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回我庄子么?”她吓得扒开窗子往外张望。
马车辚辚折向了东边,而安庆府在西。
“孛星将逝,你只消安生几天便好,我这些天有事无暇看着你,叶楚材在涂州有一处房子,离京城不远,又极偏僻,最适合你。”萧渐漓一脸严肃的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抓到那里去,我可是堂堂爪哇国良民,你们——”弄影吓得不轻,一边语无伦次,一边伸手在兜里摸索,看还带有什么独门毒药能不能同时放倒车内一干众人并前头赶车的杜若蘅。
萧渐漓转头皱着眉看了一眼身边的鄢弄影,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今上眼看就要驾崩,他要清理二皇子等人余党,确保三皇子登基顺利,无暇顾及弄影,唯有将她关起来,才能免其生事。
“不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们不放我,小心我告你们绑架——”弄影额头上竟然急出了滴滴冷汗。
萧渐漓很少见弄影这帮认真慌张的样子,略一思索,忽然脸一沉,低声道:“你是不是已经把那张图纸上的东西解开了?”
他方才见弄影毁了那张羊皮图纸,便知道她肯定是记住了图纸上的内容的,可是如今看她那帮着急慌张的样子,怕还不是仅仅记住那么简单。
“哈,我不告诉你,你赶紧放我出去,否则我——”她仍然在一边疯狂的摸索着自己的衣兜。除了那块玉佩,竟空空如也。
“不要再找了。”萧渐漓实在忍不住了,摊开手中一物,但见一个藏青色的小布袋,还有数片用来传递花语的花瓣。
“欺吾太甚!你们中土大唐的名士就这样欺负我一个外邦之人么!”弄影气急,此刻犹如一条被拔了毒牙的蛇,除了呲呲叫,再无他法,只得愤怒的转过身子,面朝窗外,苦苦思索脱身之计。
萧渐漓也不再理会她,只对着傅扬波说道:“回头到了那里那府,虽有重兵把守,你仍万万不可松怠,过两日楚材便要回来,待今上驾崩,老三上位以后,我就回来处置她,最多也就七八天的样子。”
“皇上怕熬不了七八天罢。”傅扬波要看着这么个烫手的山芋,内心着实忧伤。
“估计也就一两天了,原先就虚弱得紧,又被两个儿子先后拿刀相逼,谁也受不了的,“萧渐漓声音黯了下去。”只是大皇子二皇子朝中余党太多,树倒猢狲散,大部分成不了气候,但有几个还是不得不防的。”
想想看,今上当年千辛万苦上了大位,最终却是这么个结局,这个皇帝,真是做得了无趣味。
“毕家投靠了老二,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到头来——”陈天启摇头叹了口气。
“老二性子太急,他若能定下性子,这皇位本就是他的,只是奈何父子生疑——活该这天下落到老三手里。”说道这里,萧渐漓面上竟是浮现出了一缕微笑。
鄢弄影面朝窗外,一只耳朵却是听着车内诸人对话,她一向不关心朝政,却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看样子老皇上不日便要仙驾,他们不晓得做了什么让本来属于什么二皇子的皇位给了什么老三。
只是哪里又不太对。
想想当初在离园看到的那些诗文,想想萧渐漓平素的作为,还有夜雨阁杀人放火不就是为了敛财造反么。
“你们不是自己想当皇帝的吗?”
她转回身子,突然好奇的望着萧渐漓发问。
傅扬波却是差点笑了出来。
萧渐漓倒也没有想到鄢弄影会忽然这样发问,怔了一下,便答道:“曾经是吧。”
陈天启却是也笑了出来:“你想萧渐漓做皇帝吗,那你可大大不妙啊。”
弄影压根无暇理会陈天启的取笑,只是依旧好奇着道:“那现在为什么要让另外的人做皇帝呢?你不想了吗?”
萧渐漓定睛看了弄影半晌。
“不值得啊。”
不值得啊,为了完成自己祖先的遗愿,便要费尽半生心血,历尽腥风血雨,将士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不值得啊。
再看看现在大位上的那个人,骨肉相残,手足相煎,不值得啊。
但是鄢弄影又哪里明白得了萧渐漓心里想的那些呢。
只是隐隐觉得他没有做皇帝的心思,她竟有些高兴。奇怪,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萧渐漓望着她那一双茫然又清澈的双眸,心中叹了一口气,面上却又是忽然露出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鄢弄影,我问你,汝阳府那边,还有益慎当铺那边,你怎么跟人家交代?”萧渐漓语气严肃愤怒兼而有之,就连傅扬波都不禁被吓了一跳。
“哈——”鄢弄影有些慌了神,“你,你若不忽然闯进来,我早就把那个筹码赢回来了——”
“放肆,汝阳王王室宗亲,三皇子登基之后还要倚靠他的扶持,你却把人家得罪了,你让我如何去——”
“哎,等等——”鄢弄影急忙打断了萧渐漓的话“小世子不要旁生枝节,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关什么三皇子还有你小世子何干,让他去爪哇国找本庄主去——”鄢弄影竟一副想要赖账的样子。
“胡闹,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把你那庄子卖了,看能否凑齐那十万两银子,还有一个,”萧渐漓停了一下,打量着鄢弄影,那张美丽生动的面庞上,到底还是写了几分心虚。
“还有一个什么?”鄢弄影小小声声的问道。
“帮我配一味药。”萧渐漓淡淡道。
“一味药?”弄影诧异道“什么药?是不是你想加官封爵,要帮你那新皇帝寻那长生不老的仙丹啊,这要派人坐船去蓬莱找的。”
萧渐漓眉毛又是皱了起来。
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忘记胡说八道。
“有没有什么药物,吃了后使人疯癫,毫无理智,最终慢慢气绝的?”
