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醒，清风冷冽，翠竹飒飒。

年轻的道士盘腿坐在山巅，衣衫在风中飘摇。

清晨寒冷，晨雾弥漫，他的眉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雾，青衣沾露，即便是入骨的寒冷，他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草丛中传来簇簇的声响，他仿若未闻，不多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中敏捷地钻出，原是茕茕一白兔，正茫然东走西顾。

兔儿蹦蹦跳跳，在道士身边试探着跳了几圈，终于来到了道士的身边，纵身一蹦，竟然跃入他的怀中，寻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就这么趴着了。

道士背脊挺直，一动不动，两手本结印，其上却乖乖地蹲着一只兔子，青衣抱兔，实在美景。

“噗。”梨二躲在一边的一丛竹子后，实在忍不住了。

抱兔者狭长的双眸慢慢睁开，身体却没有动。

梨二捂着嘴，慢慢踱了出来。

“徐大哥。”她道：“对不住，叨扰你清修了。”

兔子受了惊吓，后腿使劲在徐延复手臂上扑腾了几下便跳走了。

他盯着她没有说话，梨二甚至觉得那清潭般的眸子也要结雾了。

但他终于叹了口气道：“早晨冷，多穿些衣服，你不用起这么早。”

梨二抿了抿唇：“徐大哥，你真的不能带我修道么？”

徐延复默了默道：“我不知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修道为何？”

梨二这些日子来已被问这个问题好几次，第一次她老老实实地答道：“为了修仙。”

第二次她查了些古籍，信心满满地答道：“天人合一。”

如今他是第三次问她了。

她不由得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她最初想要修道自然是因为她想要知道自己是否也能通过修仙而平地飞升，达到陆素等仙君一般的能力，但这个原因浮于表面，并不是她修仙的唯一原因。

至于“天人合一”，古籍告诉她，那是修道的最终目的，她却觉得玄之又玄，难以捉摸。

她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她转念一想，既然徐大哥问她为什么要修仙，那么他又是为什么要修仙呢？

徐大哥若是只是想要平地飞升，又为何要花心思帮助齐明帝寻那长生不老之法呢？

他显然不贪慕权势，也丝毫不留恋财富。

“徐大哥，你可有什么羁绊吗？”

青年沉思片刻，道：“或许有吧。”

梨二抱腿坐在徐延复旁边，眼神看向遥远的远方，她道：“我亦有一个羁绊，那羁绊使我就算有机会，也不能安心过那寻常人的日子。”

“每当我想，算了罢，接受别人交给我的命运，或者我触手可得的命运。”

“倘若别人说我是一棵树，我便安心当一棵树。”

“但我不甘心。”

“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我寻找自己的命运如蜉蝣欲知天机。”

“我想要修道，无非是想从那世人称颂的无形之道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关于自己存在的秘密罢了。”

青年转过头来看她，突然轻笑出声，随即越发忍不住，笑得肩膀都在耸动。

梨二从来没有看见过徐大哥的这副模样。

他仰天长笑，笑得整个人都向后仰躺在了地上。

梨二刚开始还任由他笑，笑到后面她终于忍不住了，转过身在他肩头狠狠拍了一掌。

徐延复终于停了下来，胸膛起起伏伏，梨二眼见他都笑出了眼泪，不由得又怒道：“到底笑什么！”

他道：“你竟然用这无所为之道行有所图之事，造化不会接受你的。”

梨二愣了愣。

徐延复看着天边水纹般的道道斜云，默了片刻，道：“从今天开始，你便是祖师门下第四代弟子。”

梨二跳了起来，惊喜道：“我可以跟着你学道了！”

她坐回地上，喜滋滋地回味了片刻，突然又兴奋地凑到他眼前，道：“没想到辈分还挺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