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

当主持人大声地喊出那个号码的时候，文雨的瞳孔骤然扩大。

6号女孩走上前来，面对着观众，她并非活力四射，也没有半点羞怯，她只是站着，没有作声。

“请六号发表一下你的获奖感言！”主持人把话筒递给6号女孩。

女孩笑着推开了主持人，主持人又把话筒递到了她嘴边，而且紧挨着她的嘴巴，这动作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少女在打闹嬉戏一般，似乎和台下的数千观众毫不相干，她们用她们生活中的状态来相处。

这样推搡了几次之后，6号女孩嗔怒地说了一句话，但是没有人都听不懂那句话，听起来像“洛白哟！”但是“洛白哟”是什么意思呢？是方言吗？是少数民族语言吗？还是外语呢？

那个靓丽的美少女主持人也没有再做纠缠，她转向观众，说：“大家今天的展演已经结束了，大家可以离场了，在人群中请注意安全，避免踩踏。”便走下了台。

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离场的意思，这是不同寻常的情况，以往的展演，往往还没有结束就已经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了，但是今天，主持人已经宣布结束了，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总结一下就是：在这个全市最大的舞台上，一群青春靓丽的女孩坦然地走上台来，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但是却让大家都舍不得它结束。

那天晚上，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校园的路上以及关了灯的寝室里，大家都激烈地讨论这件事情，但是文雨却没有参与讨论，他一直在想那个阳光的6号女孩，一直在想那个古怪的警察大叔。

那场展演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声音……那张面孔……”在半梦半醒中，文雨忽然回忆起六号女孩的脸，她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虽然她只在她的视野里出现了几分钟，虽然那场展演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但是文雨有一种过人的能力，只要见过一面的人，以后再见面就会或多或少有一点映像，而几个小时前在校门口遇到那个女孩的时候，他却因为没有紧张而没有想起来。

在校门口被自己撞到的女孩，就是在半年前在戏曲展演上走秀的女孩中的一个。而且……她是那场闹剧般的选美的冠军，也是那个被自己说成“阳光女孩”的人。

这算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他摇了摇脑袋。本来清晰的回忆却开始有点模糊了，他甚至不能确信那件事情是否发生过。

他想了一会儿，但是却什么也想不出来，索性不去想这些怪事。他又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在学校里，他很容易失眠，尽管现在是半夜，舍友们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但是他的精神还有些紧张，很难入睡。

当七点的闹钟开始提醒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过。他的闹钟都只有震动，没有响铃，因为早上七点的时候舍友们都还在睡觉。关掉闹钟之后他就起了床，穿戴洗漱之后，还不到七点半，于是文雨用电水壶为舍友们烧了一壶水，然后便走出了寝室。

之后的两天，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文雨一直想弄清楚自己的银行账户余额为什么不能用，但是他却不敢去营业厅询问，要是让人知道他账户里有一百万，那还了得，于是只好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打了个电话给银行的人工客服，但是也没有得到解决办法。

又过了一天，文雨回来的时候，闵洪明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文雨还来不及问他怎么回事，他就先问道：“今天那女生是谁啊？居然来宿舍里找你”

“长什么样的？她说是找我吗？”文雨用疑惑的语气问。

闵洪明回答道：“个子很高，快有你高了，长得还挺漂亮的，我们开始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心想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我还想不通，她是怎么进男生宿舍的呢“

文雨睁大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地坐下来，平时一直对异性充满渴望的他，现在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忧。

“她还说什么吗？”文雨又问。

“她让我把她的电话号码交给你，叫你打电话给她。”

闵洪明把一张纸条交到文雨手里，上面写了女孩的电话号码和名字，但是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的笔迹。

看到那个名字，文雨的瞳孔变大了。

“若·玛”

文雨收起纸条，没有说什么，但是闵洪明察觉到他的表情有点怪，完全不像是得到女孩联系方式的样子。

“咋了？不高兴？”闵洪明说话一直就这语气。

“有什么高兴的？”文雨苦笑道。

“难道那个女孩……是来找你麻烦的？”

“差不多吧！”文雨揉了揉额头。那个系统程序从电脑里跑出来了，他们从文雨第一次玩“ciligapore”就盯上了自己，很难说不是来找麻烦的。

“谁敢！找我兄弟的麻烦，得先问过我！”闵洪明俨然就是一个梁山好汉，眼睛里似乎真的有怒火，能够把房子点着。

文雨觉得自己和闵洪明应该称不上兄弟吧。这个从大一开学就和大家称兄道弟的人，是不是真的有那么讲义气呢？

他倒是不觉得女孩真的会来找自己麻烦，那群人有能力把一场戏曲展演改成走秀，肯定是财力雄厚，要是想找自己麻烦，自己还会安然无恙地在学校里呆上这半年吗？况且对方根本没理由啊！他又没得罪谁。

文雨现在只是单纯地觉得事情太奇怪了，完全超出了他以往的认知。

坐了一会儿，他便像平常一样去练琴去了，虽然难以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但是他还是想坚持下去。

来到琴行，文雨注意道了门口贴着的一张公告。公告上写着，琴行因为自身发展需要，现在要提高教师的工资待遇，所有星级老师的课时费都要按照比例上涨，详情请到前台咨询。

这在文雨看来真是件大事，如果教自己钢琴的陈老师的课时费也上涨了，那么他就再也交不起学费了，每个月四百多块钱的学费，已经让他很拮据了，如果再涨一点，恐怕他都无法承受。如果只是这样，文雨也没什么好烦恼的，毕竟他从小到大过的就是穷人家的日子，可现在，偏偏账户上有一百万，就是动不了，这可真让人郁闷的。

