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生活并不好过,楚冷穆和左右门神都出身贫苦,楚冷穆智慧过人,更且心狠手辣,历经数十年终于位极人臣,连带左右门神也都平步青云,但始终不忘穷困之苦,所以还算挺得住;小莫自幼在村中长大,野孩子漫山遍野地跑,自然也惯了这种生活;阿努缇斯从小勤学苦练,稍微懈怠就被父亲严加责罚,严苛的生活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蓝跃却不同了。蓝跃自小离乡别井,过惯海上生活,到了葡萄酒港,凭着玲珑剔透的性格,很快就得到海事馆的人赏识,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总算衣食无忧,何曾试过在这种荒山野岭过日子,何况她还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孩子,不禁大感不适。
在阿努缇斯和小莫的帮助下,尤其是小莫过分热情的帮忙下,蓝跃终于渐渐适应了山上的生活,期间还遇到几次村民们抽空上山巡查,小莫还主动帮他们隐藏起来,要不是这样,他们这些外来人早就被熟悉地形的本地人逮个正着了。
小莫总是逮着个空隙就向蓝跃大献殷勤,蓝跃却总是一个白眼把他给瞪回去,阿努缇斯则只在一旁苦笑看着。其实他的心里也曾有过担心,要是这两个人之间真的发生了些什么,那等到把白茕救回来之后可怎么办?因为他看得出不只是蓝跃对白茕,连白茕对蓝跃也动了真心,但随即发觉蓝跃对小莫毫无兴趣,又不自觉放宽了心。
三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过了好几天,蓝跃不停地向阿努缇斯解释着当天的行动,阿努缇斯抽着空就会练习玻尔船长和零留下的武学,蓝跃和小莫都对他的武功感到莫大的兴趣。
小莫问阿努缇斯道:“能不能教我?”
蓝跃也不甘人后,说:“也教我。”
阿努缇斯想了一下,说:“这么短的时间,难以教你们什么实际的克敌制胜手法,我就把‘五禽戏’教给你们吧。”
两人大感兴趣,异口同声问道:“五禽戏?”
阿努缇斯解释道:“五禽戏是模仿五种动物的活动形态,舒屈伸展,以达到强身健体,增强体质的目的,等到身体强壮起来之后,就能开始练习我们一族特有的武学,不然的话,一般人贸然练习,很容易伤到自己。”
蓝跃笑道:“那就事不宜迟,赶紧学起来吧。”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两人晨操晚练,每天都争分夺秒,练得几乎脱力倒下为止,幸而山上飞禽走兽多的是,阿努缇斯每天拿着小刀到处狩猎,小莫也在旁帮忙制作些捕兽陷阱,蓝跃本想帮忙,奈何实在无从下手,只得在一旁跟小莫学着做些简单陷阱。山上野兽甚多,尤其是一种叫做“野山猫”的猫科动物,身上满是黄纹黑点,十足像是一只小小的猎豹,而且牙尖爪利,极其凶猛,阿努缇斯狩猎之时也没少被它们撕咬抓伤,幸好它们性喜独行,易于对付,不然凶性发作,群起而攻,阿努缇斯纵有三头六臂,也只能靠吃山花树皮度日了。
阿努缇斯等三人和楚冷穆四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山上碰过头,大概是因为小莫和在村子里住过一段日子的传教士都知道这山上的隐蔽所在,双方都尽量隐藏行踪,不会离开据点太远,所有没有机会碰面。他们不知道,九座大山围绕着聚龙湖,形成天然屏障,而此刻,他们分别处于这圆型屏障的两头。今天就是祭祀的日子了,屏障的缺口,就是村子进入聚龙湖的入口,祭祀仪式也将在此处举行,他们分别在两边都埋伏好,静静地等待着村民们的到来,却不知道敌人就在对面山头上。
这天早上不知为何雾特别地浓,阿努缇斯挟持着小莫,伏在参天古树之下,一动不动,三人一直从早上等到正午,却还是不见村子里有半个人来过。
阿努缇斯问小莫道:“你不是说村民们一大早就会来做准备的吗,怎么到现在还是一个人都见不到?”
