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土地,气息熟悉,让人放下戒备。午后阳光,沐浴其下,死亡的重压终于远去。身后,马蹄声似奔雷,由远而近。而在这一切的后面,伫立着四境第一天都,万里永恒之都!
烛原远望那雄伟天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声一叹:“终于回来了!”
梵屿走到他身后,远望四境盟军前来,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哪儿也别乱跑。我把这里的事情忙完了就去找你们......”
回城之后,烛原和乌尔萨简单的在鹰巢休息了一天,领过赏金,便启程回了铜山。
五天之后,四境众王悉数驾临永恒之都,这一次却是没了排场隆重,一方密室,唯有四王与霍澜雪游坐在其中。
霍澜手捧一方玉匣,来到四王面前,亲手起了封印。
玉匣之中,躺着一面黄金罗盘,铭刻神文,盘转其上,万年岁月,崭新依旧。
雪游就坐在一旁,神武王看向他,拱手笑道:“先生,这还有劳您讲解一下了!”
雪游点了点头,接过霍澜手中的罗盘,向四王展示道:“这面黄金罗盘,没有什么太多稀奇的地方。在古代,它们用来记录一地的方位。这世间,任何一地的土壤,天候,水文,地形,全都不尽相同,这使得他们的地磁都有自己的特征。”
言罢,他手指轻轻按动机关,埋藏的指针缓缓上升,漂浮于罗盘之上,正指西南方向。无论雪游如何走动,始终坚定不移“这些黄金罗盘,记下一地的地磁后,除非被摧毁,否则指针永远都指向那一地。只有到了目的地,指针才会收回,有了这黄金罗盘,鹰旅寻到云峰之城指日可待!”
四王点头,甚是欣喜。
羽烈王笑道:“四年艰辛得以报偿,真的有劳先生和霍统领了。这最后一路,不知鹰旅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霍澜拱手,沉声道:“鹰旅为此而生!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夜深,鹰巢之内,鹰首之地。
霍澜擦拭着鹰铠,若有所思。门外脚步声轻缓坚毅,霍澜听了一笑,放下战甲,走到门口,伸手一开,正见雪游站在门外。
“老师!”霍澜拱手,恭敬道。
“鹰首......”雪游一笑,迈步走了进来。
“刚接到的通知,两天后启程。”雪游对他道“四王的决定,这件事事关重大,鹰旅要悄悄地上路了。”
霍澜闻言一笑,点头道:“挺好,每次鹰旅出征都是大吹大打,也挺浮夸的。这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将士们应该挺喜欢的。”
“羽烈王还问我,要不要继续用那破云神翼。”雪游继续道“被我给谢绝了,感觉用这有点儿心理阴影了。”
“太好了!太好了!”霍澜赶紧点头“那破云神翼咱就算了,冲上鸿蚀的那一下,太吓人了......”
俩人相视一笑,尽是感慨和心酸。
沉默了片刻,雪游终于开口“我其实是刚从圣极殿那里回来......跟你们,都来告个别。”
霍澜心里一沉,虽然早有准备,可还是略有心塞“老师是真要走了么?”
“是啊......”雪游笑道“我来这里,不光只为了这一件事。寻找云峰城的任务,我可以放心的交给你了,我也该继续完成我其他的任务了。”
霍澜低声一叹,向他问道:“老师需要人手么?鹰旅的人有谁看得上的,尽管要去。”
“那倒不必。”雪游笑道“我这一路,天南地北,自己都不知道会被支到哪里去,一人行动,更方便。”
“那倒是......”霍澜也是一笑。
雪游起身,拱手对他道:“五年了,并肩作战,四境八荒,你是我这世间唯一的门徒,是我的骄傲。这五年,有劳了!”
霍澜心里一酸,连忙起身还礼“霍澜承蒙老师当年相救,精心教诲,步步提携。五年,霍澜承蒙照料了!”
雪游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不是我的四境,这不是我的家乡。可这里是你的家乡,你的四境。不管我在不在,你都是被这天下人仰望和依仗鹰首!谨记!谨记!”
