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二
新月如钩挂在天际,发出暗淡的光芒,那颗暗红色的孛星,似乎越来越近,越来越明亮。
暗淡的月光照着京师大地,永宁王府一处二层的书阁,此刻却被烛台照得亮如明昼。
永安王站立在走廊,扶着栏杆,望着天际流星,缓缓的道:“流星陨落,只怕当今皇上真的熬不过去了。”
他这句话是对他身后的男子所说,那男子,自然就是他的儿子,萧渐漓。
这个流星自然是不祥,但萧渐漓更怕预兆的是另外一个人。
“嗯,圣上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只怕这个夏天是过不去了。”萧渐漓低声回答。
“你知道我们萧家等这个时机等了多久了么,皇上命在旦夕,前太子与二皇子争位斗得你死我活,大臣们各自心怀鬼胎,虽然皇上已经对我们生疑,一再削减我的兵权,但北方朵瀚国西边西夏国早就屯兵在国界就等我们令下,湖广云南的军队也是我们麾下,还有御林军。。。”
“我早就离开御林军了。”萧渐漓语气平淡又冷漠的打断了他父亲的话。
“哈,你以为我不知道陈烟寒那一身的武艺是哪里来的么!?”永宁王转过身来,怒气冲冲的盯着萧渐漓。
“是,可是他不是我的弟子,我从来没有让他行过拜师礼,也从来没有教过他要造反。”萧渐漓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又不失冷淡。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永宁王竭力压抑住怒火:“我这么多年来,怎么教你的?”
“这个时候起事,输了,自不必说,赢了,对南朝的苍生百姓来说,便是一场浩劫。”萧渐漓脸色略苍白,只是语气依旧平静如水。
“苍生百姓,哈!”永宁王冷笑了一声:“我就是放任你太久了,你才会去同情那些劣民,你要记住,你并不是汉人!”永宁王说罢,转过身去,手紧紧的捉住了栏杆。
萧渐漓双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未能出声。
“我再问你,“永宁王终于又转过身子,望着儿子:”今上一旦驾崩,你觉得这位置他会给谁?”
“自然是子期。。。二皇子。”萧渐漓思绪太乱,一下子说出了对二皇子当年的称呼。
皇宫里遍布他的耳目,今上的心思,他清清楚楚。
“你曾经是大皇子的伴读,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么。”
“不会。”
“如果你让大皇子登上大位,你觉得他那样的皇帝,这南朝的百姓,会有好日子过么?”
“不会,大皇子自私狭隘,配不上这君位。”
“你要帮宇文旭明!?”永宁王面上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二皇子刚愎残暴,我又怎么会去扶持一位暴君。”
“那你?”永宁王盯着萧渐漓,身为父亲,他似乎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儿子。
今上七子,皇长子是皇后所生,皇后早逝,皇长子年幼便封做太子,后来明妃吴氏入宫,深得宠爱,诞下二皇子跟六皇子。而三皇子的母亲,也是这位明妃的侍女,四子五子早夭,还有一个七子,年纪尚幼。大皇子自私阴柔,不得皇上欢心,三年前便废了太子,只是却也没有立他最宠爱的二皇子为太子。
“三皇子,心怀宽广,睿智果敢,今上诸子,唯他有帝王之相。”萧渐漓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
“哈,三皇子,宇文,宇文灏明么?”永宁王冷冷一笑:“我连他的名字都记不太清,”永宁王顿了一下,接着道:“他两年前就迁往涂州封地,在朝廷内无文臣支持,外无军队拥护,又在今上心中毫无地位,还不如六王子得宠,就算真有你说的帝王之相,又怎么上得了这个帝王之位?”
“如果非要大动干戈血流成河才能登上这个位置,那我不如自己造反好了。”萧渐漓面上露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微笑。
“哈哈,”永宁王怒极反笑:“我告诉你,我萧家是绝对不会出兵帮他的,我就看你,怎么不费一兵一卒,让那个默默无闻的宇文灏明登上大位!”
萧渐漓低头敛目,默不作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世子,世子——”一个焦急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但见一个仆从急匆匆的赶来;“世子——”抬头见永宁王也在,急忙向永宁王下跪行礼:“王爷,”紧接着却又面朝萧渐漓道:“世子,御林军统领陈烟寒求见。”
“让他进来!”永宁王大声道。
“陈统领说只求见世子一人!”仆从看了一眼永宁王,神色略显尴尬。
“哈!”永宁王冷笑了一声。
“我出去见见他。”萧渐漓向父亲身子深深一鞠,便急急退了出去。
在永宁府花园南侧一间极偏僻的小屋内,正矗立着一位一身黑衣,面色凝重的青年男子,那身装扮,跟夜雨阁诸人一模一样。
“世子,”陈烟寒见萧渐漓走了进来,便急急的走上前来,不待萧渐漓开口,便急切的道:“你吩咐的那个镇魂令,有线索了。”
“哦”萧渐漓淡淡的回应了一声,面上既无吃惊也无意外。
“那张地图,原来早就被皇室所藏,此刻在二皇子手中。”
“哦。”萧渐漓眼中秋意更浓。
“二皇子今日却是秘密派人携带这张图纸,前往金陵紫金丘了。”
“紫金丘?易天山庄?”
他此前就推测那张图纸会被皇室夺走,只是会在二皇子手里,并被送去了易天山庄,却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什么人?”陈烟寒忽然低声喝了一声,一把短剑已经出现在了手中。
“没事,是天启跟老傅。”萧渐漓淡淡笑了一下。
但见窗外树影晃动,两个人从窗户跃了进来。
来人身着白色?衫,眉目俊朗面带微笑,身后跟着一个灰衣凉裳男子,果然是陈天启跟傅扬波。
“天启。”陈烟寒面带笑容。
“烟寒,”陈天启笑着看了陈烟寒一眼,笑过之后,神色片刻之间严肃了下来:“二皇子的人什么时候出发的?”
“今日寅时便动身了,我也是才知道的消息。”陈烟寒道。
“好奇怪,他身为皇子,要什么没有,怎么会想起去易天大赌?”傅扬波问道。
这确实是一件很费解的事情。
“他要拿下这个皇位,要很大的财力支持,拿下之后,要巩固这个位置,亦是需要大量的钱财去维持。”这点萧渐漓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当初他师门便是如此,一边吃素念佛,一边用夜雨阁收人钱财,替人杀人放火。
“只是,皇子府上那么多值钱的东西,为什么会用那张地图去赌?”老傅扬波还是没想明白。
“自然是为了引出另外两块镇魂令罢,有了一等一的财富,再有了一等一的武功,那这个天下自然又多了几分得到的把握。”陈天启冷笑着道。
“只怕,还有别的缘由,比如,”萧渐漓静默片刻,接着道:“比如可以牵制住我们。”
他行事向来慎重隐秘,与诸皇子均有交接,相处从也无厚此薄彼,在皇室眼中,不过是一介喜欢吟诗饮酒的世家子弟罢了。
只是西岭一战后,只怕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以文才而著的江左四子并没有那么简单。
只是——还是哪里不对,萧渐漓闹脑中思绪混乱,一时难以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