他马上来到前台，一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女孩正在打盹，她面前的电脑上还播放着电视剧。

文雨走过去用两个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女孩醒了过来。

“我想问一下……学费是涨了吗？”文雨面对着不太熟悉的人就容易紧张，说话很容易结巴。

女孩揉了揉眼睛，咕哝道：“对啊，很多教师都要求提高课时费，我们也没办法。”

文雨皱了皱眉，说：“能帮我看一下陈老师的课时费涨了多少吗？”

女孩刚刚睡醒，好像还有点不清醒，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你得问问你们老师，你不用担心，每一个课时的涨幅不会超过五十元。”

文雨点了点头，他郁闷地进入了一个琴房，开始练琴，但是心中一直都有不安。练了两个小时之后，他离开了琴行，在路上，沃岭市的寒风大显威力，他被冻得哆嗦起来。

从琴行步行到学校需要五分钟左右，他走着走着，开始加速，他开始厌恶起了现在的生活。这些想法就像是蛛丝，而他成了一只飞蛾，他越是挣扎就越是被缠得紧，他只能飞速奔跑，才能暂时忘掉自己的处境。

前年的六月，刚刚结束高考的他游荡在街上，心就像刚刚搬空的宿舍一样冷清。这时候他听到了阵阵琴声，那是一家正在营业的琴行，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虽然没那么赏心悦目，但是却让文雨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他走了进去。他问了一下看店的女人，在这里学琴要多少钱？

女人说，三百二。

文雨打电话给爸爸，问他可不可以学钢琴。

爸爸说：别不务正业。

还没等爸爸说完，他挂断了电话，立刻交了学费，开始学钢琴。这是他第一次为自己做这么“重大”的选择。

他带着全部的热情，每天都要在琴行里呆四个小时以上，他进步得很快，一个星期的练习曲，他只用三四天就基本掌握了

但是一个月很快就结束了。

事实上，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文雨就已经在父亲的层层阻挠下不再去琴行了。

爸爸妈妈告诉他，考上大学之后，他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文雨要学什么，他们都不会管。于是文雨开始期待大学。那时，在他眼里，大学大概就是一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地方。

现在，他就是一个大学生了，然而每次问爸爸妈妈，“我可不可以学钢琴？”的时候，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他这样问父母，只是想看看他们的态度。但是这并不不会影响到他的决定和行动。

从一年前开始，他已经在学校附近找到了一家琴行，又开始学钢琴。但是这里是在市区，学费更高了，每个月要交四百多块。几乎占了自己生活费的一半。所以即使他省吃俭用，父母还是觉得他在糟蹋钱。这种状态持续了一年半了。

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学费是会涨的！

如果按照看店那个女孩所说，每个课时上涨不会超过五十，那么按照一个月四节课来算，就是一个月的学费上涨两百以下，具体是多少呢？

回到宿舍，他拿起手机拨了钢琴老师陈老师的电话。电话振铃的时候，他来到阳台上，他不在宿舍里打电话，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他的电话内容。

电话通了，文雨却有点吞吞吐吐，半天之后才把自己的问题叙述完。

“我的课时费没有涨。”陈老师平静地说。她是一个温柔女人，正在家里照顾小孩，她一直都是用这种温柔的语气说话，除了上课的时候听到学生弹错一个音就会暴跳如雷之外，她真是文雨见过的脾气最好的人。

“吓死我了”，文雨松了口气，但是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这句话会让他像个低情商的人。于是他又补充道：“我还以为课时费涨了，那样我就学不起钢琴了，我没有把学钢琴的事情告诉父母，因为他们不支持，所以我都是省下自己的生活费来交学费的。”

陈老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看不出来你是真正喜欢钢琴的啊！老师也要支持你，以后不管我的课时费有没有涨，你的学费都不会涨。”

听到这话，文雨能够想象到陈老师脸上温柔的微笑。

“谢谢你，陈老师，但是我不能占你便宜。”文雨愣了愣，忙说。

“怎么会呢？”

“星期六再见！您早点休息吧！”文雨觉得有点局促。

“好吧，再见”电话那头，陈老师笑着摇了摇头。

挂了电话，文雨刚刚才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机的来电铃声又开始响起来。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是沃岭市。文雨犹豫了几秒钟，按下了接听键。

“文雨吗？还是我啊！”还是一个空灵的女孩声音。

“我知道是你啊！”文雨皱了皱眉，沉默了半天之后说：“不过我很好奇，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对方沉默了一秒，然后轻轻笑道：“你好像更从容了嘛！”

“什么？从容？”

“现在你好像很轻松，但是见面的时候你就很紧张，为什么？因为你有口臭吗？”

文雨咂了咂舌，这人说话还真不客气，他在陌生人面前确实很容易紧张。

文雨后来想起这件事的时候，觉得当初应该挂电话的，但是当时他没挂电话，他忘了对方是“骗子”。

文雨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就继续说：“让你打电话给我，你也不打，所以我只好主动联系你咯！你应该想起我是谁了吧？”

文雨脑子里忽然被搞得乱糟糟的，他想问问半年前那场戏曲展演，或者说是走秀。但是却开不了这个口。

“我是被你选中的那个人，所以，我现在就是你的女朋友了！”女孩郑重地、恶狠狠地将这句话砸向文雨。压根就不想文雨听到这句话之后会作何感想。

“呵呵……”文雨愣了半天，想不到对白，索性笑起来，这笑也说不清楚是愤怒呢，无奈呢，还是惊喜。

文雨忽然停止了笑，冷冷地说：“你玩我？找别人玩去！”于是挂了电话。

不过他没有把对方加入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