小莫也莫名其妙,答:“我也不知道。祭祀是村中大事,有两次甚至在仪式开始前一晚已经派人过来准备,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一个人都不见。”
蓝跃瞪了他一眼,说:“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小莫说:“姑奶奶,我再怎么蠢,也不至于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吧。”这“姑奶奶”三字一出口,蓝跃捡起一颗石子就扔到小莫头上,小莫现在被阿努缇斯挟持着,想躲也躲不开,唯有闭着眼睛硬吃一记。
小莫刚想“啊唷”地叫出声来,阿努缇斯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对蓝跃说道:“看,来了。”
三人凝神相望,见陆陆续续有人从村子里走出来,来到聚龙湖边,开始布置起来。小莫看了一会儿,嘟囔道:“奇怪,怎么不见石头叔叔?”
蓝跃问道:“石头叔叔?”
小莫解释道:“就是一直领导着我们筹备祭祀仪式的那位。”
蓝跃“哦”了一声,三人又再看去,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领头人终于出现,还带着白茕,蓝跃一下子紧张起来,不由得稍稍站直了身子,阿努缇斯怕她冲动坏事,按了一下她肩膀,蓝跃才又蹲下。几人缓缓步出,蓝跃和阿努缇斯赫然发现,领头人挟持着白茕走出来之后,后面竟然还跟着四个人,正正就是楚冷穆和他的两个手下,还有传教士。
阿努缇斯差点叫出声来:“这是怎么回事?”
蓝跃皱了皱眉头,说道:“大意了。楚冷穆定是预料到我们会在此时此地下手救人,所以先发制人,先我们一步跟领头人谈好了条件。”
阿努缇斯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蓝跃分析道:“即使现在我们想要见传教士,楚冷穆也肯定会从中作梗,为今之计,只能跟楚冷穆一道上船,等到了聚龙湖上再想办法把白茕就出来了。”
阿努缇斯自知智计不及白茕,连蓝跃也比他聪明,到了如此田地,也只能够见一步走一步了,于是点点头,说:“走吧。”
二人带着小莫走下来,村民们一听到动静,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凝神戒备,等到看清楚来人是他们三个时,顿时发出阵阵的怒吼声,惹得山上的野山猫也发出嘶吼回应。
蓝跃对阿努缇斯说道:“放了他吧。”
阿努缇斯依言放开小莫,推了他一把,小莫反倒三步一回头,竟依依不舍起来。
领头人示意身旁的村民把小莫拉了回来,阿努缇斯和蓝跃也走到近前,领头人对他们说道:“还敢大模大样地出现在我面前,算你们有种,想怎么样死法,说吧,我成全你们。”
蓝跃抓住机会,说道:“那我们请求你把我们跟传教士一同流放到湖上去,让湖中的生物把我们吞噬而死。”
领头人闻言一愣,他不过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想过对方竟然真的会提出一个死法来,不禁犹豫了一下。
蓝跃并未给他多余的思考机会,打断他的思维说道:“你可以让他们跟传教士一同到湖上去,我们也应该有权得到同样的待遇,反正我们本就是和他们‘一路’的。”
楚冷穆闻言一笑。他们刚出现在村子里时,表面上的确是一路的,能够作为祭品的外来人多了几个,对村民们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领头人现在虽然一时思绪凌乱,但是终究会发现这对他来说其实没啥区别。
果然,领头人只想了一下,就说:“好吧,既然这是你们的遗愿,我也乐得成全了你们。”说罢摆摆手,示意几个村们把他们绑缚起来,拉到白茕等人的身边。
白茕见他们又回到自己身边,笑了笑,说:“想不到,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要死在一块。”
蓝跃说道:“少来,你肯定已经想好全盘计划了吧。”
白茕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点。”
阿努缇斯附和蓝跃道:“我赞成她的话,要是没主意,你小子怎会甘于就缚。”
白茕说道:“说真的,自从遇到这老家伙,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内,我的计划可说是全盘落空,事到如今,我只剩下最后一计了。要是连此计都无法成功,那就是老天无眼,要我抱憾而亡,我亦无言以对。”两人听得他说得如此凝重,也不禁悚然动容。
就在此时,楚冷穆忽然插嘴问道:“你有什么计划,能不能也告诉我这老家伙一下?”
