫相信,南宫首座爱女如命,绝不会丢下莲儿于宗内不管,此番莫名失踪,定是有着他自己的苦衷,那季风再是不济,也绝不敢让莲儿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然,南宫首座一旦回宗,知晓了此事,依他脾气,就算顶着被掌门责罚封闭也要亲手毙了此子,你也莫过于担心了。”
林宁点点头,几番话语下来,他已是冷静不少,心忖自己好歹历经不少劫难,便是大起大落也莫过于此,行事浮躁,终究是道心不稳所至,等此间事了,还得闭关啊。
想过,他便见一旁的曾越自怀内摸出一块淡白玉盘,玉盘只有巴掌大小,交给了雷兆,道:“若再有人来此无故生事,你大可捏碎此物,老夫会立马知晓,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这最后一句,却是对着林宁所说。
林宁沉默了片刻,忽而道:“曾师兄,大恩不言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了。”
曾越哈哈大笑,浑不在意的道:“老夫自筑基以来,修为几无进展,此生寿元过半,已无缘结丹,我连这都不在乎了,又何须在乎这些,走吧。”
说罢,他凌空一踏,一道劲风平地起,与林宁往着药园方向而去,雷兆看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时之间,心中犹若五味杂坛被打翻了,不知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