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丞告假迟迟不归朝堂,朝中不知何时开始有了些闲言碎语。
寻常人患水痘最多不过十几日便可痊愈,右丞这水痘却仿佛出满一月了,于是有传言道右丞出水痘留了疤,影响样貌,因此不敢示人。
林梦知的贴身侍女馥香于林丞相于其他大员花厅议事时偶然听闻此事,转即禀告了林梦知,林梦知本不信,但时日渐移,她也惴惴不安起来。
右丞那天人般的好品貌,一颦一笑皆令人魂牵梦绕,不知在她梦中辗转浮现多少回。若是那人已不复梦中的容颜,她又该如何呢?
常言道,相由心生,留疤影响样貌,于官途有害,于观瞻有碍,因此即便对于男子亦不是一件小事。
她越想越焦急,恨不得长个翅膀飞去右丞府看个明白,然上次她信誓旦旦对她的父亲林丞相道她已找到了那飞贼的下落,林丞相全然相信了她的话,授命廷尉抓捕飞贼,结果却并不如她所述。
后来不知谁抖了出去,道那被无故抓捕的女子在曲水之宴上曾得右丞青睐有加,于是林丞相又得了个纵女公报私仇,对无辜女子下手的名声。
为此林梦知已被禁足好些日子,想及此,她恨恨地摔了一个杯盏。
“姑娘。”馥香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小丫鬟赶紧急步上前收拾走了地上的碎片,随即退下。
馥香走到林梦知旁边,俯身附耳说了几句话,林梦知神色原不耐,听闻她言,眼皮微抬,轻轻笑了。
......
林大姑娘病倒的消息很快传扬了出去,有人道其乃为情所困,郁郁所致。
齐国民风开放,外头的百姓听了皆道林大姑娘用情之专,世所罕见。
贵女们虽然不齿,却也羡慕不已。
寻常大员的闺中女儿为了替自己谋一个好婚事,做姑娘时无不修品性、习诗书,循规蹈矩,处处小心,以换到心慕适龄公子府中严苛主母的轻轻点头。
林梦知显然不必如此,虽说众大员言谈间皆称赞其知书识礼,堪比贵女模范,然众人心知肚明,林大姑娘未来的夫婿是何人,要看的只是她是否乐意、林丞相是否乐意,那些俗世中默认的规矩,在其身上皆失去了意义。
她乐意做贵女楷模,众人就得为她捧场,纵然她不乐意了,放浪形骸,林丞相也总会帮她寻一个好归宿。
......
右丞府上,门房稍晃了个神,未发现那出去采买的侍女归府时已换了一副模样。
林梦知穿着一身侍女衣裳,端着一盅鸡汤站在右丞的书房门口,心中忐忑。
她敲了敲门,里面却无人回应。
稍待了片刻,林梦知轻轻推门进去。
近日倒春寒,她一打开门,那风便从门口灌了进去,吹得案前所坐之人衣袍翻飞。
那人只是抬眼轻轻看了她一眼,便已足够摄人心魄。
她猛然一晃神。
“右......右丞,我来给您送鸡汤。”林梦知赶紧低头,双手举起鸡汤。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林梦知突然会意,恨自己愚笨,她傻愣愣地端着一碗汤站在门口,是想要右丞自己走到门口来取?
她转身关上房门,慢慢走近,心跳如雷。
右丞脸上蒙着一层纱巾,教她瞧不分明,心中痒痒。
他今日仿佛有些不郁,星目冷冽,并不再看她,只一手提笔沾墨,另一手修长的手指微曲,在下颌处轻轻敲着,似凝神思考着什么。
他是要写字,还是画画?
林梦知等了半晌,他终于沉手欲落笔,林梦知凑近来想看,这时外头却传来一阵喧闹声,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右丞笔锋一滞,一滴墨随即滴落,在雪白宣纸上留下一个碍眼的墨点。
“是谁啊!这么没规矩!”
林梦知气急,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右丞府中。
幸而外头的人正焦头烂额,顾不得这些。
“右丞,有个姑娘非要进来,我拦不住啊!”
“走开!”一声娇喝响起,书房门口说话的人便换了个人。
“右丞,是我......”明明还是方才那个女子的声音,却温柔了许多,她含情脉脉道:“我听闻右丞身体有恙,于是特地寻了名医来替右丞问诊。”
里面无人回应,她顿了顿迟疑道:“他对消疤去痕颇为精通,说不准能帮上右丞。”
右丞静静坐着,目光微冷,并无动作,林梦知听出了外头说话者是何人,气得牙痒痒。
“好啊,辜。宁。安。”她咬牙道。
辜宁安见无人回应,犹豫了片刻便伸手轻轻推开了门,随即“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