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被程铁牛一根竹条儿打得遍体鳞伤,芈正安排他去后院躺下,拿出伤药给他敷上,一时半刻便清爽凉快,已经没有疼痛的感觉。
杨广躺了一气,四周寂静无声,人都在前院,便思量着悄悄逃走,哪知后院无门,还须从前院出去,刚一露头便被苏威瞧见,只得站起身来。
程铁牛一见到杨广,跳脚叫道:“杨贼,不好好在后院躺着,却来偷听我们说话?”头上青筋暴露。
苏威扫了一眼程铁牛道:“儒生却怎的对此子恨之入骨,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
“先生,程儒生禀告,此人心术不正,偷我家‘玉液琼浆’,纵马踏我家药圃,用剑狂砍我家桃花……”说了几句觉得不对,马上停住了。他家娘娘要他发下毒誓不得对外人提起杨广进入桃花峪之事,先生不算是外人,师弟不算是外人,这宇文公主却是外人!拿眼瞧着玉儿不住念叨道:“不可道也!不可道也!”
玉儿立刻明白程儒生忌讳她在现场,识趣地站起来,便要去屋外回避。
苏夔大模大样地对玉儿道:“公主乃我现认的姊姊,却不是外人。”指着程铁牛道:“你不要说了,由我来说,反正你知道的我都知道。当然,该说的你全都说了,不该说的你全都没说。铁牛不是个不靠谱的人,尊主娘娘,您千万要相信铁牛,不可责罚铁牛。”抬头四顾,似乎尊主娘娘就在左近。“之前这位杨——兄弟去了3次桃花峪。第一次去,偷喝了洞府中储藏了100年的美酒‘玉液琼浆’,惹得狂性大发,做了许多荒唐之事。那‘玉液琼浆’不是平常的美酒,乃取天池之水,玉峰之浆酿造,相助我道弟子修炼的神药,10年才酿成10缸,就连铁牛兄弟也没尝过味道。铁牛兄弟都没有尝过的神药,他杨兄弟一个没有功力的俗人怎么当得起药性,只喝了3大口,便癫狂非人……”望了望众人,继续道:“好,我不啰唣!这厮尝到了甜头,第二次闯入桃花峪干的第一件事情自然亦是去偷喝‘玉液琼浆’,大醉后顺手摘了挂在墙上的镇峪之宝‘昆吾宝剑’,怨恨满峪的桃树没有一株开放,不给他一点面子,竟然将十数株桃树砍得只剩树桩,眼见得救不活了。桃花峪汤泉一带的桃树是从天池之畔移栽过来的,我派上千年苦心经营才繁衍出999株,结的是蟠桃,乃果中珍品。我道每年举行蟠桃盛会用的都是这999株桃树结的果子”又望了大家一眼,接着道:“好,我不延宕,不延宕,继续说。第三次,第三次入桃花峪,娘娘早有准备,将‘玉液琼浆’藏到了隐秘的地方。这狂徒贪婪成性,带了一只从小喝酒长大的橘猫,竟将‘玉液琼浆’找了出来,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竟然对正在洞中修炼的各位姊妹动手动脚,说了不少荒唐之言,做了不少荒唐之事。这祸闯得已经大了,却又骑着偷来的汗血宝马将铁牛照管的100亩药圃践踏得不成样子……药圃的种苗全都从昆仑山、天山采来,皆是稀罕之物。采来不易,种植更不易。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取得一点点成就,既可用来辅助修道,亦可用来救活人命。唉,真是可惜,真是可惜!诶,诶,作孽,作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是不是还有第四次我就不知道了,这回程铁牛一来便被公主姊姊请了去喝酒,还没来得及给我讲故事呐!”
程铁牛急急应道:“这回没有让他闯入桃花峪,在峪口便将他拿了,着我礼送出境!”
杨广听了这一句话大怒道:“我一直奇怪,尊主娘娘怎会如此难为我,原来都是你黑炭子自作主张!甚么叫做礼送,甚么叫做礼送?看看我的手臂。”撸起袖子来,手臂上密密麻麻都是竹条儿抽的印记。
“不,我,诶!”程铁牛跺脚道:“他一路磨蹭,只是挨时间,半日里只走了10里,叫我咋办?我不过赶他走路而已。”掀开道袍道:“你们看看,你们看看,我也没好受,身上全是伤疤!”
