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被遗忘的父母
作者:熊孩子爸      更新:2019-08-28 06:12      字数:3237

“没法?那些狗日的不飚车会撞死人?”贺牛怒骂起来。

辅导员尴尬地站在那里。

贺牛转过头,又朝屋里走去。

老人还在客厅坐着。

“你说,是不是你儿子撞死了我爹娘?是不是?”贺牛近乎嘶吼着问道。

“贺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这样。”辅导员也跟了过来解释道。

“是吗?那是怎样的?不就是想要私了,花钱买人命么。我知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们的作派,撞死人对你们来说只是一场交通事故而已。你们担心的不过是有人会借机把你们赶下台而已。”贺牛重重地说道。

“孩子,他不是我儿子。”老人真诚地说。

“是么?费心费力把我叫来,难道就是让我拿回我爹娘的骨灰?”贺牛当然不信老人的话。这世上从来没有免费的午餐。

老人并没说话,还是坐在沙发上。

“贺牛,这么说话就不妥当了。”辅导员皱着眉头说。

“是么,难道要我说谢谢?谢谢你们把我爹娘的骨灰盒给我。”贺牛生硬地说道。

“贺牛!”辅导员的声音高了起来。

“是不是也得谢谢你呢?肖老师。”贺牛冷笑着看了眼辅导员。

“好了,小肖不要发火。”老人对肖老师说道。

肖老师看了眼老人,把张开的嘴闭上了。

“孩子,你父母遭遇横祸,我心里确实很难过,但撞死你父母的真的不是我儿子,请你相信我。”老人看着贺牛的眼睛,认真地说。

老人的眼睛坦白而真诚,贺牛看不出任何撒谎的迹象。

“那请您告诉我撞死我父母的是谁。”贺牛觉得自己可能错怪了老人,声音也低了几分。

“算了,孩子你还是回去吧,或许我不该这么自私。”老人挥了挥手。

“伯伯,请您告诉我,谢谢您。”贺牛通地一声跪倒在地。

“孩子,有些事情你还是少知为妙。”老人还是没有告诉贺牛真相。

这更加让贺牛确定老人应该知道爹娘遇害的内幕。

“伯伯,这是一个法制社会,难道您希望有人逃脱法律的惩罚?”贺牛当然不会放过知道真凶的机会。

“好了,孩子,回学校吧,好好念书。这是你爹娘留下来的,回去吧。”老人并没为之所动。

“伯伯,我知道您是一个好人。请您告诉我,好吗?难道我爹娘就必须得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么?”贺牛并没接老人递过来的信封。

“孩子,这个世界上善恶对错没有清晰的界限。”老人叹了口气说道。

“不,善就是善,恶就是恶。对生命漠视就是恶,飚车撞人就是恶。”贺牛的声音又高了起来。

“起来,回去吧。”老人有些疲倦地说。

“不,我不回去。除非您告诉我真相。”贺牛还是跪在地上。

“送客。”老人站了起来。

“请您回去。”那个女孩礼貌而且语气坚定地说。

“不,我不要我的爹娘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死去。”贺牛哭出了声。

“好了,贺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肖老师说。

“命运?!命运就是该撞死?!就该么?如果是那个大少被撞死了呢?那是不是也是他的命运?是不是也是给这么一笔钱就了事了呢?”贺牛怒火又上来了,看着茶几上的信封说道。

“贺牛,我能理解你的愤怒,我不怪你。”辅导员很大度地说。

贺牛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走吧,回学校吧。”辅导员弯下腰去扶贺牛。

贺牛偏了偏身子,躲开了辅导员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走吧。”辅导员并没计较,弯下腰替他抱起了骨灰盒拿着信封。

贺牛直戳戳地向老人卧室走去,但他还没走到卧室门口,两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黑衣大汉紧紧地钳住了他的双臂,制止了他的前进。

“放下我,我要知道那个狗日的是谁。”贺牛挣扎着大喊道,但那四双强有力的手牢牢地控制着他。

“请回去吧。”两个黑衣大汉拖着贺牛向外走去。

“孩子回去吧,回去好好上学,死亡在每天都会发生。”老人的声音从卧室里传了出来。

“把我放下来。”贺牛此时顾不得许多,脚乱蹬着。但那两人的手是那样的牢固,贺牛像是鱼钩上的小鱼一样乱蹦着。贺牛忽然一口咬住了一人的肩膀,那人一痛,不由地松开了手。贺牛刚想张嘴去咬另外一个人,但脑后却挨了一拳,“对不起。”这个声音刚响完,贺牛便晕了过去。

