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蠡刚进厨房就听到外面大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她看着背对着她喝水漱口的陆沿,走上前问:“你们是不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陆沿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你听到了?”
“没有,你们说的太轻了,而且我只有一只耳朵。”陆蠡指了指丧失听力的左耳,不甚在意,陆沿握着杯子的手一紧。
“或许这么说有点自作多情,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用为了我做牺牲,不值得,有些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尤其是在我这。”
“你又是怎么知道不值得了?”陆沿的嘴唇开始红肿,讲话的声音变得轻轻柔柔。
陆蠡看了一眼他的上嘴唇,有点想笑,但还是认真回答:“我很薄情,旁人爱我十分,我最多只能回敬五分,不是不会爱人,而是不想去爱,爱一个人太难了,不是你爱一个人就能得到相等的爱。”
“当然,我所说的爱泛指各种意义上的。”
“包括亲人之间,比方说我和你?”陆沿轻声问。
陆蠡想了一下,点头:“嗯,吉姆和我说过爱一个人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不同而改变,你们是我的亲人,但同样也是陌生人,所以我无法对你们抱有太过强烈的情感,当然,这是指以前,现在,多多少少会有感情吧。”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说太过绝情,陆蠡又说:“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这是我的个人原因,应该可以算的上某种情感缺陷,你不必去在意。”
“那么薛冬白呢?”陆沿放下杯子,手指划过冰冷瓷砖上的水渍,很快又加了一句,“还有卓旧。”
陆蠡听后略略垂了垂眼眸,双脚交叉换了个姿势,她的眼睛先是看向了别处,最后又和陆沿对上视线。
他看起来有些落寞,气势却依旧强硬,像是还未从和卓恩慈那场争执中回过神来,眼中有无法遮挡的寒意。
“我曾经爱过薛冬白,甚至没等他来爱我就付出了我所能付出的最多,只是他没有给我想要的同等的回报,所以我不爱他了。”
“就这样?”
陆沿看起来很难接受这样的回答,爱和不爱对于陆蠡来说也太简单了,几乎是一念之间的事。
“就是这样,但同样的薛冬白也让我更加确信了自己的观点,不要去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干脆不要去爱人,等着别人来爱更适合我,比起去爱我更适合被爱。”
陆蠡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她动了动脚似乎准备离开。
在她转身的瞬间陆沿又叫住了她,“你还没有说卓旧。”
声音很轻,像是玻璃杯里的水轻轻摇晃撞击杯口的感觉,陆蠡感觉到了陆沿情感的变化,他似乎在难过,带着些小心翼翼。
原本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的陆蠡有些心软,她侧过身子眼睛瞧着地面,脚尖点地,轻声道:“他比任何人都要爱我,即使我不再是曾经的我他也能继续爱着我,他爱的是我本身,无关任何外界因素。”
“并不是我长得漂亮,也不是因为我曾经和他相遇,他的爱来的莫名其妙却又让我笃定他是真的在爱我,你知道吗,即使和他分开这一年多,我都确信他一直在爱我,奇不奇怪?”
陆蠡说到最后笑了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出现在她嘴角,明晃晃的毫不遮掩。
“那你爱他吗?”
陆沿的话显得有些突兀,故意打断了陆蠡的思绪,但她并不是很介意,微微一愣后笑道。
很久以后陆沿都无法忘记这个阴冷潮湿的中午,外面雨雪交加,天空一片阴沉,厨房的灯亮堂堂的照亮每一个角落,而陆蠡站在最亮的地方,低下头的时候脸上留下一半阴影。
这个漂亮的女孩像所有被深爱着的人那样,眉眼都含着笑意,神情带着不自觉的恃宠而骄,像是得到了世上最好的东西。
虽然陆沿刚刚用自己永远无法说出口的感情做了一个交换,此刻他的心情是无比失落难过的,但看着眼前的女孩,隐隐觉得那点牺牲并不像她说的那样不值得,只要她快乐,就永远值得。
哪怕她的快乐不是因为他。
他记得她说话时的任何小细节,包括褐色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爱意。
她说:“比起他对我的爱,我的爱简直不值一提,甚至会让人觉得我根本不爱他,可是他却知道,他比谁都清楚明白我的爱,他能够不厌其烦的说他爱我,提醒着我几乎不存在的爱。”
“他曾说过,这个世上除了他没有人爱我,真是个不可理喻的人,可是我却好几次都相信了他的话。他不像我,在乎付出和回报,爱我像是他的本能,曾经的相处让我习惯性的无法拒绝他,所以连同他的爱,我也无法抗拒。”
“这么一想,我对卓旧真是不公平,他那么爱我我却还要去爱别人,虽然也正如他所说那样尝到了苦头,可是啊,一想到他仍旧在爱我我就会感觉心安。”
“我是爱他的,我想。”
不知什么时候雨雪变成了大片大片白色的雪,雨水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偶尔能听到屋檐下的水滴声,放眼望去外面又是莹白一片。
陆一站在台阶上,头顶有雪花飘落,湿湿冷冷的落在肩头。
猜猜她刚才在屋子里都看到了什么,害得她宁愿在外受冻也不敢进去。
舞蹈老师说等会会有大雪,提前让学生们都回家了,雨夹雪又冷又没有任何美感,冷空气从任何细小的空隙中钻进肌肤里,地上的水渍溅起轻易弄脏裤脚。
这样的天气真的会下雪吗?
巧的是刚从车子里下来雪就落了下来,陆一撑着伞小跑向台阶,收伞,抖落掉上面的雨水。
她轻轻呼出一口白色的气,刚要拿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只是虚掩着,房子里的热气尽数跑到了屋外,“怎么没关门。”她小声嘟囔了一句。
合上门,温暖的室内却看不到人影,陆一边脱外套边往里走,靠近餐厅的地方隐隐能听到人的说话声。
朦朦胧胧的也听不真切,像拿着一块布捂住了嘴巴,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想听个清楚。
陆一故意放缓了脚步,一点点靠近声源,厨房的门半敞开着,陆蠡侧着身子背对着门,而陆沿靠在水池边上,他背对着光,让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看陆蠡的动作似乎马上就要离开,陆一腿一抖跟着转身,谁知陆沿再次叫住了她。
然后陆沿问了她关于卓旧的事。
出乎意料的,陆蠡的回答让陆一对两人有了新的认识,她无声做了个嘲笑的表情,真是让人感动的爱情,说白了陆蠡就是享受着卓旧的爱又不肯付出,真真是个自私至极的人。
这样的人又怎能配的上薛冬白,早点离开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陆一准备离开不再继续偷听,身后异常的声响却生生制止住了她的脚步。
“唔,你。”
衣服的摩擦声,女孩被压抑着的喘息,推搡,身体撞击到碗柜的敲击声,最后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呜咽。
麻痹的感觉从脚底到头顶瞬间传遍陆一的全身,她僵在了那里,睁大了眼睛盯着一处,她的嘴唇颤栗着,脸上的血色尽失,几乎不用回头看,她都能猜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但这未免也太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