霍澜目光坚毅“我定不负嘱托!”
铜山正午,草随风动。
一人孤立在山脚下,灰袍在身,面目遮掩。他身前墓碑林立,这番远去疯海,又折损了不少好汉,一眼望去,百十来人,尽长眠于此。
他的目光落在了为首的几尊上,长叹口气,低声道:“是我不对啊......好歹并肩作战一场,却直到现在才来看你们。”
他手里握了一壶酒,撕开酒封,轻轻洒在了屠勋的坟前,来来回回,往复几周。他眼目低垂,又是一叹:“今天要见这么多故人,还真是有些尴尬了。”
他等了一阵,自山上下来一人,青灰铁甲,腰挂骨刃,正是烛原。他见到灰袍人,略微一愣,忙问道:“大都统,怎么就你自己?”
梵屿一笑“你放心,我为你找的那人稍后就到。”
“噢......”烛原点了点头,脸上的些许失望立刻退去“那就好......我还以为有什么变故了。”
“我也活这些年了......”梵屿尴尬笑道:“还得要点儿脸的,真要是空身儿来这儿,我这命还不得丢了呀。”
烛原嘿嘿一笑“不好说,不好说。”
“咱们在这儿等着么?”烛原问他。
“上去吧!”梵屿答道“那位给了我道神符,天涯海角,都能找到这里。”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上了铜山。
走在路上,烛原却突然开口问道:“当年,你们是不是在焚海城抓了人?”
梵屿和他四目相对,没有犹豫,点头答道:“对......神武王的要求,我的计划,乌鹊来执行。焚海城的秘密一定要掌握在血伐世家的手中!”
烛原闻言无奈“那是图的什么呢?你们后来又去了?那么恐怖的地方,就让它被遗忘了不好吗?”
“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的。”梵屿看着他“那可不是一个人,随着时间流逝就能被忘记,自己找个地方,换个身份就能继续活下去。那么大一个地方,你能保证它不被别人发现吗?”
“那现在一切如何?”烛原问他“你们用了?”
“没有!”梵屿摇了摇头“你好歹以前也是北境的将军,再怎么着,神武王的个性你也能明白吧......那样的东西,他怎么回轻易去碰。”
“那黑树,那片天地,都被严密的监控着,确保不会有任何势力发现或是涉足,神武王不希望它被任何人发现,这么危险的东西,他愿意用他这一辈子去好好看管。”
烛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穿过甬道,进到大厅,月明石下光照如昼。
乌尔萨靠着那铁笼站着,见到梵屿进来,拱手道:“大都统,照您的意思,就剩咱几个人在这儿了。”
“好!有劳了!”梵屿拱手还礼。
乌尔萨闪到一旁,梵屿才见到俘虏,双目无光,气息微弱,不由一叹“你们把他保持成这样,也够费钱的吧?”
烛原耸了耸肩,无奈道:“没办法......先前出手太重了,这人只能半吊在这里,他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肯定不能死去。”
梵屿抬起头,正看见那件高挂着的金袍血衣,问向二人“他的衣服?”
“是啊......”乌尔萨答道:“问了好多人,谁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衣袍。”
“这是件法袍啊......”梵屿细细端详“四境八荒,浩瀚无边,隐秘的门派太多了,我也辨不出是哪家势力。”
“应该不会在蛮荒里吧?”乌尔萨迟疑。
“也不好说绝对啊......”梵屿摇对他说道“这些年,单就我掌握的情报,四境可是有不少的人都往蛮荒里跑呢!”
“干什么去?”乌尔萨不解。
“大概是感觉这片天地招不开他们了吧......”梵屿冷笑“跑出的都是野心勃勃的家伙,总想着借着那些蛮子的手,把这世间搅得天翻地覆。”
他转首看向烛原“当年你死而复生,就是那洛疆的本事吧?”
