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影走出慎益号当铺,已是天近黄昏,弄影此刻腹中空空,便想找个馒头包子铺什么的以求果腹,她放眼四周望去,却见当铺西边不远处围着好一堆的人,吵吵闹闹的有叹息的有交头接耳的更隐约夹杂着一阵阵的哭嚎,弄影向来不怕事多,但觉有热闹,便是忍不住要凑上前去一看究竟,她身形瘦小,倒也没费多大的力气,便挤进了人群,但见一大群跟她一样爱看热闹的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围着一位身着浅褐色锦缎长袍,皮肤黝黑,身材枯瘦的中年男子。
他头上包着一方中原地区不太常见的黄色缠巾,缠巾下面,依稀露出散乱的黄褐色的卷发。
该男子双目凹陷,下巴外伸,一看便不是南朝人士。
看着他满脸泪痕,想必方才哀嚎的就是这位。
“呜呜,我报了官,可是官家说这案子破起来难得很,基本上是没有指望捉住那贼人的了,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家中兄弟修书说老母病重,可是我连回家的盘缠都没有了,剩下这颗珠子,怎么也能值个五六两银子,可是那慎益号的老板,怎么样都只肯出一千两,你们南朝人,心都这么狠么,呜呜呜”那男子边哭边骂,看起来确实是难过得很。
“大兄弟,你还是起来吧,话说在易天山庄方圆十里,丢失了钱财这样的事情衙门是肯定不管的。”人群中有一老者一遍劝解一边想要拉这蓝衣男子起身。
褐衣男子依旧坐地不起,只是嚎哭。
弄影但觉不解,不禁问道:“为何这易天山庄周围丢失了钱财衙门会不管呢?”
老者咳了一声,压低了嗓子道:“小哥,你是才来的吧,但凡赌场里出去的人,有几个不是全身精光,有的为了给家里一个交代,就去报官说钱财被偷,实则是想拿了官家的回执好回家去搪塞。”
这老者的声音不大不小,周围人恰好都能听清楚,但见周围人有的已经是在掩口窃笑,那地上男子也不出口辩驳,想想自己庄子上那帮人,每次出去办事回来,也时不时会说丢失了几串铜板,心里两下验证,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于是裂嘴嘻嘻一笑,便要退出去。
这时,却见人群中又是挤来了一个人,弄影抬眼一看,确实方才慎益铺里的那位朝奉。
但见这位朝奉怒冲冲进来,对着地上那异域男子喝道:“你要哭走远点哭去,正经生意不做,今年四月起就见你天天往易天山庄跑,南洋带来的那些货早被你挥霍光了,却来说什么被偷,再有了,你那个珠子,固然稀有,若有一对,莫说五万两,便是十万两一颗,我们慎益也收了。”
弄影听得此语,却是忍不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措辞,真是太熟悉不过了。
这朝奉听得弄影这一声轻哼,方才发现那位携带玉佩的小哥也在这里,便忍不住分辨道:“小哥你不知道,他那珠子,若能凑成一对,做成耳?,自然价值非凡,但是那种珠子,见一次已是难得,去哪里找另一颗。”
弄影眨了眨眼,依旧将信将疑道:“什么珠子,就这么难得。”
“你看,就是这颗,整个南洋,也没有比这更美丽的珠子了。”说吧,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枚墨绿色的珍珠。
珠子甫一出现,便散发出明亮耀眼的光泽。
个头约拇指头大小,圆润晶莹,在吸氧下发出五彩的光芒。
这只有南洋大海最深处的黑贝壳,才有可能长出这样的珠子,但是要这样圆润明亮的,就算开一万只贝壳,怕也找不到一颗罢。
“这样的珠子,我要五万两银子多么,怎么你们南朝的当铺,都是这么黑心的啊。”地上男子哭诉道。
这句话弄影倒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你赶紧给我离开这里,再在此地污蔑我慎益号,信不信我把你扔进湖里。”这个朝奉话音落地,几个彪形大汉挤进了人群,双手抱怀,居高临下的斜眼瞅着地上那男子。
那男子从前尝过慎益号这几个打手的苦头,此刻一见这几人,不敢再闹,只得包起了珠子塞入怀里,费力的用手撑着地站了起来。
