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杨小芸，你以后只有去菜市场卖菜！”我那神经不断在衰弱但从不承认自己精神方面有隐疾的爸爸又为我的未来设想了一个结局。

“可以啊，卖菜好得很啊。”我低头看着自己左边手臂上才划出的血口子，冲我爸怼了这样一句回去。接着“咣”的一声响，我右边脸颊瞬间肿胀发烧起来。

这一下我不能再无视老杨了，我抬头看着他，抬起右手轻轻抚摩过被他扇耳光的脸颊，一边轻抚我一边靠近他，老杨以为我要还手便抬起双臂做了一个保护自己的动作，我一下就笑了，赶紧往后退了半步，我竟把我爸给吓着了。

看着老杨那皱纹越来越多的圆脸，我心里疼得跟针扎似的，接着我就犯病了，一边大笑一边嚎啕大哭，我想我的样子一定十分狰狞，哪里还得见十七年华的美好与阳光。我用一种陌生的连自己似乎也不认识的声音对老杨说：“您别担心我以后会不会沦落到卖菜，只要我没卖身，您就知足吧您！”说完，我抬起了我骄傲的尖下巴，老杨的脸色已经开始从红转青了，就在他扇出第二巴掌时，我用动感超人发射动感光波的姿势抵挡住了老杨的第二次攻击。

“狗日的死娃娃，老子咋个有你这个女哦。”老杨攻击失败，痛心疾首地嚎啕着那一句，说真的，在当时，我是恨不得他能有神功直接将我塞回到我妈的子宫里去，谁他妈想这样烂泥般活着？而且问题是原本我是一块很好的砖，所谓革命哪里需要往哪搬的那种砖，可在老杨和我奶奶的多年掰扯下，我硬生生从砖烂成了泥，唯一好的，就是在我妈和爷爷暗地里温柔呵护的教育下，我还不至于臭。

一旁的奶奶已经跳进了我和老杨的火力圈里，她试图运功发力扭转局势，可我一丁点儿都不想见她发功的样子，也根本不期待之后老杨会温和地跟我促膝谈心，我只想逃走，从老杨和奶奶身边逃离开去，去哪儿？我不知道，也没做打算，总之就是此刻，我得逃了，接着我说我到外面公厕上厕所（家里卫生间堵了，正在修），成功尿遁。

二、

从家里逃出来，我在cd寒冷的空气中没有目的地从东沿着一环路往南门走，其实下意识里知道自己会去哪儿。

今天是周四，小酒馆应该没有演出，昨天去美高美结上周的薪水，除却交给我妈一百五还剩下一百五，足够我在小酒馆喝醉了，到时喝多了就打个车回医院睡觉去，如此一想，原本生疼着的心和神经便好受多了。

我一路沿着一环路往南边走去，由于没吃晚饭，还没到磨子桥我就腿脚发软了，赶紧从包里拿出巧克力啃了一块下去才好些，天气冷身上更是发冷，我见来了一辆34路公交，便跳了上去，还好兜里揣着月票呢。

在九茹村下了车后，我站在路口等红绿灯，我看到许多上班族脸上带着无比灰色的疲惫，眼神呆滞而缓慢，我在想，我若真从医院出来到外边儿去打工，我会不会有一天也和这些路人一样，带着呆滞疲惫的表情站在华灯初上的路口，等待一个漫长的红灯过去，再拖着乏力的双腿一点点往住的地方挪。不想，我不想那样，我的答案来得很快，因为我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与期待。

我的内心像一个天才等待一个转瞬即逝的实验数据般，瞪着明亮的眼睛眺望着未来。我不急，我还小，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就该是吃喝玩乐谈恋爱的年纪，何况我的生活那么辛苦，更加舍不得自己受苦了。

