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建安城。
连绵的阴雨已下了多天,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空气中弥漫的湿意也让人打不起精神。平日里热闹繁华的建安城也因为这场大雨变得冷冷静静,街上只有寥寥数人。远方的乌云阴着张脸笼罩着这片大地,黑压压的一片,似是要压垮这建安城一样。
凤炎宫内,廊台上斜斜倚着一个女子,身着藕荷色云锦宫裙,裙外拢着层桃花沙袍。只简简单单挽了一个髻子,上面歪插着一个鎏金步摇。黛眉微微蹙着,一双明丽的眼眸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殿下,雨大,别着了凉,进屋吧”。
女子闻言顿了一下,低头望着被雨水打湿的鞋面,鞋面上青色的绣花晕湿了一圈又一圈,微叹了口气“玉青,有二哥二嫂的消息了么”?
“二殿下吉人天相,还有二皇子妃在旁,定不会有事,那边帮您盯着呢,您放心吧。”玉青道。
女子点点头,起身向屋内走去,“轰隆隆”一声惊雷划破天际,女子蓦的回头看向天际尽头,“玉青,这雨下的我心中甚是不安,你再支人去打听打听”。
“是,奴婢这就去。”青言向女子福了福身,转头便出了园子。
女子压下心中的不安,迈入寝室内。走至案桌旁,桌上还放着二哥出征前送来的软剑,这把软剑传说是天下第一剑客在月光下锻造而成,使用时剑光可直逼明亮的月光,顾名为追月剑,与同样闻名与世的破云剑合称“世间双剑”。二哥送来时说软剑是百刃之君,最适合女子不过。
大宁民风开放,并不束缚女子学武练艺,识文断字。自己也极喜好这些刀枪剑戟,但因着自己自幼性格极其顽劣,整日里惹的皇宫上下不得安宁,父皇与母后商议一番,决定让自己的女儿有个大宁长公主的模样,便道这刀枪剑戟是男子所用之物,万万不可近身。只有二哥得了宝剑宝刀第一时间便会偷偷送与她,她再偷偷的藏起来。
正想着自己小时与二哥的趣事,便听着青言在外面回禀,声音不似平常般沉稳,竟掺杂一丝颤抖:“殿,殿下,有二殿下的消息了”。
女子听闻此话,心中一急,手中一滑,软剑便当啷一声掉在桌案上,“嘶”女子皱眉,左手传来了极痛的感觉,竟是软剑掉下时割破了手指,女子随手扯了案上丝绢裹了裹手指,赶忙回头问:“快说,我二哥他怎样了?”
玉青迈入殿内,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女子面前的地上,“刚得着信,二殿下...二殿下他被东邬的细作刺杀,现如今昏迷不醒,军医说,说伤势过重,有可能,有可能……”
女子脑中轰的一下,一片空白,青言还在说着什么,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女子怔怔的转过头,便看到了桌上的软剑,剑刃上还有刚刚划破手的血,玉青刚刚没说出口的有可能,是有可能什么,二哥是有可能醒不过来了么。
玉青俯身在一旁,头已经埋在了放在地面上的胳膊中,削瘦的肩膀一下一下微微的在抽动,一声声的啜泣在安静的寝宫内格外清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直起身跪着向还未回过神的女子爬了过去,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一把抓住了女子的裙摆,俯身不停地向女子磕头道:“殿下,殿下,玉青自小失了父母,是二殿下救得玉青性命,二殿下是玉青一辈子的恩人。玉青求求殿下,去陛下那给二殿下求个医术好的御医,去庆云关救救二殿下吧。”
女子的裙摆猛的被青言这么一拽,随即回过神来,转过头便看到跪在她面前的玉青,玉青的杏眼已哭的红肿起来,她轻声叹道:“你应该知道,二哥出征,带的是御医王琦。”玉青听闻此言心中顿时充满凉意,身子一软便坐倒在地上,眼中的泪便又淌出了眼眶。王琦,是宫中最年轻的御医,前年才入了太医院。他的医术极好,在太医院无人能与其比肩,去年就被陛下破格封了太医院提点,统领整个太医院。是了,自己怎的就糊涂了,二殿下出征一直是王太医随行,王太医都束手无策,自己去求公主殿下又能如何?
女子看着瘫坐在地下的玉青,心中也极为酸楚,抬手帮玉青拭了拭脸颊上的泪,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也不知怎么开口。青言自幼失了双亲,家中也无愿意收养她的亲戚,每日只能捡些别人的剩菜剩饭渡日,听二哥说,他第一次见到玉青时,玉青正与两只野狗抢食,当时正值寒冬,青言身上只穿了件薄外褂,衣袖大半已经没了,露在外面的小臂本就被冻得已经发青,上全还遍布着骇人的伤痕。后来二哥命人把玉青带回去,玉青这便留在了二哥府上。二哥在外建府建的早,她有空便去二哥府上玩。那时她发现有一个小姑娘总是缩在角落,与其他人不同,她便起了玩心,总时不时要去逗弄这个小姑娘,但小姑娘除了向她请安,多一句话也不与她说。她气不过,便向二哥抱怨他府上的人是哑巴,是聋子,一点意思也没有。二哥笑了笑,告诉了她这小姑娘的来历。那时的她正是无法无天的年纪,自己是大宁唯一的公主,父皇和母后视她为掌上明珠,几个哥哥也都极护着她,她从来没想过,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竟受过如此多的磨难。她便想把这女孩带入宫,也许和她进了宫,不在外面,她就不会受苦了,她当时这样想着。她央了二哥,二哥说,你去问问玉青,看她是否愿意随你入宫。
“她唤作玉青?夷齐玉立青萧萧?”她歪头看着二哥问道。
二哥低头望了望她,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最近诗文倒是见长”。
那日玉青便随她入了宫,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在二哥府上,她拉着问玉青是否愿意随她入宫,玉青还是不说话,只盯着她另一只手里的蜜饯,“想吃么?”还没等玉青说什么,她便将蜜饯塞入了玉青的嘴里。“甜么?”她又接着问道,玉青点了点头,“跟我入宫每天都可以吃到蜜饯哦,愿意跟我入宫么?”玉青又点了点头。
这一晃,玉青在她身边竟已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