鄢弄影看着萧渐漓,她晓得此人向来无趣,不管怎么嘲讽,都无动于衷,也极少说笑,因此这个问题虽然有些怪异,但肯定是认真的。
“有,”弄影答道:“有一种药,叫乌蟾雪蝎膏,一种至阴之毒,一种至阳之毒,两物毒性相当,在体内彼此僵持对峙,可使人疯癫,等两样毒物互相彼此消耗尽之后,人亦会气绝而亡。”
“鄢庄主果然知识渊博,在下佩服啊佩服。”傅扬波不禁赞叹了起来。
“咦,”弄影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诸位公子不是最喜欢自诩君子,看不起我庄子上那下三滥的本领,怎么会忽然想要这样的东西呢?”
说罢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三人身上一一打量。
萧渐漓没有理会她,继续道:“那有没有一味让人吃了后跟中了乌蟾雪蝎膏的毒一样,就连宫里最好的太医也以为他中毒而死呢。”
“你要这个做什么,给老皇帝吃么?”她还是想知道个究竟。
“老皇帝这会跟真死差不多,用不着这个药了。”陈天启却是答道。
萧渐漓看了一眼鄢弄影,淡淡道:“二皇子逼宫,今上虽伤心却是不忍处死他,想留他一条性命,吴贵妃亦苦求老三,不想坏了二皇子名声,吴贵妃素日待三皇子极好,三皇子天性仁慈,竟答应了下来,只是二皇子逼宫之事人人都看到的,要想推卸绝无可能,只说二皇子被大皇子身边的太医下毒失了心疯,所以才会做出那种事来,如今已是毒发身亡,然后悄悄拉出宫终身囚禁起来,既可断了那些余党念头,又全了皇上跟吴贵妃心愿。”
“这办法是你想出来的么?”鄢弄影瞪着萧渐漓。
“如果是我,就绝不会留活口,三皇子跟陈烟寒究竟心软,将来怕后患无穷。”萧渐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是你跟他们提议的吧。”鄢弄影忽然冷笑了一下。
什么三皇子,什么陈烟寒,如果不是萧渐漓提议,他们哪里想得到有人可能配出这样的药来。
“鄢庄主身怀绝技,在下一向佩服得很。”萧渐漓一板一眼认真的说道。
“哈,我就知道。”鄢弄影干笑两下,然后凝神想了一阵。
“那你能配出这味药么?”陈天启道。
“哼,”弄影冷笑了一下:“陈公子也太瞧不起在下了罢。”
“要多久时间。”萧渐漓问道。
“最快十天,慢则半个月罢。”弄影想都不想便答道。
“那我这就通知汝阳府的人去贵庄拿地契去罢。”
“哎,好说,好说。”弄影讪讪一笑。
然后把手一伸“把我的药袋子拿来,我就帮你想办法。”
萧渐漓哼了一声,将手里的布药袋递给了弄影。
“这里到淮南官府吧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有需要的药材便路中驻车去买,到地便将药囊给我,到时做不出来,就自己想办法赎你庄子的地契去。”
“哈哈,”鄢弄影冷笑两声,“在下也不是头一遭被永宁府的人胁迫了,话说去年这位傅公子,也是这么着,将我从庄子上掳去,逼我给你徒弟配药,唔,傅公子,你那匹马真是好马,叫什么来着——”
鄢弄影说着无边无际的话,手却没有停下来,从药囊中取出数个细小的瓷瓶,平放在双膝的裙布上,不停的捣鼓。
“你不要东拉西扯,左手里藏着什么拿出来,还有你那个指缝里,夹着什么也放下来。”萧渐漓冷冷的道。
鄢弄影无可奈何,只得将手中藏着的迷药放下,悻悻然瞟了萧渐漓一眼。
傅扬波却是笑了起来:“敢在我师兄眼皮底下捣鬼的,那也就鄢庄主大人了。”
“走着瞧。”弄影恨恨的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便低头忙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