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观地说,杨凌还真是有点错怪房乔了。
房乔其实是在接到其父房彦谦写给他的一封家书,得知皇帝已将查证吏部侍郎萧子宝弹劾张衡一案交由晋王杨广主持这一消息后,审时度势,决定适时审结汤饼馆纵火一案,进而给涉案各方一个相对公道的处置的。
正如杨广当面揭穿他的那样,早在珠娘供认出唐介休才是汤饼馆纵火案的真正主谋之初,房乔就动了劝杨凌与唐介休私下达成和解的念头,其用意固然是为他自身的前程考虑,但也不能否认确有为杨凌争取一个现实公道的想法。
可是,晋王杨广在东巡途中机缘巧合地旁听到了他对汤饼馆纵火案的堂审,并传下王命,扣留了唐介休,如此一来,就不能不迫使房乔改变初衷,彻查唐介休了。
及至后来,当房乔使出种种手段,也没能查找出唐介休主使白申放火的旁证,从而无法认定唐介休的罪行时,他便开始意识到,倘若长久地将唐介休扣留在平陵,无论对他,还是对杨凌,可能都只会有害无益。
因为他深知,夏侯福所以在虞大都督返回建康后没有再派人来解救唐介休,多半是惧于杨广的权势,而日后如果杨广忘记了这件事,或者是调离了江南,夏侯福是一定会出面干预此事的,真要到了那时,身为这一案件苦主的杨凌固然什么也得不到,即连他这个小小的署理县令可能免不了也要吃瓜落。
与其那样,倒不如自己冒些风险,借皇帝命杨广主持查证萧子宝弹劾张衡一案,不便对有着深厚东宫背景的唐介休公然报复这一机会,趁早审结了断了汤饼馆纵火一案,使自己摆脱眼前的困境。
基于平衡各方利益的用意,房乔在默认了杨凌与唐介休私下达成和解的同时,也根据这一案件的实际情况,相应减轻了对白申和珠娘二人的处罚,其目的也是为不会因自己放唐介休一马惹来新的麻烦。
不能不承认,年纪轻轻,初登仕途的房乔相较其父房彦谦来,似乎更谙为官之道,对世道人心也有着更加深邃的洞察力。
晋王杨广是在顺利完成了他此次东巡,率领麻叔谋实地踏勘了水道,并亲至浙东天台山吊唁了佛门恩师智者大师后,取道吴州返回广陵的。
在返程途中,杨广先是接到了越国公杨凌自岐州派人给他带来的消息,得知父皇杨坚已传下口谕给房彦谦,命他和达奚长儒须向他汇报查证萧子宝弹劾张衡一事的进展情况,紧接着便收到了达奚长儒和房彦谦二人要来向他当面禀报差使的呈文,因他还惦记着平陵县汤饼馆纵火案的查办情况,便命人回信给达奚长儒和房彦谦,请二位钦使到平陵驿来与他相见。
在回信给两位钦使的同时,杨广还另派了两路人马,一路返回广陵去向张衡催问广州刺史刘方率军清剿交州俚帅李佛子造反判乱的消息,另一路前往建康急招李靖来平陵驿禀报近来为江宁县牢翻案的进展情况。
当杨广一行抵达平陵驿时,杨广一眼望见署理平陵县令房乔也站在驿站门外迎接自己,微微皱了皱眉头,回身问道:“高昌,是你将本王的行程安排提前告知了平陵县吗?”
高昌忙躬身答道:“禀殿下,咱家因见殿下爱吃杨凌煮制的汤饼,才提前派人传召杨凌来平陵驿侍候,或许是因此被房县令得知了消息,这才赶来迎接殿下的吧?”
“唔,本王交给你的那件差使办得怎么样了,房乔查出唐介休主使人纵火的罪证了吗?”杨广面带不悦地又问道。
“似乎还没有。不过,房县令既已来了,殿下何不当面问问他?”高昌乍着胆子提醒杨广道。
“好吧,吩咐人端几碗热汤饼到议事房来,咱们边吃边听房乔禀报差使吧。高昌,但有广陵和建康传来的消息,立即前来禀报本王,不得有片刻延误。”杨广冲麻叔谋等随行吩咐一声,来到平陵驿门外下了马,冲房乔等前来迎接诸人点了点头,便径直朝驿站议事房走去。
房乔已听到了杨广方才的吩咐,急忙向身旁的平陵驿长低声交待了一句,就紧随着杨广一行来到了议事房。
“房县令,本王已派人前往建康去请两位钦使到平陵驿相见,到时你们父子便可见面了。”杨广由高昌服侍着边用巾帕擦着脸,边向房乔说道,“说说吧,汤饼馆一案查办得如何了?”
房乔有意等到杨凌端来汤饼,在场时再向杨广禀报审结案件的情况,正欲借向杨广道谢拖延时间,忽听门外有人轻声呼唤高昌道:“高公公,您能不能出来一下,外面有人声称有要紧的事当面向您禀报。”
只见高昌凑到杨广近前不知嘀咕了句什么,见杨广点头无语,便匆匆走出了议事房。
刹那间,房乔心里便泛起了道道涟渏,立马拱手开口向杨广禀报起纵火案的查办情况来了:“禀殿下,下官经过多次讯问,派人调查取证,仍未能查出唐介休与汤饼馆纵火一案有关……”
他正向杨广作着禀报,又见高昌从议事房外折了回来,目光颇有些异样地盯了他一眼,走到杨广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阵子,就看到杨广脸色陡地一变,脱口问高昌道:“此事当真?”
高昌抬眼再次盯了房乔一眼,冲杨广点了点头。
“那,你来对房县令说吧。”杨广敛起笑容,淡淡地吩咐高昌道。
“房县令,据说唐介休已暗地里与杨凌商定,向其无偿转让其在建康开设的‘升和汤饼馆’,不知您是否知道此事?”高昌尖着嗓子向房乔问道。
偏在这时,杨凌与两名驿隶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汤饼前后相跟着走到议事房门外,刚好听到高昌向房乔的问话,一惊之下,险些将两碗汤饼脱手丢在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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