白茕重又笑容满脸,说:“当然是跟你同归于尽了。”
楚冷穆哈哈大笑,说:“那我这身老骨头可真得提防着点了。”
领头人见他们死到临头,居然还有说有笑,也不禁暗暗佩服。等到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准备好祭祀所需的礼品和小木筏之后,比起以往的祭祀时间已经晚了许多,村民们都大感慌乱,吆喝之声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湖边渐渐升起大雾来,太阳渐渐淹没,雾气很快就变得浓密,快得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等惊觉时才发现竟然连眼前人都几乎看不见了。领头人见情势不对,高声吆喝道:“别准备了,快走!”众人闻言,如蒙大赦,放下手上的水果美酒、杯盆碗碟,转头撒腿就跑,领头人押着白茕等人,登上小艇,解开绳子,一脚踢去,承载着七个人重量的小木船就远远地飘了开去。
阿努缇斯赞道:“这脚力当真了不起。”
白茕叫了他一声,阿努缇斯当即会意,从袖子里抽出小刀,把绳子一下子割开,又去解蓝跃和白茕手上的绳子,左右门神早已用蛮力挣脱了束缚,一个替楚冷穆松绑,一个看管着传教士,双方几乎同时挣脱了束缚,左右门神眼看阿努缇斯耍小刀的手法,大有赞赏之意,阿努缇斯见他们二人劲力运处,麻绳竟应手而断,也不禁心中佩服。除了传教士之外,六人分成两派,互相对峙,小小的木筏上一时之间剑拔弩张,要是左右门神卒然发难,阿努缇斯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保护好其余两人。
楚冷穆似笑非笑地望着白茕,说道:“我等着你出招呢。”
蓝跃凑到他耳边问道:“现在怎么办?”
白茕不答,缓缓地转头看向湖面,湖面上不断泛起白色泡沫,发出“啵啵”的声响。楚冷穆见他神情有异,也向湖中看去,两人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湖水,其余的人都感到莫测高深,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儿,众人都感到脸上一阵黏糊糊,雾气凝结在脸上、手上、皮肤上,令人深感不适。
白茕说道:“这不是雾气。”
楚冷穆接道:“这是水蒸气。”
原来水中的泡沫,正是沸腾的象征,每次湖中那“东西”出现的时候,都会产生高热,把湖水煮沸蒸腾,冒出热气,同时湖底开始传来阵阵尖啸之声。白茕和楚冷穆都置若罔闻,各自走到小船两侧,蹲下身子伸出手去试探水温,白茕一触湖水,当即缩手,楚冷穆也捏着手中的沸水,皱起眉头。
白茕喃喃道:“传说残章从来没有提过湖水会沸腾啊。”
楚冷穆自言自语:“图灵顿的报告从没提过雾气是水蒸气,怎么回事?”
阿努缇斯等人不明所以,但都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湖水怎么样都没太大关系,因为湖里传来的嚎叫声已经越来越大了,已经到了令人忍不住捂住耳朵的程度,而且不知何故,山上还传来了阵阵嗷叫,似是要与水中叫声互相呼应。楚冷穆听见叫声,立刻挥了一下手,左右门神马上会意,把传教士押到了船舷,把他的头尽量往湖面上压下。
传教士不停地喘气,多少年来,多少酷刑痛苦都熬过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无畏无惧了,但此刻重临聚龙湖,亲身到了湖上,面对这诡异莫名的境况,湖水深不见底,仿佛有千白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在暗处注视着他,却又令他毛骨悚然,不自禁地心生恐惧。他不其然地想到,当天玻尔将军被流放到湖上,是不是也面对着同样的恐惧?当年陪在将军身边的,是他最爱的人,如今在自己身边的,却是两只无常鬼,若这是他应得的报应,他只求报应结束之后,可以尽快死去。
白茕见楚冷穆有异动,当即回身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蓝跃答道:“是野山猫的叫声。”
白茕又问:“野山猫?”