我就这么一边想着一边踢着一块我从下公车就开始踢的小石块，走到了小酒馆。

周四的玉林西路除了周围的住家户，只有小岔路口那家火锅店生意很好人很多，一旁的白夜和前面的坐标，眼下都八点半了，还是没有什么人在里面，我透过小酒馆的玻璃看到里面同样也是冷冷清清的，郑大师隐藏在调音台旁拨弄自己的新吉他，正在我站在门口往里面窥探时，一只手重重地拍在我肩上，吓了我好大一跳，原来是天明。

我回头望着天明，这个脸上永远都带着温暖的笑的从北方到cd的男孩，看到天明，我内心是温暖的，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跳加速，即使我知道不应该在有恋爱对象的同时对其他人心跳加速，可我就是受不了天明这种样子干净真诚又自带温暖天使光圈的男孩，就在我细细体味那一下心动的轨迹时，天明的手掌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脸颊，之前被老杨赏耳光的地方被轻轻一碰都生疼，我不禁嗞了一声。

“杨小芸，你又和你爸干架了？脸这么肿都不美了。”天明说道。

“呸呸呸！我怎么就不美了？你可要知道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谁！她可是.....”

“是，风靡万千老男人心，绝杀无敌小年轻的国际迪吧美高美的台柱子宝宝姐！”天明打断我的话，非常准确地将我的头衔和花名报了出来，哎哟喂，一下我就乐得屁颠屁颠的了。

他递上一支中南海给我，我用手护着他帮我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在寒冷的空气中吐出一个烟圈，接着我挤眉弄眼地看着天明问他：“哎，你知道只有色狼才能吐出烟圈吗？瞧见了没，你面前就站了一个呢！”

天明笑了笑，往前走了半步将我抱进怀里，心疼地说：“你能好好跟你爸说说吗？不要每次除了吵架就是开打，不就是想从医院出来吗？好好说能死个人啊？”

“唉，你别说，这事儿换其他家估计还能好好解决，到我家，可能还真是非暴力不可解决的问题。”想起老杨凶狠的样子和他脸上的皱纹，又想起他独自喝酒解闷儿的样子，我的心疼得全他妈成渣子了。心里边儿这样突然一疼吧，那眼泪自动地出来配合氛围了，天明放开我，看着我眼泪珠子一颗颗地往外落，赶紧搂着我肩膀走进小酒馆，我坐到吧台靠里面的角落，天明开了两瓶青岛放我面前说到：“宝宝姐，来喝！今儿我请。”得了吧，他也没钱，天明平时在小酒馆做吧员，他来cd就是奔着这儿来的，一面做吧员一面跟着郑大师学音乐，郑大师是cd一支特牛逼的重金属乐队的主唱，台上酷得跟长岛冰茶一样，台下又幽默暖暖的，只是我从来不认为天明能成为重金属乐队的一员，无论从气质上还是气场上，他都特别像一个都市民谣歌手，对于我这个看法，他很是不平。

我点燃一支最近在抽的蓝色骆驼，看着淡蓝色的烟雾在空中打转，幻化成各种柔软的形状，我开始想老杨了，我将酒瓶贴在红肿的脸颊上，酒瓶的温度有效地中和了脸颊发烫的温度，让皮肤的温度降了下来，也让我内心之前喷发的小火山冷却了下来。

我大口大口吞着冰冷的啤酒，眼泪止不住地落，只不过不像刚才天明抱着我时那种蹦出来的眼泪，而是可以形成泪河的那种潺潺细流，一瓶酒见底，我的脸全湿了，我知道我真的是想老杨了，也内疚了，我想到他在寒冷的冬天还每天骑着自行车到处去催别人缴欠的电话费，在他催缴的时候他可能会被人骂被人吼，他骑车万一不小心被车撞了怎么办，我在大脑里想象着和想着这一切，情绪几乎要抓狂了，我知道自己心态情绪有问题，知道自己患了抑郁症，但我停止不下来自己的胡思乱想。

就在我崩溃趴在吧台上痛哭的时候，小楚来了，她是我的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