贺牛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已经在火车上了,但火车并没启动。

辅导员在对面的下铺上坐着,看见他醒了过来,说:“贺牛,生活中总会遭遇到种种的挫折乃至于悲痛,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

贺牛并没回答,把骨灰盒从小桌子上拿起来抱在怀里。

贺牛站了起来。

“贺牛你干什么去?”辅导员问道。

“厕所。”贺牛边走边简单地说。

辅导员本想让他放下,但看到贺牛的神情,终于没有张开嘴。

直到火车启动,辅导员也没等到贺牛,贺牛就这样消失在去厕所的路上。

贺牛当然没有真正消失。此时,贺牛出现了。贺牛抱着骨灰盒步行在幸福路上,他想看看,看看自己的父母最后倒下的地方。

但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贺牛从幸福路的东头走到西头,从西头又走到南头。贺牛看到的是整洁的马路,听到的是路旁传来的音乐,闻到的是混杂着汽油味的空气。没有变硬发黑的鲜血痕迹,没有刹车留下来的黑色印记,甚至连道路两侧的护栏也如往日一样整整齐齐,并没有半点撞弯或移动的痕迹。

贺牛每一步都走得很仔细,每一眼都看得很认真,但他并没有发现任何他父母在这里残留下来的迹象。

他就这样一直从天明走到天黑,不停地走,不停地看。一直走到车辆稀少,走到音乐也不再吵闹,走到人声不再鼎沸,走到步履不再匆忙,走到夜深人静。幸福路上的幸福此时也沉寂下来,不知道躲在什么角落里。

贺牛终于累了,贺牛还是抱着那两个小小的骨灰盒。贺牛坐在宽阔而寂寞的马路边,整整一天过去了,这条街道都是那样的繁华,那样的热闹,好像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两个可怜的拾荒老人惨遇横祸一样。

贺牛坐在宽阔的马路上,坐在高楼大厦间,坐在还未闪烁的霓虹灯间,坐在漆黑与光亮并存的天空下。他觉得无比的孤寂,一种深刻的悲凉涌上心头。

于是贺牛放肆地哭了起来,在这个在这个他第一次踏足的地方,在这个他父母死去的地方,但是已经寻找不到半点痕迹的地方,在这个繁华与孤独并存,在这个名叫幸福路的街道上放肆地哭了起来。

半个月后,贺牛终于再次出现在校园里,伴随他出现的是一个新买的旅行箱。那个旅行箱在大学整个四年被贺牛放在床底下,从来没有打开过,但他每隔半个月总会把箱子拉出来擦拭干净。

室友们在他擦箱子的时候也都会小心翼翼的,哪怕是正在听着收音机里播放着他们最爱听的音乐,他们也会将声音调到最低。因为有次贺牛在擦箱子的时候,舍友不小心碰到了箱子,贺牛瞬间疯狂起来,大打出手。但是舍友们知道,贺牛并没疯。于是当贺牛再次擦拭箱子时,大家都会安静下来,好像那个时刻是必须要安静的时刻一样。

大三,贺牛终于下定决心报考京都大学。于是图书馆成了他的第二寝室。

贺牛觉得自己是一个罪人。那日他刚刚取出父母寄来的生活费便马上去上网看新闻,那日他刚刚收到父亲留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笔记却还想着是否扔掉,那日他看着父母死亡的消息却丝毫不知自己的父母已经魂归他乡。他坐上迎接父母骨灰盒的小轿车却沾沾自喜地以为父母已经功成名就。他走在父母曾经遇难的地方却不能找到父母曾经留下的丝毫痕迹。

是父母一张又一张充满着汗味的钱让他走到了南都大学的校园,同样是父母一个又一个从路旁从垃圾桶里翻捡来的垃圾让他活到了现在。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父母在最后时刻到底流过多少血;承受多大的疼痛;在何时流尽最后一滴血;在哪里咽完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口气;在哪里看了这个世界最后一眼;在临终时是否说过什么话,想过什么人;曾经在这个城市的哪间破旧的房子居住过;最后穿的衣服是否单薄;他甚至不知道让自己父母变成骨灰盒的轿车是哪辆,不知道那辆驾着豪车的人到底长着什么样的心!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焚尸炉内怎样地承受着灵魂的煎熬!

他很想再去找找自己的父母,是的,他该去找找父母了。是去该到到自己父母曾经停留过许久的地方去找找他们了!上次他虽然按照地址去了那个地方,但那里并没有留下父母任何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