阿努缇斯解释道:“是的,这山上有一种凶猛异常的山猫,小莫跟我们说那是自古就盘踞在山上的肉食动物。”
白茕沉吟了一下,对蓝跃说:“现在湖水变热了,你能游吗?”
蓝跃矮身试了一下水温,点了点头说:“可以。”
白茕当即说道:“那就带着阿努缇斯走吧。”
蓝跃惊问:“什么?”
不等二人反应,白茕一脚踢在阿努缇斯身上,阿努缇斯没想到白茕会忽然向他袭击,卒不及防,脚下一个不稳,“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蓝跃叫道:“你疯了!水里可有......”
不等他说完,白茕就叫道:“走!”
楚冷穆见他把同伴推入水中,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立刻凝神以待。
蓝跃犹豫不决,她知道即使要强行拉走白茕,他也未必肯走,就在拉拉扯扯之间阿努缇斯很可能就出了意外,到时候三个人可能都得死在这里。她明知道现在立刻就走是最好的选择,但总是无法动身,脑中不停命令身体要行动,心底深处却始终不愿意。
白茕见她犹豫不决,说道:“那天死穴之中,是你救了我们吧。”
蓝跃说:“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我有能力可以救出你们两个!”
白茕摇摇头,说:“那片海域里没有怪物。”说着,走向蓝跃身边,楚冷穆只是袖手旁观,不发一语。白茕到了蓝跃身旁,直视着她碧蓝色的双眼,什么都没有说,蓝跃给他看得有些面颊发热,正自不知所措,白茕忽然俯身,用自己的嘴唇封住了她的嘴唇。蓝跃呆了一呆,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刚想推开他,白茕的嘴唇迅速离开,然后一把将她抱住,耳语道:“管你是男的女的,我早就该这样做。”
蓝跃又是一呆,这死呆子居然到了现在还以为她是个男的!就在蓝跃呆住的瞬间,白茕双手一推,把她也推到了水中,湖面溅起老高水花,滴落在白茕脸上,不知是湖水还是泪水。
蓝跃骤然跌落水中,但她在水里却比在陆上更加灵活,马上调整姿势,睁开眼睛向上望去,白茕已从船舷边走开,不见了身影,蓝跃知道他是铁了心不肯跟她走了,唯有深呼吸一下,转头去寻找阿努缇斯的踪迹。
楚冷穆见他把两个同伴都推进了水中,显然决心一死,这才明白刚才他在岸上说要跟自己同归于尽是说真的,不禁苦笑,说:“你总是仗着些许小聪明,以为自己能够掌握一切,我还以为我打败了你之后,你可以学乖一点,却没想到竟顽固至此。事到如今还妄想着反抗我,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愚蠢。”
白茕冷笑一声,说:“自以为是,这一点我们是彼此彼此吧,而且,我怎么不知道你已经打败了我?”
楚冷穆说:“别以为你在船上耍的小花招我没看出来。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一直在我掌握之中,难道这还不能算是胜利吗?”
白茕踏前一步,说:“我可还没死呢。”
楚冷穆冷笑:“那我就多了一个鱼饵了。”
白茕伸出手来,在怀中摸索着,之前他把“秘密武器”放进了袋子里,现在唯有盼着这东西能够管用了。忽然,远处传来“隆隆”巨响,一片地动山摇,连湖面上也泛起了阵阵涟漪,白茕骤听那声音入耳,忘却多时的梦魇立刻重回脑中,雷鸣港阵阵鬼哭神嚎再度响彻云霄,他眼前一阵昏眩,几乎就要跌倒下去。他很熟悉那阵声响,那是火炮轰击的鸣叫,犹如恶狼吠月。他扶着船舷,勉强镇定下来,颤着声说:“你......你......”却依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楚冷穆冷笑一声,说:“你真以为我会孤身犯险吗?我本想用更加文明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但那些野蛮人逼得我别无选择。”
白茕终于冷静下来,再度探手入怀,并说道:“你太低估了那些村民们。”
楚冷穆并不答话,见他手有异动,喝道:“拿下他!”
