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雪拉了一下午肚子,跑茅房腿都快跑断了,忍受了一个下午冲天的臭气,晚上喝了药好多了,整个人却虚弱乏力,半靠在床头发呆,一年多没见母亲,不知道王春和妹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葭雪,大爷让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宝山敲了敲门,葭雪闻声立即下床整理了仪容开门相迎。
葭雪现在好多了,下午没吃好,现在还真有点饿了,笑道:“替我谢谢大爷。”接过盘子放在桌上,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宝山送了饭,自出去了。
葭雪刚吃了几口,忽见英子风一样跑进来急切地叫道:“不要吃!”
葭雪吓了一跳,抬头只见英子脸色很不好,疑惑道:“怎么了?”
“粥凉了,我去给你热一下吧,免得晚上你又拉肚子。”英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强装镇静,说着伸手就去拿碗。
葭雪立即反应过来这粥有问题,抢在英子前面伸手挡住了她,“英子姐姐,这粥是你给大爷的?”粥是阳波送来的,阳波很少进厨房,那么很有可能就是从林海手里端过来的了,那么这有问题的粥,原本是给林海的?
英子避开葭雪吃惊询问的目光,面如土色,只道:“你不要吃,千万不要吃。”
“晚了,我已经吃了。”忽然间一股热气自小腹处腾起,葭雪只觉脸颊迅速升温,身体开始莫名地燥热起来,她立即反应过来,这粥里放了催/情之药!
这粥原本是林海的,下药之人是英子,她的目的昭然若揭,葭雪同情她,却为她这种行为所不齿,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鄙其之行,她虽不至于因此痛恨英子,但也不会再待她一如往常了。
身体温度急速上升,丹田处酥□□痒,葭雪双颊通红,烦躁难忍,倏然伸手推了英子一把。
葭雪身怀武功,此刻身子难受心里烦躁,下手又没有刻意留情,英子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撞到了窗下的长桌,桌上花瓶猛然一晃,跌在地上摔得粉粹,发出清脆的声响。
英子的肚子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被影响了心情无心看书的林海离开书房准备回卧室安置,忽听葭雪的房间里传来了什么瓷器摔碎的声音,立即转身走过去,推门而入,“怎么了?”
屋内,却是让林海吃惊的一幕。
葭雪脸色绯红,气喘吁吁,紧紧地抓住桌子一角,桌上的茶杯碗壶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她看着林海,眼睛里是强自挣扎的清醒,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一团呼之欲出的烈火。
英子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葭雪,你怎么了?”林海被葭雪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以为她病情加重,走上前问道。
“别过来!”林海刚刚迈出一步,葭雪猛然大声喝道,后退两步,“大爷,这粥有问题。”
林海震惊不已,葭雪喝了自己的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是自己喝了它,那自己岂非就是葭雪如今之状,再联想到刚才英子的形容,林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粥里有催/情之药!
“原以为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林海怒从心头起,叫来阳波和宝山,怒道:“把英子捆了关进柴房,明儿再发落她!”
英子痛哭流涕,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哀求:“大爷恕罪,饶过奴婢吧,奴婢只是想跟大爷上京,大爷考上秀才要回京了,奴婢就无路可去了啊!”
林海不为所动,看着英子的眼神里满是厌恶,“你想跟我上京,直接求我便是,若你直说,我还可以考虑带你回京,横竖我林家不缺你一个奴才的饭吃,但你不该用这种方式来算计我!”林海转过了身子,再不看英子一眼。
英子瘫软在地不停地哀求林海宽恕,林海却不为所动,命令阳波宝山二人将她押下去。然后林海欲要上前看看葭雪的情况,迈出脚却又收了回去,此时葭雪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床上,双手紧紧抓住床边的木框,呼吸急促,咬牙强忍。
林海皱眉道:“我去叫尹先生来给你看看。”
葭雪低头不去看林海,咬紧牙关道:“大爷放心,这药对身体没什么伤害,过一个时辰就好了。”只是药性太霸道了,她才喝了几口就变成这个样子,要是全喝完了岂不是此时就该扑上去了。
林海叹道:“连累你了,好好休息,有事喊我。”言毕退出房间,将门关好,听到葭雪将门窗都反锁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葭雪伺候林海已有两年,两年间她安分守己从不逾越,又心灵手巧细致入微,林海对这个丫鬟很是满意,此事葭雪原本无辜,却因自己而受累,待发落了英子,该好好安抚她一番。
再者,葭雪虽是林海的丫鬟,却是赵徽的师妹,赵徽托付他照拂葭雪,林海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受委屈。
林海走后,葭雪反锁好门窗,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身体虽然滚烫如火,脑子却还算清楚,她努力地想着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熬过一个时辰就好了。
像英子这样的丫鬟实在是太多了,几十年后的袭人不就是一个,上主子的床,将来还可以挣个姨娘当当,当姨娘自然要比当丫鬟要强得多。
然而英子可能并不知道,《大靖例律》户婚篇明确规定,当朝实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度,而妾也是要有纳妾文书才是正经的妾,像她那种爬床的丫鬟,哪怕将来成了姨娘,只要奴籍未销,本质上仍旧只是个通房丫头而已,将来正室入门,要打发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良贱不婚是说着玩的?