“都说南朝礼仪之邦,却竟是这般暗无天日,呜呜,我若能回得家乡,此生是绝不在踏足南朝土地半步了”。
说吧,便跌跌跄跄的向远处走去。
那一头凌乱的黄色卷发,夹着些许银发,在风中飘舞,好不凄凉。
“庄主,庄主。”这个时候,弄影身后传来梅笑雪气喘呼呼的声音。
弄影转过身子,细细的眉头却是不禁皱了起来。
但见梅笑雪与寒剑二人,慌急慌忙的赶了过来。
“你们一天到晚,慌慌张张的,成个什么样子!”弄影一脸不耐烦的看着他二人。
“庄主,我们还是赶紧家去吧,此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梅笑雪上气不接下气道。
“我们看到庄主留言,便到此处四处找庄主,结果你知道我们看到谁了么!看到那个神经兮兮的白头发妖怪了,就是那次要杀庄主那个。”寒剑小脸煞白煞白的。
“帕西?”弄影楞了一下。
“对,就是那个帕西尊者,我们看着他进了易天山庄了,太可怕了,赶紧走吧。”
谁知道他们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见她家庄主眼睛亮了一下。
该死!两大花君此刻忽然醒悟了过来。
果然,但见他家庄主一字一句恨恨的道:“这个帕西就跟苍蝇一样围着镇魂令打转转,这个易天大赌,我一定要去看看。”
“庄主,那个大赌据说要好多好多银子才进得去,我们拿什么去赌啊,赶紧回吧——”寒剑愁眉苦脸道。
“噢,让我想想。”弄影抬眼望着天空。
***
这南洋商人好不容易回到了下榻的客栈,愁眉苦脸的刚坐下,忽见门被打开,一个少年笑嘻嘻的跟了进来。
这少年,他下午是在慎益号门口打过照面的。
“你,你要干什么,想抢我的珠子么。”这商人警惕的望向那少年身后。
这个单薄的小少年他当然不怵,他担心的是这少年后面会跟着几个彪形大汉。
“哪里哪里,开什么玩笑,我跟你一样,都是正经的生意人啦。”弄影笑眯眯的在这狭小阴暗的屋子内一张仅有的桌子前坐下。
“你,那你要做什么。。。”商人颤颤抖抖的问道。
“你听我说,你那珠子,这里所有的当铺,是不会开出高于一千两的价格的,但是你真的好好运啊,碰着了本公子,你看,我这里有一张两千两的银票,”弄影说完,拿出当初在离园得来的那张银票。
银票早已经皱皱巴巴,但是上面那四大银?岬恼伦樱?词乔逦?绯酢
这商人在南朝行走多年,自然能一眼看出真假,他见这小少年一下子拿出一张这么大面值的银票,不由得呆了一下。
“小哥,这,这是你偷来的么?”他声音依旧有点颤抖。
弄影脸一黑,怒道:“本公子向来行事光明磊落,从不做那伤天害理,坑蒙拐骗之事。。。”她说完,竟是觉得有些心虚,于是赶紧话音已转,歪着头凑过去,对那商人说道:“你就说你两千两卖不卖吧,你不卖,那我就走啦,告辞。”
说罢,双手一辑,竟是转身就要离去。
“等,等等,我们再商议,再商议。”这商人确实是要急着回家,虽然这次是血本无归,但是两千两卖给这个小少年,总好过一千两当给慎益号。
“好,那咱们就说好了,两千两,不过呢,还有两个条件。”弄影说罢,却是忍不住抿嘴一笑。
“什,什么条件?”商人略带惊恐的问道。
“嗯,第一,你把你的头发胡子还有这身衣裳都给我。”弄影依旧笑容可掬的说道。
“为,为什么。。。”这商人一脸不解,虽说南洋胡人不似汉人那般将头发视作受之父母的重要之物,但是要他都剃下来,确实有几分为难,更何况,这个要求,也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给么,那我走啦。”弄影站起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给,给,我给,那第二个条件呢?”商人急急答道。
“你拿了银票,今晚就赶紧搭船回南洋,若让我明日再见到你,这就是你的下场。”说罢,弄影拿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亮闪闪的尖刀,面露凶光,双手使劲一捏,尖刀从中断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