“难道是被这位杨郡公打伤的?我不信你程铁牛还能被他打了去!”苏夔站到杨广身边道。
杨广见有人帮衬,气昂昂地道:“不是我打的,是他来打我,自己掉进刺蓬里刮伤的!”
程铁牛气呼呼道:“你不磨蹭,我会掉进刺蓬吗?”
“他磨蹭,所以你不得不掉进刺蓬,很有道理,很有道理。”苏夔摇头晃脑道。
玉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待捂住嘴时,程铁牛瞪着牛眼睛恨恨地剜了她一眼道:“你们都站在杨贼这边,视我程铁牛为异类。我问你们,见到过娘娘难受伤心的模样吗?几日里不吃不喝,道要面壁10年思过,还道10年前就不应该承继这尊主之位,不如让给她的师姊甚么晓杉……我恨不能替娘娘分忧哩!”
一直任由程铁牛与苏夔胡闹的苏威惊诧道:“竟然要将尊主之位让给玉面神尼宋晓杉?这宋晓杉臭名昭著,娘娘肯定是糊涂了!尊主之位,不仅关乎本道,还关乎天下,怎能让给非人?”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话音未落,却有一个冷寂的声音接过话头道:“你这狂儒,却说谁是非人?”
这声音来得甚是突兀,大家惊惶四顾,却无人影。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自树林间飘出,模样甚是俏丽,眉宇间却有一丝妖媚,正是被剑道逐出师门的玉面神尼宋晓杉。
宋晓杉纵到门前,狂笑不止,口里道:“晓霜妹妹收得好徒儿!哈哈哈哈……”一脸狰狞。
程铁牛凛然无惧色,拔出腰中之剑,守在门前,“叱”道:“哪里来的狂尼,竟敢来终南山中放肆,岂不是自寻死路吗?”
宋晓杉并不答话,冷笑两声,抢进门来。
程铁牛手中剑一顿狂刺,剑剑刺空,回头一瞧,那尼已经进到店中了,也不知使了何种手段。
宋晓杉冷冷地道:“你这顽童好不令人讨嫌,今日姑且留你一命,下次却不能饶你!”或者,将一缕头发扔在地上。
程铁牛赶紧摸头,两个发髻只剩下一个发髻,大怒道:“臭婆娘,没事割你爷爷的韭菜,难道喜欢你爷爷?”一边骂,一边将手中剑乱刺。
玉儿担心程铁牛吃亏,跃下场来,施展“逍遥步法”将程铁牛拎到了一边。
玉面神尼恼羞成怒道:“你这个风骚的娘们,一会儿与这个公子勾连,一会儿与那个王子亲热,便连混沌教的大魔头也能插一竿子!我玉面神尼甘拜下风!哼哼,好一个千金长公主宇文玉儿,是怎么拐跑了我徒弟砖儿?”
玉儿心中气极,忍不住骂道:“好一个一女二夫的荡妇,还有脸面顶着人皮四处晃荡,还不去房中找一根绳索上吊了账!”
玉面神尼不怒反喜道:“我喜欢谁便是谁,我娶了两位老公,难道你真心羡慕吗?”一双媚眼在苏威身上逡巡。
苏威两眼半合半开,心中背诵着《洗心经》文,安之泰索。
玉面神尼见自己的媚术失效,心中诧异道:“这位儒士是个甚么来头,难道也是女扮男装?”瞧他郃下胡须飘飘,却不似用胶水粘了上去,嚣张的气焰不由得收敛了许多,依旧找玉儿的碴子道:“却没有邀请你参加我无量宗的开宗大会,乔装打扮了去无量洞中做甚?你与白无伤做露水夫妻也好,山盟海誓也罢,何必拿我做挡箭的靶子?”两眼不时觑着苏威。
苏夔眼见心中冰清玉洁的玉儿姊姊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疯癫女子欺负,忍不住跳出来道:“你这奶奶,只管疯言疯语,这儿是正经地方,容不了你这个不正经的婆子。”
玉面神尼听了心凉了半截,指着自己问苏夔道:“难道我是你奶奶吗?我,我有那么老吗?我怎疯言疯语了,明明说的都是正经话语。”先前的嚣张换成了彻底的失望。
苏夔是个心善的孩子,见玉面神尼伤心不已,便安慰道:“你却似我小时候的奶娘,我年纪尚小,所以我的奶娘原也只有20岁出头,奶奶,你说20岁算老吗?”
