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昆都城奉长,坐落着一座巨大巍峨的宫城,青瓦朱墙后掩藏了多少故事。外围观去,城墙雄伟,又是多少人望尘莫及的神秘圣地,让人看不入,望不穿。
“申念芝姑姑,你看此人如何。”
就在群壁一角,一扇不起眼的小门慢慢开启。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头戴小雀步摇,身穿浅蓝宫女服。细看脸上,皱纹虽有,却也不能完全掩盖她那犹存的风韵。特别是眉眼处那藏着的一抹与生俱来的笑意,纵然岁月磨擦,让人望去仍有温和之感。
“孙致,这姑娘可是生得如此标致,不像是小户人家,你确定只是个平民?”申
念芝打量着这个昏迷于马车内的白皙女子,虽然双眼紧闭,但那精致的小嘴和圆滑的脸型却是绝世容貌。
“申姑姑,你可知道,这民间的街头巷尾也有绝色,加上身世坎坷,被迫入宫的比比皆是。这样的姿色,可值二百两?”
“说好一百,便是一百。”申念芝知道这次虽为佳品,但素来孙致都是无孔不入地讨要好处,便不可轻易便宜了他去。
“申姑姑,你可要知道,你若想像王姑姑那样,借着她手下宫女吕氏耀武扬威,那这可是笔好买卖。谁又知道哪天若是陛下能够看上此女一眼,申姑姑会不会也有福来享呢?”
申念芝也知道,前几日,一直与自己平起平坐的花鸟司姑姑王曼音凭借手下吕氏的一舞,博得昆献帝欢心,将吕氏晋为正七品御女,自己也因此低了王氏一等。眼前此女容貌却也是意外之喜。若是真有一天,此女也能被陛下看上……
“一百二十两。你若给便给,不给,我便不要了。”申念芝回嘴道。
孙致嘴角露笑,道:“姑姑,宫女进宫也是要走礼仪章程的,这样直接陪你进御膳房做点心,岂不是你捞到的好处?若是走礼仪章程,由内务府统一分配到各个司,那王姑姑恐怕又会顺势要了过去。到那时恐怕……”
“二百便二百,给你便是。真是上辈子老娘欠你的。”说罢,申念芝从袖口掏出一钱袋,从钱袋中掏出一把银子,递到孙致手中。
“申姑姑如此爽快,真是大气,果然女子身上也有须眉之豪迈……”
“够了,够了。也不知你这话是褒是贬。此地不宜久留,你放下人,便去吧。”
织梧被孙致抬下马车,昏迷之中嘴里轻柔低语着:“遥哥哥,遥哥哥……”
“遥哥哥?哼,这姑娘有心上人吗?不过,也好办,谁能不为荣华富贵所动容呢。”申念芝嘟囔道。
孙致的马车已经走远,申念芝搀扶着半昏迷的织梧,拐向一条宫内幽谧的小道。
宫道深深,路上铺着精心挑选过的浅灰石砖。初出的日光,并不能将昨夜所留的寒湿尽数除去。
申念芝掺着织梧左弯右绕,在宫殿的角落里,有围墙,围墙里有缕缕炊烟飘摇而上。
申念芝左顾右盼,察觉无人在旁,方踱步进入墙角小门。
过了一会儿,织梧醒来,四顾,方觉不妙。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小房间里,两张床铺,不远处的炉火,一张小桌子靠于窗边,桌上摆着一张铜镜,一些小首饰,虽然简单,但是精巧美丽。显然,这个房间的主人是个挺爱美的女人。她作为刺客的警觉,让她如林中小鹿,双目迅速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她从自己的症状上察觉到,怕是中了迷魂香。可是,昨夜还是在沈婆那里,这里又是哪?
她缓慢站起,迷魂香加上还未痊愈的伤口,身体实在不支。她扶着桌、墙,移步到那扇纸糊的木门前面。
双手努力一推,吱……
震惊。
震惊二字不足以形容此刻织梧的心情。他四顾院内,红墙青瓦,阳光从东方投射出清丽的光芒,映照在门前的青石板院子和屋上残雪。
院子的四围全是小屋连排。即使不知道自己的所在,织梧也嗅到了一股庄严而逼人的氛围。
这难道是哪个王爷的府邸?或是哪个大户人家后院?疑问的思绪被一句慌忙的言语骤然打断。
“哎!你怎么出来了。快,进屋去。”
“你是谁!”织梧警惕地质问道,用犀利的眸子瞪着申念芝。
“先进去,这说话不便。”
织梧环顾四周,也知人生地不熟,惊扰四围也是不好。便是要单单质问眼前的女人,就与申念芝退进屋里。
“说,这是哪里。?”织梧问道。
“大昆皇宫。”
嗡!这源自织梧脑海深处的一声,响得“震耳欲聋”。北昆皇宫?她脑中闪现出无数个念头,好像藤蔓交错,理不清楚。
但最大的念头,在织梧的惯性思维里扎根最深的就是:杀“兽”,就是昆帝。
“这是皇宫的哪个位置?我又是怎么到这里的?”
