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现已查知,夏侯福派人摧毁江宁县牢是在其自长安返回建康的第二天,显然是早就有所预谋,你仓猝间不及防备,致使十几名‘鹰窠’弟兄被杀,江宁县牢关押的‘雁巢’残部尽落入夏侯福手中,进而为他栽赃诬称江宁县牢系‘雁巢’残部的秘密窝点提供了便利。这些都非你之过,原是无须惩治于你的。”
高昌惊喜望外地抬起头,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正要开口谢过杨广的不罪之恩,却听杨广话锋一转,说道:“但是,你身为主持江宁县牢的头领,眼瞅着十几名部下尽数丢了性命,唯有你一人保住了性命,若不对你略施薄惩,它日,你又有何颜面去见那十几名兄弟的妻儿老小?”
高昌感谢杨广不罪之恩的话尚未说出口,一听到这话,吓得双腿一软,“扑通”又跪了下来,忙不迭地请罪道:“属下有罪,无颜面对死去弟兄们的妻儿老小,恳请殿下从重处治属下,以告慰亡灵。”
“此话当真?”杨广不动声色地问道。
“字字实乃属下的肺腑之言,若有半字不实,请殿下赐属下一死!”
“裴冲之在这封信中建言本王,既不可轻饶了你,又不可弃你不用。”杨广冲高昌晃了晃裴蕴的那封亲笔信,思忖着说道,“本王念惜你粗通笔墨,办差一向尚算勤谨,打算听从裴冲之的建言,要你来本王身边当差,你可愿意?”
高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颤抖着声音问道:“殿下不打算治属下的罪了?”
“本王府中内坊尚未务色到合适的人选充任,你若愿意,就先来内坊当差吧。”杨广仍温和地说道。
“内坊?啊,殿下的意思是要属下净身做宦者?”高昌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杨广并非开恩放过了他,而是要对他施以宫刑,要他做随侍左右的宦者,登时面如土灰,瘫坐在了地上。
“除此之外,本王着实想不出该如何处置于你了。今日你且回去想想,明天给本王一个确切的答复。”杨广似笑非笑地说罢,竟扬长而去了。
留下高昌一人瘫坐在广陵总管府议事厅内,思来想去,惊惧地品出了杨广最后一番话的言外之意:如果明天不给杨广一个明确的答复,答应到晋王府内坊做宦者,那么就可以自行了断了。
人往往总是这样,真正到了需做出生死抉择的关键时刻,通常都给自我麻醉,尽量往好处去想。
高昌在自己主持的江宁县牢被摧毁之后,本想将顾沁儿做为替罪羊,捉回长安向裴蕴报功抵罪的,却不料走至东都洛阳被顾沁儿给跑了,没奈何只得两手空空地返回长安去求裴蕴帮自己说情,还曾想把江宁县牢被摧毁的责任推卸到李靖头上,企图以此来减轻自己的责任。却没想到他的这种种事后努力最终只换来了这样一个结果,颇有点儿令他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的滋味儿。
能到杨广身边当差,自是高昌梦寐以求的事,但为此却要付出断子绝孙的代价,又实非他所愿。
这一夜对高昌来说,简直如同一年那么长,他强打精神,回到自己的宿处,辗转反侧,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在天亮前摸出一把剪刀,狠下心来,自己用剪刀剪断了自己档里的那话儿……
杨广也没白让高昌挨这一刀,于高昌自施宫刑,成为宦者之身的第二天,就提拔他担任了晋王府的内坊令,命他随待左右,将他视为了心腹。
杨广此次东巡路过平陵,混杂在百姓人群当中旁听到了房乔审断“羊羊羊”汤饼馆一案的前后经过,实属偶然。
他将为江宁县牢翻案的差使交给李靖之后,本想等到岭南、广州那边传来剿灭李佛子叛军的捷报后再开始这趟东巡的,可是接连等了七八天,也没等到岭南的任何军报,便命张衡留守广陵,他则带领麻叔谋、宇文士及、高昌等人取道吴州赶往浙东来了。
杨广此次东巡的目的有两个:
一是为日后朝廷在北境用兵做准备,通过实地踏勘,打算修建一条起自浙东,终至广陵,贯通吴越的人工水渠。
经过此次北上统军征讨突厥,杨广敏锐地意识到,如能修建一条南北贯通的水渠,通过水路将江南的粮食、布匹源源不断地运往北境,就能解决长期以来困扰朝廷的在北境大规模用兵紧缺的粮晌问题。
同时,也能将当时富庶程度已经超过山东、河北等南的江南丰富的物产资源调往北上,接济山东、河北等地的百姓,稳定朝廷在北境的统治。
第二个目的,杨广仍是想通过前往天台山吊唁自己的佛门恩师智觊(杨广称之为智者大师)大师,来进一步抚绥江南百姓的民心,以抵消‘雁巢’残部近来在江南民间散布的迎接佛子诞辰造成的影响。
吴州地处要冲,是杨广此次东巡的第一站,而吴州治下的平陵更是修建人工水渠的必经之地。所以,杨广一行在偶然旁听了房乔审断汤饼馆纵火一案后,就马不停蹄地前去实地踏勘水道去了。
在决定先在自己管辖的江南境内动工修建一条起自浙东、终至广陵的水渠之前,杨广在心中已选定了兵曹参军麻叔谋做为督造大匠,日后负责修建人工水渠,因此带领麻叔谋等人实地踏勘起水道来便格外仔细,直到当日天色擦黑,才意犹未尽地返回了平陵驿。
经过一天的奔波辛劳,杨广带领着麻叔谋等人回到下榻的平陵驿时已是饥肠辘辘了,他带着一身的疲惫刚一走进平陵驿,迎面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味,肚子里登时响做了一团。
不等杨广张口询问,就见高昌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体贴地递上一条半湿的巾帕请杨广擦脸,同时讨好地说道:“原想着殿下天黑前就能回来的,没想到这一去竟去了这么久。咱家已命人为殿下煮好了汤饼,请殿下随咱家到议事房先吃上一碗,挡挡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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