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韦文忠此言,原本有些嘈杂的朝堂登时就是一静。一些原本打算出言附议的官员,顾忌韦文忠的威望,纷纷停住了出列的脚步。
但不是所有人都不敢发声,主管律法的廷尉张杜陵便又从众人之中走了出来,道:
“韦太尉,自西戎之乱至今,已有月余,我国西境陷入混乱无序也已持续了足足一月了。
下官以为,若是西境再不能迅速出兵止乱,恐怕这祸水会逐渐东引,一旦影响到我大梁的其他城池,那局面就更难收拾了。”
“张大人此言有理。”
“老臣附议。”
“臣附议。”
韦文忠皱着眉头看了几眼那些急于附议的臣公,发现大部分都是封地就在西境或紧邻西境的世族代表。
见到这种情况,韦文忠再次开口道:
“诸位大人的忧国忧民之心,韦某当然知晓。但诸位大人有没有想过,现如今西境混乱,多数城池被乱党逃兵所控。若是我梁军在此时出兵,必会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车马钱粮。以我梁国目前的状况,实在不宜再动兵戈。
所谓事急从权,如今,若能借大赦之机,劝降乱党,不战而屈人之兵那岂不是更好。”
闻得韦文忠此言,一旁的廷尉张杜陵再次开口道:
“韦太尉此言下官不敢苟同。下官刚刚已经说过,这些人并不是一般的逃兵,乱党。韦太尉别忘记了,正是因为这些人的溃逃,才导致了徽公被掳,国都一月内两次被破的事情发生。
若这种行为都能被大赦,那以后还有谁会拼命杀敌?若此等风气不能有效制止,这些行为不能被严厉惩罚,那么下一次西戎来犯时,这些人恐怕还会四溃而逃,而我大梁可是再也经不起下一次西戎之祸了。”
听到张杜陵的话语,还未待韦文忠张口作答,却听另一人开口答道:
“张大人此言甚是有理。”
听到这个声音,韦文忠浑身就是一抖,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向着开口之人望去,却见开口作答之人正是新任九卿之一的郎中令,自己的亲外甥魏世珍!
魏世珍本是行伍出身,韦文忠一直让其在西军之中历练,以图日后大用。这魏世珍倒也没让韦文忠失望,凭借自身本领,却也在西军之中混出了个样子。
这一次西戎之祸,原本一直是外戚石家掌控的郎中令一职终于被借机拿下。韦文忠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自己的外甥魏世珍。毕竟,将护卫大王的亲卫军控制在自己人手中才能让自己完全放心。
但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不知抽了什么风,竟在此时站在了张杜陵一边,韦文忠真感到了一丝惊愕。
但这新任郎中令魏世珍却好似无所察觉,继续说道:
“张大人所言下官十分赞同。为将为兵者,若全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仗以后还如何打。
韦太尉,下官这些年来多在西军历练,也曾轮岗到其他军团几年。这些年从军的经历,让下官深感梁国军制之混乱,军队之奢靡,军士之软弱!
下官从军梁军这些年来,深切感受到,什么叫做兵在精而不在多!我梁国需要的是像西军一般的铁军而不是一支由逃兵组成的弱旅!
一支没有血性的军队,人再多又有何用?不过是一触即溃、任人宰割的肥羊而已!
下官以为,这一次正好是一次机会。诸位大人别看那西境城池多被逃兵降将所占,其实他们这些人平时对老百姓耍耍威风也许还行,但与我西军比起来,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下官只需两万西军人马,便可在半年之内收付西境全部城邑,这一点下官敢当场立下军令状!”
听完魏世珍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说,韦文忠差点被气笑了。好一个贪功冒进的糊涂外甥!
与韦文忠不同,一些不明就里的朝中官员以为魏世珍此举乃是韦文忠所授意,立刻出列纷纷叫好,道:
“魏大人果然是年少有为,英雄气概!”
“将门无犬子,魏大人升作郎中令真是实至名归!”
。。
听到不知是谁说的这一句,韦文忠眼中突然一亮,高喝一声,道:
“曹大人这句说的好,魏大人是新任郎中令,就应实至名归!
郎中令是干什么的?就是训练好亲卫军,保护好我王的安危!
若是魏大人领兵出征,我王的安危又由谁来负责?!”
那些原本想接着拍马屁的官员听到韦文忠不软不硬的这一句,都是一愣。
原本慷慨激昂的魏世珍听到自己舅舅韦文忠的这句话面色也是微微一变,有些惊讶地看向了韦文忠。
韦文忠则是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魏世珍一眼,在略一沉吟后,还是对众人说道:
“诸位大人的心情韦某都很了解,大家都想迅速收付西境,建功立业,保境安民,这一点很好。
但是,就如刚刚郎中令大人所言,即便那些占领西境各城池的乱党是乌合之众,想要彻底平复,也许短则三月,长则半年的时间。
但韦某想问诸位一句,我们梁国有这半年的时间吗?”
听到韦文忠这一句,在场的很多人面上都露出了一丝疑惑之色。
“韦太尉此言何意?”
韦文忠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道:
“诸位大人不要忘了,西境之乱只是跳梁小丑,肘腋之患而已。真正的心腹大患乃是我南北边境的晋楚两国啊!”
听到这里,朝堂之上的众人纷纷色变。
“晋楚两国的大使昨日不是已带领各国的质子回国了吗?尤其是晋国大使,不是还承认我新王的地位了吗?为何还会有隐患?”
韦文忠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道:
“昨日晋楚两国大使虽已带领两位公子回国,但南北边境各自的十余万大军却没有一丝要退回国内的迹象。
在这种情况下,我梁国若还要抽调军力去剿灭西境乱党,这便是在人家眼皮底下玩空城计,诸位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韦文忠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了看朝中的众大臣,道:
“哪怕是晋楚两国选择坐山观虎斗,真能忍住不出兵。但若我西军主力尽出,国都空虚,难保不会有其他什么人再袭一次都城?”
听到韦文忠这似有所指的一句话,殿上众人的面色纷纷又是一变。
就在朝堂之中再次陷入安静的时候,前一天国宴中大放异彩的治粟内史向治突然从众人之中走出,恭声说道:
“下官以为,这道大赦令合乎国情,又遵循王道,彰显王威。
那些逃兵知此诏令必将感激淋涕,其亲族妻女也会对朝廷感恩戴德。有此诏令,西境大部分地区相信不日即可回归朝廷治下。实乃可喜可贺!
另外,下官主管钱粮,今日正想向大王禀报一事。”
说到这里,治粟内史向治向着宝座上的萧澈恭敬地鞠了一躬,继续说道:
“我大梁经两次西戎之祸,府库已然空虚,各地郡县又始终未上缴今年的赋税。在这种情况下,我大梁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去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下官以为,我梁国西境的问题不仅仅是平乱,更重要的是平乱之后如何治理。
下关建议,这道大赦诏书虽可赦免那些西境的逃兵乱民,但其作乱期间所掳掠的财帛却必须上缴给国家。国家则可用这些钱粮赈济灾民,使之各行各业能够尽快恢复生产。这才能彻底解决西境的问题。”
听到向治此言,韦文忠久皱的眉头终于就是一松,他的双眼之中也闪过一道明亮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