烛原点了点头“我没细问过,但应该就是他自己办成的。”
梵屿叹了口气“那就好理解了......他还是被自己的本事给害了。”
乌尔萨嗯了一声,梵屿继续道:“洛疆有的可是起死回生之术啊!这位法爷背后的势力,应该是通过什么手段打听到了这一切,对他掌握的力量产生了兴趣,才会把他绑走啊!”
乌尔萨眉毛一挑,冷冷地看着他“这么一说,大都统你的嫌疑很大啊!
梵屿听了无语,朝他笑道:“确实啊!我这么聪明,把你们都卖里面了,现在倒好,自己得得瑟瑟跑这儿自投罗网是吗?红大个儿,我发现你脑子挺不错啊!”
烛原也是一笑,伸手拍了拍乌尔萨的肩膀,红大个儿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还是把那位请出来吧!”梵屿哼了一声“别回来你真把我给砍了!”
说话间,他自袍袖中抽出一道紫金神符,往空地上恭敬一放,三人往后退出丈远,稳稳当当立着,静待神符变化。
“你俩不好色吧?”梵屿突然一问,没头没脑。
烛原和乌尔萨皱眉,面面相觑。
“我可提醒你们,这位小姐姐,脾气可不是一般的暴躁。”梵屿认真道“你俩的眼神儿要是有丁点儿猥琐了,我可真救不了你们。”
“啊?”烛原一愣“还是个女的?”
话音刚落,神符轰然爆光!无火自燃,熊熊燃烧!紫焰暴涨,急转成旋!蹿起三丈!气流逆行,拉扯着三人往里一闯。稍顷,紫焰猛然爆开,气流怒推,三人皆是一个趔趄。恍惚间乌尔萨听到烛原轻声一叹,再看那一处,紫焰熄灭,一道身影,凭空而现,曼妙动人,就站在他们对面。
果然是个绝美的女子,烛原暗暗咽了口唾沫,脑中词汇搜尽,也难配上她的美艳。撞上她的一双紫眸,世人甘心沦陷。
“还真是个美到极点的妹子啊!”乌尔萨冷不丁冒出来了一句。
那女子竟是欢颜一笑,声音悦耳“被一个罗睺大汉夸漂亮,小女子还真不知是喜是悲啊。”
乌尔萨尬笑,烛原不知该说什么,梵屿连忙开口道:“锦瑟......谢谢你能来啊,好多年没见了......”
锦瑟听了他的话,面色骤然一变,冷若冰霜,也不看他,生硬说道:“是北境的梵大统领啊!小女子有礼了!”草草行了个礼,便把他晾在一边。
乌尔萨看了眼烛原,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梵屿神情失落,退到一边。锦瑟转头看向烛原:“需要我做什么,说吧!”
烛原赶忙走到铁笼旁边,对锦瑟道:“就是这个人,锦瑟姑娘。我们拷打了他多年,有用的一句话也不说。我们需要把这人脑子里的信息掏出来,找到他背后的势力在哪儿。”
锦瑟点了点头,走到铁笼旁边,带过一阵幽香。
“你们把这人折磨的够呛啊!立都立不住,一会儿还得让我费事儿!”锦瑟捂着口鼻,皱眉埋怨道“把笼子打开吧,隔着不好动手。”
“好嘞!”
乌尔萨用力一扯,把那牢笼扳开,拎鸡仔一样,把那人棍抓了出来,放在地上。
人棍已然支撑不住,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乌尔萨无奈,刚要把他扶起来,锦瑟开口道:“就放那儿吧,你们往后退退,后面交给我处理了。”
言罢,锦瑟脱下红袍,露出一身黑金劲装,曲线迷魂摄魄。她转头看向垂头丧气的梵屿,怒声一喝:“你!给我拿着!”