可惜已经吃了一步,白茕从怀中取出一把白米,含进嘴里,猛然一下跳起,重重地落到船舷上,小小的木舟哪里经得起这种重压,一下子腾起侧翻,几乎反盖在水面之上。幸而左右门神眼明“脚”快,一见他跳起,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一人抓着传教士不能动弹,另一人伸出右脚,重重在另外一边船舷一踏,小船翻侧之势顿止,向另外一边倾斜过去,可是天外有天,白茕早已料到他们有此一着。
他本就身形瘦弱,有气无力,加上刚才那一下只是掩饰,在落到船舷的一刹那他已经屈起膝盖,把力道卸去大半,小船原本只是略微倾侧,但在如此一触即发的氛围之中,左右门神一下子就误会了他的意图,中了他的圈套,马上发动攻势想要挽回劣势。殊不知运聚全身功力,一脚下去,小船反向另外一边侧翻,想要阻止已然不及,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在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中计之时,小船已经“哗啦”一声,向另一边翻了个底朝天。
众人落入水中,眼前一片水花,什么都看不清,但除了传教士之外,每个人都精擅水性,立刻就调整好姿势,向水面浮了上来。
刚浮出水面,楚冷穆就大喊:“传教士呢?”
左右门神应道:“在此。”原来其中一个人始终抓着传教士,即使翻船时也没有松懈,传教士一直在他手上,真不知道他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带着一个人立刻脱险。
楚冷穆“嗯”了一声,表示赞许,然后又问:“那小子呢?”
另外一人还没来得及回答,传教士就叫道:“老天,别再说了,先上岸去!”
楚冷穆置若罔闻,再度潜入水中,想找寻白茕的踪迹,谁知这一沉下去,差点没吓得呛个半死。他看见白茕就在不远处,白茕虽然擅于游泳,毕竟体质赢弱,短时间内游不了多远,本可轻易追上,但他游去的方向,水底黑影重重,延绵不尽,像是一条蜿蜒在海底的山脉,偏偏这“山脉”还是活的,不停地扭拧蠕动,卷起无数砂石,“山脉”上缀着点点磷光,像是鳞片反光,又似是无数双眼睛闪着精光,在暗中观察着一切。
楚冷穆心中暗骂:“这小子当真不要命了!”又想了一想,猛然灵光一闪,心道:“糟糕!图灵顿的故事里,船夫向水面洒下白米,龙是暂时退走了,结果却卷土重来,且更加凶猛。那小子一定让蓝跃篡改了传说残章的内容,白米可以暂时吓退龙,但同时也会惹怒它,令它发狂,他刚才掏出白米含在嘴里,就是要带着它们去激怒水底的龙。同归于尽,原来是这个意思!”想通了这一关节,登时冷汗直冒,哪里还顾得上去追白茕,只能迅速地浮上水面,喝道:“立刻撤到岸上!”
左右门神说道:“但是,我们的部队快要......”
还没说完,楚冷穆就粗暴地打断道:“快走!”
两人自然不敢不从,赶紧向最近的陆地上游去。
原来,他们早已有了计划,先头部队会带着火枪火炮到达湖边,龙一旦出现,就会以文明的力量让它屈服,楚冷穆坚信,就算龙真的存在,也不过是某种未知的生物而已,即使这种生物如何强大,拥有何等了不起的力量,在帝国的军事力量面前都必须俯首称臣,到时候,如果可以,驯服了这生物之后,他将可以纵横七海。
试想想,有谁能在无垠的海面上阻挡这种怪物?留在这里,实在是龙游浅水,大材小用,也难怪刚才左右门神会纳闷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当楚冷穆在水下见到那怪物的时候,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那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人枉称万物之灵,但对于万物,他们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白茕越潜越深,已经开始感到水压对肺部造成的伤害了。他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也自然而然地心生恐惧,但当一个人到了真正决定要死的时候,反倒可以出奇地冷静。并不是无所畏惧了,而是觉得恐惧也没什么大不了了。他心中默祷:“但愿我的猜测没错。人固有一死,我曾不知为何而活,如今,我却奢望可以多活几天。我并不祈求任何人......或神的眷顾,但若侥幸,真的能够活下去,希望在那里等着我的,可以是那两个人。”但其实此时此刻,他的心中更加偏袒于其中一个人。
他闭上眼,张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