玉面神尼听了苏夔此话,忍不住脸上又有了血色,上前摸着苏夔的头道:“好孩子,原来你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奶娘,这里有一块金子,你拿去给你奶娘,只说下回我亲自登门造访!”
玉儿提心吊胆地瞧着玉面神尼与苏夔,袖中的短剑已经出鞘,如果玉面神尼有何异动,便要用袖剑取她性命。
玉面神尼早已经觑见玉儿袖中的短剑,冷嘲热讽道:“你这也算是飞剑吗?我让你见识见识甚么叫做飞剑。”说着,一抖衣袖,一柄一柄的飞剑一串儿飞了出来,却排成品自状,一共有24柄飞剑。
玉儿大吃一惊,剑道的飞剑最多能修炼成三九二十七柄,三八二十四柄已经与剑道的尊主与普通的长老并列,委实不可小觑。心中道:“这疯婆子刚刚被饕餮吸走了好几成功力,竟然还能驾驭24柄飞剑,果然不是普通角色。”她却不知玉面神尼只能将24柄飞剑放出来显摆,无法驾驭飞剑形成剑阵。
玉面神尼瞧见玉儿一脸惊讶,却不敢继续糊弄下去,急急收了飞剑,得意洋洋地道:“所以说嘛,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将砖儿交出来的好,何必要将这儿所有的人置于险地呢?”
玉儿只得诚恳道:“你是说砖儿偷跑出来了吗?我委实不知道她的下落。神尼不会是说笑吧,一个断了好几根肋骨、心肺受了内伤的重病号怎么可能偷跑出来呢?”
玉面神尼此恨绵绵地道:“还不是白无伤明目张胆地就她运出来的,不要说20个紫衫使者护驾,便是他一人推着车我也只好让他走呀!白无伤,可恶的白无伤,不要让我逮着你的短处,总有一天你会死得难看!”
玉儿心中暗喜:“看来玉面神尼与白无伤彻底闹翻了,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我得坚决站在白无伤这边了。”正要开口力挺白无伤,又想起不如让他们窝里斗得猛烈些,自己隔岸观火更好,便冷言冷语地道:“你又打不过他,光恨有何用处?如果我是你,不如就请他当太上尊主,或者嫁与了他,岂不如意?嘿嘿,嘿嘿嘿。”心中委实快乐。
玉面神尼脸色更加难看,“嚯”地拔出剑来指着玉儿道:“他说你与他原是一伙的,我本不相信,现在真相信了。快,交出我砖儿来?”
玉儿莫名其妙地道:“我怎么就与他一伙了?我根本就没有见到砖儿,你要我怎么交她出来?”
玉面神尼嚷道:“白无伤那家伙当着我无量宗数百个弟子的面说道:砖儿是千金公主要的人,所以我要带走。你说,我不找你要砖儿找谁要砖儿?”
玉儿不满道:“你故意如此说来,好不无赖。”
玉面神尼一招手,门外涌进了好几个穿白衣戴白花的寡女,一个比一个大声地道:“白无伤委实说过:砖儿是千金公主要的人,所以我要带走。当着大家的面讲的,我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请公主不要抵赖,却让江湖中人笑话。”
玉儿正要张口,苏夔跳到玉面神尼面前道:“我也听见了,白无伤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道:砖儿是天元皇帝要的人,所以我要带走。铁牛,你也听见了,原话是不是就是这样?”
程铁牛经常与苏夔玩此类游戏,马上接口道:“原话就是这样的,一个字不多,一个字不少。”也跳到玉面神尼面前。
玉面神尼气急败坏地道:“瞎说、瞎说。本来是个好孩子,却变成了不晓得利害的孽障!快滚,快滚!”一脚踢朝程铁牛踢了过去。
玉儿大吃一惊,却无法挡住她这一脚了,只得施展“逍遥步法”的无上轻功,赶紧抱住两个顽童就地一滚,躲过了玉面神尼这一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