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这话,傅扬波跟孟斓轩听了,心中俱是一凛。
萧渐漓这十年来,确实波折不断,且不说身上伤痕多了不少,就是那面上忧虑之色也较以往为多,且经常莫名其妙就失踪一段时间,除了杜若衡,极少人知道他的去向。
“那庄主意下是将这门封堵?”傅扬波便虚心问道。
“正是,”她手朝另一边一指,道“那里却是休门位置,乃最吉之位,似世子这样的人,不求财不求名,虽身不由已,有难言之苦,但最向往的,莫过于心中一片清明,茅舍一间酒一杯,即便占尽了那白云也无人怨。”
这门位置一改,你萧渐漓来看这徒弟,就给我绕吧。
她这厢在胡诌,那傅扬波跟孟斓轩,心中却更是莫名起敬,他二人跟萧渐漓关系密切,这萧渐漓的心意,竟跟这鄢庄主所说一般无二。
“我这就着人将这门位置改去。”傅扬波是个行动派,便要去吩咐那管事的找老工匠将这门位置变改。
弄影见他二人竟言听计从,心中无限欢喜,面上却依旧一脸镇定,对那傅扬波道“要改,索性几处一并改了去。”
“还有地方不适宜?”孟斓轩眉头一皱。
“昨日我跟杜公子在园中踩踏了一番,有几处,确实是小有瑕疵,若能改动一下,对这园子,大大有利。”鄢弄影开始一脸的居高临下了起来。
“庄主请讲。”孟斓轩神色益发的严肃。
“好比你们湖边的那个四方亭,我见那牌匾上题着风露二字,却不知是何人为之?”
“渐漓所拟,若衡所写。”
“我就说,这二人,也是拎不清的,这两字,固然取自苏子的‘孤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景是没得错了,但是,却又有风餐露宿之嫌,总是不利时时在外奔波的人,所以便是要改的。”
“那庄主觉得应当改成什么?”
“老夫见这亭子,四四方方,厚朴稳健,若将那湖水也算进去的话,位置应该正好是这园子的中心罢,莫若‘四方一心’便好,简单但大气,正合这园子主人身份。”她此刻手上若有一把戒尺,便跟她庄子上那教书的张先生不分轩轾了。
孟斓轩微微点了点头。
鄢庄主微微一笑,又道“重阳将至,若有一副应景对联则更美,唔,我这里有一联,二位公子看意下如何。”这世子府到书香世家,笔墨纸砚无所不在,弄影说罢,便随手拾起桌上的笔,扯过一张宣纸,写了起来。
却见那上联是:登山帽落,黄花开正好。下联是:游河风起,秋雨落宜时。
横联四个字,九月重阳。
那傅扬波跟孟斓轩二人在永宁府浸侵多年,算得上博古通今之人,见那上联引的是西晋重阳桓温登龙山的典故,下联引的是屈原秋天游河典故,倒也应景,便道“鄢庄主果然才思敏捷,便照庄主说的题上去。”
“还有,你们西边林子中间那假山,位置也不对。”
“怎么个不对法?”
“你看,这园子,背面是湖,南面是西山余脉,位置是极佳的了,这片狭长的梧桐树林,从那山脚下蜿蜒至湖边,便有青龙吸水之意,但这假山,正好阻挡了这水路,大大不吉。”
“依庄主之见?”
“将这假山,往东移一里,便可让出这水路,这湖水,便可润泽青龙。”
孟斓轩跟傅扬波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这假山,颇为沉重,不是堵一扇门,重刻个匾那么简单,要移动,便是浩大工程,于是道“这事却要渐漓回来做主,庄主不妨过上三四日亲自告知他。”
鄢庄主心中暗叫不好,这等伎俩,只怕瞒不过萧渐漓,等他回来便万事休矣,心念一转,便道“琯琯姑娘怕这两日便要醒来,我还要去拜见那不要我的掌门,是见不到世子了,若不移山,也有办法。”
“有何办法?”
“可以取游龙戏珠之意,将这假山化为珠便可,水边戏珠,大吉。”
“如何化?”
“简单,你可着人在那假山上着人刻上一珠字,填上朱漆便可,”说罢,一拍头,又道“不妥不妥,珠字太过直白,反而不妥,珠为玉琢之,莫若琢字为佳,石玉本同属,假山为石,那王字边可去,便一个豖字即可,既隐晦又风雅,需用篆体写上,唔,”弄影边说,边在纸上用纂体写下了大大的一个弯弯曲曲的豖字,然后举起来,笑着对那二人道“你们看,这字如何?”
“原来鄢庄主字也写得这般好。”孟斓轩看鄢弄影那字,古朴奇峻,又带着几分典雅俏丽的烂漫天真之气,心下却也暗自称奇。
“写不好,那张先生,便是要打手的,只是在这世子府上做文字功夫,不免有那班门弄斧之嫌,二位若觉不好,便另请高人罢。”她知自己这般一说,这两人便绝不好意请人另写了,果然,她话音一落,那傅扬波便道“庄主这字便极好,我这就找那匠人刻上去。”
“去刻罢,去刻罢。”弄影心中这般说着,嘴上却道“献丑了,献丑了。
说罢,便拿起那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青梅酒,临风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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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日上,弄影又这般来到琯琯身边,却见她身上的疹子,竟已全然褪去。
一张脸,白玉无瑕,睫毛甚长,双眉又黑又长,飞扬之间,又带着几分惹人怜爱之意。
“我让人把那道门堵了起来,你莫生我气,我这也是为你好。”弄影笑嘻嘻的对着依然昏迷的琯琯自言自语道。
你师父终究是要娶那小谢做你师娘的,听杜若衡意思,那小王爷似乎还没有那个勇气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故人之女兼徒弟做侧室的。
她说罢,将药炼好,抹在银针上,便卷起她袖子,在她手肘上曲池的位置扎了下去。
突然,却见她的手动了一下,弄影知她有了感觉,赶紧握住她的手,低声哄到“忍忍,忍忍,一下就好了。”
不想琯琯朦胧中,竟手一紧,便牢牢的握住了弄影的手,闭着眼睛,低声叫了句“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