梵屿一激灵,如获大赦,欣喜若狂,赶忙把她的袍子捧在手中,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
锦瑟动手扎起紫发,蹲在人棍身边,素手按在他的额头之上。掌心缓缓现出一道紫光,透入那俘虏的脑中。
过了许久,方才撤手。锦瑟起身对三人道:“倒不是这一位心志都多么强硬,而是他身后的势力为他下了禁制,他想开口,也说不出什么。”
“那姑娘有办法吗?”烛原问道。
“办法多着呢!”姑娘一笑。
“这人你们还留着吗?”锦瑟问道“我是指我把信息都拿到之后。”
“那他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乌尔萨径直道“让他这么活着,太费钱了。”
锦瑟浅笑,点头对他们道:“那就好,我会以密法冲破他脑中的禁制,把您们想要的,直接存在这水晶之中。好人都承受不住,更别提这样的一位了,所以我得提前和你们说明白了。”
烛原点了点头“姑娘尽管去做,我们明白您的意思了。”
说话间,锦瑟素手一翻,变出一枚两寸来长的紫金水晶。
“你们用罡气将它激发,这人脑子里的信息就会再展现出来。”锦瑟对他们道“时效半年,半年过了,这水晶就没用了。”
“好!”二人异口同声。
锦瑟把那水晶凑到唇边,轻轻低语了几句,水晶骤然闪动光芒,自她掌心飞出,悬停在半空之中。
锦瑟不再理睬他们,双手迅疾结印,带出一道紫金法阵,少女目光凌厉,把那法阵朝着人棍身上一掷,法阵径直穿过他身体,悄无声息,印在地上。
紫金法阵闪光,生出一道力场,把那人棍猛地架了起来,正立在法阵中央!人棍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声哀嚎,有气无力。
锦瑟看着他,阴冷一笑“叫我看看,是你家主人的堡垒坚固,还是我的攻城锤厉害!”
言罢,她伸手按在人棍颅顶,紫金光芒闪耀,尽数灌进人棍脑中!
三人眼见,人棍双眼立时瞪大,光芒充盈,缓缓变做绕动光流,横空而过,注进水晶之中。
紧随双目,光流自耳鼻中尽出,稳定灌进水晶。七窍里,唯有那嘴巴里光流未出,开合之间,锦瑟正与那禁制较力。
“还敢硬抗!不知自己大限已到了吗!”她一声冷笑,紫金光芒陡然发力!虚无之中砰砰砰三声连绵脆响,那人棍爆出一声凄厉惨叫,身子朝前,猛烈弯曲,脊柱尽碎!
这嘴张开,便再难合上!
法阵喷光,带着那人棍一道猛烈燃烧起来!七道光流,汹涌而出,半路凝成一股,重重撞进水晶之中!
人棍再难承受,紫火凶烈噬身,惨叫难止,越发凄厉刺耳。
梵屿皱着眉头,看向烛原,乌尔萨冷哼一声“这家伙,我还以为他彻底发不出来声音呢!”
那人棍火烛一根,终是烧到了头,光流消逝,统统流进紫金水晶之中。猛火暴起!人棍瞬间焚尽!骨灰不剩!
紫金水晶定在空中,锦瑟心满意足,伸手一抓,水晶迅疾飞回手中。
她转手交给烛原“喏!拿着吧!可别磨蹭啊!要不就没用了!”
烛原看着手中的紫金水晶,欣喜若狂,乌尔萨也凑过来,细细端详。
锦瑟不理二人,径直走到梵屿面前“怎么样?想好怎么报答我了吗?”
梵屿一愣,随即笑开了花,猛点头道:“随你挑!随你挑!”
乌尔萨偷偷瞄了一眼那俩人,聊的正是火热,低声对烛原道:“要不要赶紧试试?”
“不好吧......”烛原皱了皱眉“她是梵屿的朋友,这不就是不信任吗?”
“哎哟喂!”乌尔萨满脸鄙视“我还真就不信任他了,你能把我怎么着?”
烛原无语,攥住那紫金水晶,罡气澎湃灌注,水晶一声嗡鸣,金光射出,投射丈外,映出一道清晰幻影。
万里横越,山川大河尽绝。沙海无边,风暴盘旋。天之下,雷霆狂怒!一座孤山高耸,贯连天地!一座黄金之城立在巅峰,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