“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申念芝深吸口气,便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去年春天,本是百花待放之时,却是这位申姑姑最不愿回忆的伤疤。申念芝从入宫还是个粗使小宫女时,便与名唤孙琪的宫女交好,二人一路同舟共济,相互扶持。
那日,孙琪正在打扫院落,却不巧,遇上了王曼音等一行人。此时,她手下的吕氏已经得宠,风头颇盛。
孙琪见王曼音横行,二人便起了龃龉。一语不合,王氏竟让手下凌辱于孙琪。孙琪受辱,当夜便寻了短见。等申念芝发觉之时,置于眼前的便只有那冰冷的身体了。
王曼音借着吕氏之势,加上死的只是个宫女,便轻而易举地将此事平息下去……
说罢,申念芝已泪眼朦胧。
织梧心起怜悯,脸色却依然平静。她追问道:“那我又为何置身于此?”
“那之后,我便联系了宫外的几个小厮,帮我寻找绝色美人,只愿能像王氏那样走运。美人能得宠,相助于我,就可替孙琪报仇雪恨。”
“所以,我就是那个被送来之人?”
“是。今早来的。”
织梧沉下思绪,想着遥哥哥若遇此事,定会潜心于此,寻找时机,一举杀了昆帝。
申念芝语重心长道:“你若肯留下来,助我一臂之力,我定然会……”
“好,我留下来。”
申念芝本来以为要一费口舌才能安顿此女,结果织梧的反应竟让她一愣。
“你是说?”
“我留下来。”
“你要什么好处?”申念芝敏感地追问道。
“我不要好处。”
沉默,正当申念芝不知如何措辞时,织梧接上去道:“我只要吃住,只要丰衣足食。我便答应你。”
申念芝心中这才踏实了几分,道:“你放心,我定好生待你。再说,哪日若你一沐龙恩,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
过了片刻,申念芝将一套宫女的服饰给织梧穿上。青蓝色的服饰,上面绣着不知名的蓝线小花,在投射的阳光映照下也多了几分淡然雅致。
申念芝左手牵着织梧的手,本来便是笑眼,这一笑,眸便成了一双弯月。她一边引路,一边用右手时不时伸来抚摸织梧的手,再添上几句掏心掏肺的好话。那架势,莫不如母女,亲密无间。
二人出了院子后,左转径直走去,一股扑鼻浓香,钩起了织梧的馋虫。是啊,到现在肚子还是空的。虽然刺客忍饥挨饿的能力不差,但如此这样的香味竟是难以抵挡。
“我倒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
“织梧。”织梧回答。
她并不忌讳,因为这个名字,是遥哥哥起的,全天下也只是他和自己知道此名。
“织梧?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难怪这般大家闺秀。不过你姓什么啊?”
织梧“没姓,不知道爹是谁。所以想要找个地方吃住”
如此,申念芝也未觉不妥,便不再追究。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却焕然一新。刚才安宁的青石板院,与眼前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全然不同。
炊烟袅袅中有房一座,门上挂着一蓝色匾额,匾额上书着三字:御膳房。房前全是来往宫人。有挑水的,有拿柴火的,有腌肉腌菜的,络绎不绝。
见申念芝带着织梧前来,有几个小宫女窃窃私语起来。
“哎,你们看,你们看申姑姑又带了个美人来。”
“真是清丽可人啊。”
其中一名宫女长得黝黑。她双眉竟然生得立起,双目如深渊里的黑珍珠,黑得纯粹。嘴唇也厚得过分,粗犷的脸上写满了百般不快。她回嘴道:“也不是很美,瞧那股子骚劲,和那个狐媚子庄沁一个德行。”
申念芝喊道:“哎,你们先放一放手中的活,看看这位新来的。”
说罢,几个小宫女便围上前来。织梧用目光一扫,便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出众女子。她顾盼生辉,那清秀之感,宛若从水墨画中走出的一般。双眸好似澄澈露珠,小巧的鼻子加上红润小嘴,五官虽无特色,但整体看去,却好似青莲开于盛夏池塘,脱俗而美丽。
“这位是织梧,从今天开始,与我们一同在御膳房。老样子,刚来的宫女只能打扫院子外围,不能碰任何伙食。还有,织梧也只能听我调遣,其他任何人不能对她指手画脚。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
“好了,都去忙吧。”说罢,众人便散去。
申念芝又转身面向织梧,刚才还凌厉的语气,却忽然温婉柔和起来,道:“织梧,你饿了吧。”还没等织梧回话,申念芝便唤来刚刚那清丽脱俗的女子,“庄沁,来来,快带着织梧,你们两个一同去吃点午膳。对了,今夜织梧便与你同住吧。”
庄沁闻得呼唤,回眸一看,便应声上前,怯生生地微低着头。她双眸朝着织梧微微示意,行了一礼,姿态宛若莲花摇曳,扶风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