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寂寞的童年
作者:熊孩子爸      更新:2019-08-28 06:12      字数:3059

老祖父在毅哥很小的时间,在夜晚就抱着他,讲当时他的风光。老祖父通常会拿一个酒壶,老祖父喝酒并不要菜。在那时毅哥家并不很穷。老祖父虽然把铺子上交了,但也私藏了一些。老祖父一边喝着酒,一边讲当年的风光。老祖父总会这样开始,当年啊,老祖父悠悠地说。黑压压的一片人,坐在下边,我就戴着红花坐在台上,那一个美啊——老祖父总会把那个啊字的音拉得长长的,然后就吸溜地咂一口酒,半天不再言语。再说的时间就是轮到文革的事情了。别人都是要绑上并且跪下的,可我并不,他们敢么?那些兔崽子们。老祖父每到这时便会轻蔑地笑一下。可在台上也无聊啊,我便完一些戏法来打发时间,毕竟乡亲们难得聚在一起。那掌声啊,他娘的比山里发洪水都还大。老祖父讲到这里便会戛然而止。

毅哥也很奇怪,为什么那么小的时间会记得如此地清楚呢?为什么其他的事情他统统都忘记了,为何这些事总会在深夜悄然地浮现在自己的头脑当中?他的老祖父早都去世了,他当时只奇怪为何大家都围着睡觉的老祖父哭。母亲还为此打了他一巴掌,他才哇哇地哭了起来。那时的他并不理解死亡的意义,现在毅哥自然也不理解。毅哥来到皂荚树下的时间,小心地走着。因为树上总会落下一些坚硬的刺,他的鞋底太薄了,他的小心自己的脚被扎破了。那些刺经常会出现在菜园里的某个地方或者果树下的泥土中,是人们为了防止菜或者果实的被偷。毅哥很是吃过几次它的苦头。毅哥捡了一个没刺的地方,朝树磕着头。听一个老人讲,这样也许能讨神仙的欢喜。毅哥四处看了一下,没有什么人,只有些树影在地上横斜着。偶尔一两只鸟扑腾腾地飞起又落下,其间夹杂着一些焦躁的蝉鸣。毅哥并不害怕,或者说不知道害怕是什么。他只是担心,担心将来可能会出现些什么,但会是什么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得罪了神灵,可能会遭到惩罚。虽然小学老师给他们说过鬼神是骗人的,不可信。邻家婶娘据说得罪过神灵,便无缘无故地感冒了,吃了很多药都不起作用,后来到皂荚树下烧了火纸才慢慢地好起来。自然都是听说,不过皂荚树下会经常出现些残留的灰烬。毅哥曾经看见过。

毅哥磕完头后,又拜了几拜。这才拿起放在地上的竹竿,瞅准挂满了皂荚的树枝打去。咣,树枝晃了一下。毅哥的心猛烈地跳了几下,手中的竹竿差点从手中滑落。几个皂荚掉了下来,落在地上。毅哥又瞅了一些周围,仍然是那般的安静,刚才的声音已经死掉在白的月光下。毅哥调整了下呼吸,又小心地把杆子伸向皂荚。皂荚却像是滑溜的泥鳅一样从竹竿下滑过,和竹竿做着迷藏。毅哥又小心翼翼地试了几次,皂荚还是安然无恙地挂在枝头,好像在嘲笑着毅哥。毅哥有些烦躁了,不就是一皂荚么。毅哥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把竹竿乱打一通,皂荚如雨纷落。毅哥装满了篮子,朝家走去。

在他走到一个拐弯处时,看见一位老人拿着袖珍型的收音机自家里走出来,毅哥很少见到这玩意,只是有一次老师在上课的时间,拿着一个黑黑的匣子,放在讲桌上,从它里面传来一阵动听的歌声,这歌声一直传到毅哥的心里,直到下课的时间,毅哥还沉浸在其中。毅哥后来才知道那是收音机,对它就充满了好奇,没嘴巴的居然能唱到心里去,太厉害了。老人把它放在耳边,仔细地拧着调频按钮,可传来的大都是嘶啦啦的噪音,声音终于被调出来。老人小心翼翼地把音量拧到最大,放在院坝里摆放的桌上,任声音在村子里传播。这时就有一群人围了上去,仔细听那广播里的声音,像小学生一样专注地听着。吃东西的也放下手中吃物,侧着耳朵,生怕漏掉了那个音符;纳鞋底的婆娘们停了下划在头顶上的针,只到针把她们刺得生痛时间才醒过神来,这才放下手,拿着鞋底,循着声音赶来了。孩子们也从各处跑来,把收音机围的水泄不通。毅哥的孟德君也抱着弟弟站在人群的外围,可能还没看见毅哥。毅哥就悄悄地听了一会,就回家了。这时的农村大抵很闲,冬麦刚刚入地,还未到薅草的时间。水稻虽说在正在这时间丰收,可水田太少了,还没开镰,就已经到头了。对于村人来讲,这实在叫不上忙,充其量也就是舒展舒展筋骨。一些人在吆三喝四地划着拳,并不喝酒,只是过过嘴瘾,只有在过年来客人的时间才会出现在饭桌上。输了的就学着各种动物叫,不时惹起一片笑声。

