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枢塔前异变横生,身穿黑铁重铠的御林军迅速调动了起来,将整个中枢塔广场围了个严严实实,剑拔弩张,只朝着中间站着的两人和悬浮在空中的一剑。
广场外万人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这位传闻中喜怒无常的英明皇帝,妄受牵连,所谓伴君如伴虎,也正是此理。
白延巳脸色寒若冰霜,嘴角却翘起一抹笑意,神情耐人寻味。
周瑾玄静静地看着这两位御剑而来的‘乱臣贼子’。
一位墨色大氅悬剑,一位纯白貂裘配玉,若说容姿更是各有风流,平分秋色,周瑾玄的视线在周占棠腰间的玉佩上停留片刻,便移向无人处,仿佛在欣赏着似乎永无歇止的满天飞雪。
他身后穿一身猩红大袍的老太监伸出两指指着二人,尖着嗓子呵斥道:“大胆!天子尊前安敢御剑飞行?!你这是以武犯禁、大逆不道!”
周占棠遥遥望向台上的周瑾玄,神色复杂,沉默不语。
李白焰看着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黑羽御林军,发现了周占棠脸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莫非害怕这些兵甲铁器?若是如此,我可以帮你将它们折断。”
他不动声色地往周占棠身前站了站,用并不算宽厚的臂膀遮住了后者。
周占棠敛回视线,摇了摇头。
李白焰蹙眉道:“那你脸色为何如此不好看?”
周占棠苦笑:“你这招太损了,若是惹了这位杀伐果断的大齐天子,你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世人皆知意气学院院长白延巳与当今大齐皇帝周瑾玄素来不睦,折了这位天子的颜面,必将能够得到白院长的青睐。
“就当是还你酒钱了。”李白焰摆了摆手道,声音清冷。
周占棠看了眼周围的黑铁重铠御林军,压低声音问道:“现在怎么办?”
“看情况。”李白焰没有回头,更没有抬头去看。
御林军持盾甲士卒个个如临大敌,一丝不敢松懈地死死盯着被三千铁甲层里层外围了个严严实实的两位不知身份的修道者。
纵使身上铁甲厚重,手中盾牌坚硬,却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们都亲眼目睹了那位穿墨黑大氅的俊美少年踏剑而来,能够与手中剑通灵至如此地步,境界高深不在话下,曾经吴越王朝就有位皇帝惹恼了某个修道山门,那山门中的一位老祖直接孤身赴皇宫,杀尽拦在御道上的数千禁卫军。
本姓为郑的老太监见李周二人不应答,两条雪白眉毛一挑,猛然一挥衣袖,喝道:“拿下!”
御林军得令,前排士卒盾甲往侧张开一道口子,无数兵卒手持宽刀从中冲出,前赴后继地涌向二人,如洪水决堤。
周占棠神情凝重,刚打算开口说话,御林军有几人腿脚迅速,已经到了跟前,一刀劈向他左面,若不是被李白焰及时拉开,这张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不知此刻是何等狰狞可怖。
李白焰一手拉着周占棠,一手持进酒剑,左闪右躲,一套格挡弹反行云流水,还不忘回首朝周占棠叱道:“你不要命了?!楞什么!”
周占棠抬首望向台上那位天下最尊贵的九五之尊,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李白焰进酒剑在手,自周占棠险些被劈到后,他不再使用巧劲去格挡从四面八方挥来的刀刃,而是直接选择运转体内天地灵气,进酒剑在诸多铁甲之来回穿梭游弋,带起一阵连绵不绝的铁器铮鸣,数十人手中的宽刀被进酒剑硬生生折断,另有甲胄破损无数。
御林军被逼回原来的包围圈,兵卒手持宽刀怒目圆睁,却不敢往前踏进一步,如临雷池,而进酒剑也只是点到即止,在包围圈边缘转来转去,但若是胆敢有人向前一步,它便猛然迎上,在那人甲胄上留下深深一道痕迹。
白延巳眉头一皱,瞪大了一双紫眸,写满了不可置信。
这是大兄的踏浪剑法中,第三式:‘雪满山中’。
以攻为守,进攻更是雨露均沾,如骤雪临头,李白焰这还只是一剑,而雪满山中至臻为十二剑,十二剑起阵时,可绞杀眼前一切生物,斩碎一切死物,皆在一念之间。
人有一念,一念八百生灭瞬息。
可是李白焰又如何会大兄的雪满山中?