只可惜,多少丫鬟都只看到了姨娘的表面风光,又有几个知道这背后的风险和辛酸?英子见识有限,她不确定林海是否会带她回京,就想铤而走险一步登天,只以为自己攀上了林海下半辈子就有了依靠,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林海却非那种纨绔急色之人。
不过……葭雪骤然一惊,自己平时身体很好,很少得风寒拉肚子,今天吃饭的时候,英子多做了一碗蒸蛋给她,说是感谢葭雪教她识字。葭雪不疑有他,吃的一口不剩,细细一想,自己可不就是吃了那碗蒸蛋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拉肚子了么!
葭雪眼中一冷,英子这是让自己拉肚子无法进书房,好给她制造机会,她为了算计林海,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想到这里,葭雪真不知是该恨她还是同情她,今天得罪了林海,明天等待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未来。
次日一早,林海命林四把英子的卖身契和行李衣服都给她,撵出了林府。像林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向来只有买人的没有卖人的,林海虽然痛恨英子算计自己,但也不想赶尽杀绝,免了她的赎身银子,把卖身契交还给她,她攒下的梯己都没有查没,以后她投亲靠友是生是死都和林府再无任何瓜葛。
此时距院试还有六天,林海无心去想怎么给葭雪什么样的安抚,他忙着应考,等考完再想这事吧。
尹绍寒听说此事,给葭雪把了脉确认她身体无恙才放下心来,为了让她转换心情,带她去太湖游玩了一天。
院试过后,四月二十八那天,一大清早林府看门的老头刚清扫了大门跟前的院子,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见,却是学政那边派来的人,手捧木盒,送来一件蓝衫一顶银雀帽,满面笑容,“恭喜贵府的林大爷,中了第一名禀生!三天后学政大人要亲自给此次的秀才们行簪花礼,请林大爷准时前往。”
那看门的下人欢天喜地地迎了这些人进去,由管家林四亲自接待,林海再出来见客。
林海十五岁中秀才,连中小三元案首的佳话很快传遍了姑苏,百姓纷纷赞扬林海是文曲星下凡,林家老宅再度差点被人踩破了门槛,每天都热闹非凡。
林海已考中秀才,被趋炎附势之人扰得烦不胜烦,在簪花礼后立即打点行装北上返京。林海前年抄了陈管家王管事刘大的家收回来的银子和这两年姑苏金陵杭州等地上交的租子,除过来往花销,还结余了二十八万两银子,林海在出发前将这些银子留了一部分作为老宅之用,提拔了一个忠心会办事的人当老宅管家,其他的银子都存入了钱庄换了银票,等回到京城再换成银子。
这次林海却没着急回家,他想着自己已经十五岁了,虽是小三元案首,但终究只是纸上谈兵,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读书做官终究要落到实处,所以他决定走陆路回京。
陆路比水路要慢上许多,林海权当游学了。
当林海说出自己这个想法时,毫无意外,林四劝他打消这个念头,理由是外头不大太平,万一遇到什么土匪流民,破财都是小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林海见识过赵徽的身手,尹绍寒是他的授业恩师,武功自然更加高强,若有他陪伴保护,便可高枕无忧,只是不知尹绍寒是否愿意和他同路了。
林海问时,尹绍寒回道:“公子有游学体察民间之心,乃是好事,刚巧我也准备北上,一起出行当然没有问题,只是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只能陪公子到淮安了。”
若有尹绍寒陪同,林四也能放心一些,听到这里却又担心起来,尹绍寒接着道:“不过林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葭雪是练武奇才,以她现在的武功,打发几个土匪山贼轻而易举。”
林海是见过葭雪练武的,加之赵徽是他信任之人,尹绍寒也不会拿小徒弟的命开玩笑,当即笑道:“先生教出来的徒弟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日先生若到京城,我必扫帚以待先生。”
林海在姑苏生活了一年半,来时带的许多衣裳都小了,便就地放在了老宅,只把带来的书籍命老宅的下人装箱走水路运回帝京,他则轻装上阵,和尹绍寒葭雪师徒,管家林四及两个小厮一行六人乘马车出发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