回到家后的毅哥,把尿布和一些脏衣服放进一个补了底的洋瓷铁盆,端了盆准备到二郎沟去洗衣服。沟道就在皂荚树的东面,他们村里有三条沟道,三条沟道遥遥相望,在汉江涨水的时间,它们便会聚集在一起。一条最大叫二郎沟。据说二郎神曾赶着一群猪去给王母拜寿,走到这里的时间累了。他看见这里有一片软绵绵的沙滩,和一条清亮的沟,就趴在沟里大喝一通。喝够水的二郎神看着白净的沙子便躺下来想休息会,谁知却睡着了。那群猪因为走了很远的路,也不想走了,趁着二郎神睡觉的时间,化身为石头留在这里,那群猪化身的地方便被称为二郎坝。人们便把二郎神睡觉的地方叫二郎滩,喝过水的那条沟便叫二郎沟。解放前的船夫们还在靠着二郎滩的山坡上建了二郎庙,祈求二郎神保佑他们。自然二郎庙在文革时间已经被毁了,但是那个木头做的雕像被谁藏起来。后来那人便将雕像放在一个山洞里供奉着,自然那是改革后的事情了。关于二郎庙里流传着这样一句很怪的话:“当希望即将来临之际,光明必将从血海中升起”。毅哥还曾见过,瘦瘦的,额头上也没见那只横着的眼,并不像小人书里画得那般威武,甚至有些猥琐。一条沟叫黄沟,在二郎沟的西边。另一条沟叫神水沟,据说是沟里的水能够治病,在黄沟的西边。村人的水井就在神水沟。这里的水很多,靠着山脚随便在哪里刨个坑,过一会就会汩汩地冒出水来。有一次村人听到外乡人说淘井也是一种手艺的时间,就哈哈地笑了。天下还有这么怪的人,淘井还需要专人去挖。

毅哥经过一片河坝地,来到了二郎沟。村人洗衣服大都在这里。毅哥把盆放在地上,从沟道里摸出一块石板,把它斜放在沟边上。这里的人洗衣很少用搓衣板,都是用石板或平整的大石头来代替的。毅哥拿了一个石头,把皂荚砸碎了,揉进需要洗的衣服里,使劲地搓着。洗衣粉太贵而且很少有卖的,平常洗衣只用些碱来洗。也有人家把烧锅后的小灰用筛子筛了,把筛过的小灰用来洗衣服。效果自然是皂荚最好。毅哥把衣服泡好会,放在盆里。毅哥抬起头,月亮依然很圆,只是已经跑到了山的西北面了。隐约中,收音机的歌声在夜空中躲躲闪闪地漂浮着。山坡上亮着些灯,那自然是住户,房子大都黑着。如此明朗的月亮,谁愿意再去浪费那珍贵的煤油呢?毅哥的家在村子最下边,正对着皂荚树。村人的房屋并没什么一致的布局,像是人们随意丢下的记忆,任意地分布在皂荚树的各处。但其中仍有其规律可循,他们村里有两大姓,一就是毅哥的姓。他们这个家族来这里的地方较早,所以就住在靠河的地方。因为那是的交通主要靠竹筏和船。后来的自然往上排。所以沿着毅哥家的那一条线,基本上都是本家。在朝上走三十多米的样子就是另一姓氏的家族了,杂姓当然只能住在最高处。一条公路直直地穿村而过,把村子劈成了两半。一大半甩在下边,一小半留在公路的上边。那条公路其实很少有车来往,就像汉江现在很少有船来往一样,都是村庄的一个陈设。村人和外村人聊天的时间间或用骄傲的口气说道,俺们村的那条公路如何如何。外村人一脸不屑,那条公路?是那条马车路是吧。即使这样,人们依然愿意在外人面前显摆。三年以后,毅哥其实才明白那条公路其实和自己的童年一样寂寞。

毅哥把泡好的衣服拿出来,放在半浸入水里的石板上搓洗着。银亮的月光融进清亮的水里,随水流动着。毅哥使劲地搓洗着,把融在水里的月光都搓痛了,发出隐约的哭声。沟道水哗哗作响,急急地奔向汉江,生怕错过了和另外两条沟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