白延巳想到一人,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二兄果然还是选择了李白焰。
他脸色如霜,静静地看着站在周占棠身前专注御剑的李白焰,后者神色自若,丝毫没有体内天地灵气即将枯竭的迹象。
白延巳眯起双眸,定睛一看,周围噪杂消失在耳边,眼前一律失去色彩,全部化为黑白两色,每个人身体中出现数量不同的深蓝色气团。
十大学院中大部分人为二团或是三团,鲜有几位三团半乃至四团的天才,不过年龄已经濒临而立之年,而黑羽御林军那边则是多为一团或是没有。
白延巳看到站在中央的墨色大氅俊美少年,体内四团。
四座气府大门敞开,第四境界玄妙。
白延巳似乎早有预料,淡笑着摇了摇头。
在学院中早有教习向他反应过李白焰不去上课的情况,他故意置之不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反而闲置出个玄妙境界来。
十七岁的玄妙境界,放入这整座人间里,怕也是难逢敌手。
玄妙境界是修道之路上最为重要的一道门槛,王燃祖师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只有破开了玄妙境界,这修道之路才算得上登堂入室,渐入佳境,因为只有踏入玄妙后,修道者才可以在体内自立气海,吸纳源源不绝的天地灵气供以己用。
站在人群中的左景明和莫问见李白焰被御林军围困后急得团团转。
左景明看着广场中心,忧心忡忡道:“虽然没想到白焰师兄剑术进步如此神速,不过也不能仗着这胡来啊,大齐律法中以武犯禁可是死罪啊!”
最后一句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来的。
莫问揉捏着眉头,低头不语,似乎是不想看到什么不好的画面。
“我们去找白院长!”莫问放下手,向着左景明果决说道。
没等他们二人动身,却听到广场中心那位穿纯白貂裘的年轻佳公子的温润嗓音传来。
“我们不是刺客,更没有以武犯禁。”
台上周瑾玄未说话,依旧遥望远边风雪,嘴角翘起。
猩红大袍老太监怒极反笑,讥道:“天子尊前御剑飞行,不是以武犯禁是什么?”
周占棠站在李白焰身后,平静道:“侠以武犯禁,我们不是侠客,而是学院的学生。”
老太监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先伸手指了指李白焰,道:“他是以武犯禁。”然后又指了指周占棠自己,狰狞一笑道:“你应该是以文乱法。”
他拂袖一跃而起,周围天地灵气骤然紊乱,老太监像一只敏捷的猎豹朝着李白焰扑杀而来,在台上留下两个龟裂的脚印,还在向着四周扩散裂痕。
老太监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在越过‘雷池’时,一道璀璨流光猛然激射向他,想要将其阻拦在包围圈边缘。
老太监冷哼一声,白眉随风飘摇不定,他双手作鹰爪状,从上往下重重的击打在进酒剑的剑身,只是一下,进酒剑原本晶莹剔透的流光变黯淡许多,发出一声几乎凄悲地铮鸣,飞行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许多,颤颤巍巍几乎要从半空中掉下来,仿佛从仙品跌入了凡器。
与此同时李白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子一斜就要倒下去,殷红染了广场上铺上的一层雪白,看着格外刺眼。
周占棠急忙搀扶起他,顾不得即将贴近他们境界高深莫测的老太监,连声问道:“李鹤子?李鹤子!你怎么样?!”
李白焰双目微阖,还有些许意识,气若游丝。
周占棠安下心来,没有直接昏死过去,看样子只是因为所御剑器受到攻击而被重创,甚至有可能是那种直接攻击武器便可伤及使用者的诡异功法。
他抬起首来,老太监飞至身前不过五丈距离,已经霍开双掌打算将自己眼前这位温润公子生撕开来,咧开一嘴白牙,表情狞恶狠毒。
就在老太监即将飞至二人身旁时,风雪骤然大起,周占棠被迷了眼睛,他伸出手揉了揉,再睁开眼时,有一道白影立于身前,如一座雪山般纹丝不动,坦然自若。
老太监看到白延巳突然出现在场上后,本来就迅猛的身形速度不减,反而更快三分,大笑一声,就这么径直的轰在白延巳身上,一道气浪向外扩去,平地炸起满天白雾雪落,遮了所有人的视线。
待白雾散去后,中枢塔前的所有人才看的明明白白。
白延巳侧身一脚横直置于周占棠身前,划出一个半圆,另一脚向前,向着前方,双手紧紧握住老太监声势足以撼动山阿的双拳,面无表情,身后鹤氅荡出一道长白。
场上以此二人为中心,地上的风雪被气浪轰刷的干干净净,露出白玉石板。
老太监不可置信地看了眼白延巳,见后者脸色如常,吸入一大口气,身形往后暴退几十丈,体内气机暴增至新的高峰,身形弓起如山中豹猫猎敌,打算发动下一次奔袭。
白延巳岿然不动,怡然自得。
老太监如一道红雷急奔再次轰在白延巳身上,只是这一次并没有形成二人颉颃不下的局面,老太监直接被掀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石板上,砸出一个大坑。
全场寂静。
周瑾玄终于不再看雪景,转过身来,淡淡道:“够了。”
他与周占棠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