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后,已经临近八月,马上便是陈寔的忌日,陈群和乔阳便提出告辞,却未料郭嘉、钟繇皆准备离去,干脆一起向荀彧辞别,荀彧深知众人皆有打算,也不多留,只认认真真的和每一个人告别,到乔阳时,还多嘱咐了几句,尤其提出若是出游定要通知一声,乔阳一一应答,看着荀彧严肃的表情,乔阳心中也生出几分惆怅。
而后,乔阳亦与郭嘉、钟繇告别之后,便与陈群同时离去,走了一段路后,乔阳勒住马匹,回头张望一番,竟还能看到一席青衣,竟有些孤寂,今后一年,文若怕是会受无数挫折,自己竟一丝建议都不能提,明明被人照顾那么久,却不能回馈任何一点,也是有几分可悲。
陈群也不催促,乔阳看了良久,方低声说:“我们走吧。”陈群也不问什么,二人策马离去。乔阳知道未来太多的事情,更是知道每个人会有怎样的成就,虽然已经尽力平心相交,但是未必没有将来得好处的想法,但是,对待郭嘉这一生活残废,她照顾其衣食;对于钟繇一心皆是书法,她愿意将自己关于书法的了解倾囊相授;对于戏忠身在外难顾家,她尽力遵循他所有的托付;对于陈言一人闯荡商业,她为其酒庄出了无数点子,不管哪个都是互有取得,唯独荀彧,从一开始,荀彧便对她极其照顾,可乔阳没有为他做过任何一件事情,荀文若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一切都极有条理,无论遇上什么都能想办法消化,这么些年,竟是只得不付,如今明知道前方皆险阻,却不能阻止其去闯,实在是,失败至极。
殊不知,乔阳走后,郭嘉便问钟繇:“元常,前日托兄长画的几幅画,可已完成?”钟繇愣了一愣:“竟未交付?”郭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元常怎会有次一问?”钟繇吸了口气,此次来到文若府上,觉得那荷花开的极好,所以画了好些画,而郭嘉是托着他画了几张阿阳在花园中的景,今日收拾时却觉得少了两张,本以为是他拿走了,可如今一问,却有些怀疑,难不成真是记错了?
郭嘉又道:“元常这是怎么了?”恰巧荀彧叔侄也想凑热闹的讨上几张,钟繇画的不少,又是画的荀彧家,就爽快的抽出几卷递了过去,然后就看到郭嘉伸出两只手勾了勾:我的我的。钟繇未想出什么结果,只能归为自己记错了,便从那袋子的右面抽出两卷递给郭嘉。郭嘉一边道谢,一边利落的收了起来,而后与三人作别,骑马而去,钟繇也未多留,紧跟而去。
荀彧看着三人各走一方,也有几分感触,只是人各有志,只要生命还在,终能再见。
此时,都城中也多了一位太尉掾。
颖阴离颍川许并没有多远,不过半日,两人便临近陈家老宅,越近,乔阳的脸色便越沉重,陈群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转话题:“阿阳是给这马取了个云霞之名么?”乔阳理了理云霞的鬓毛:“可有不妥?”陈群被噎了一下,一边心疼着好好一匹大宛良驹竟被取了这么个名字,一边道:“没有,只是看阿阳一路上总是说云霞、云霞,却未料到竟是这匹马,不过这马原本也是有名字的,叫赤骍。”
乔阳有些复杂的叹了口气:“言哥取得吧?”“正是。”乔阳突然想到自己之前的疑问,不禁问出了口:“长文,这马是怎么来的?言哥怎么会在那般短的时间内找到这匹良马?”陈群倒是听清楚,细细的解释起来。
原来,陈言性格也是有几分不羁,不愿拘在家中读书,更愿意游历天下,所以早早的就托人寻马,他眼光又高,一连过了好些年都未找到,说来也是巧了,一日外出拜访亲友,过一片树林,就遇到一匹小马驹被堵在陷马坑中,整个肥嘟嘟的,但是很是精神,陈言也是一时兴起,将它买了下来,没想到长大了品相竟如此之好,可惜之后陈承文转至商业,也没了驯服这马的心思,所以干脆送了人。
乔阳伸手揉了揉马的脖子,你竟然是被嫌弃的,真是可怜。这般说着,也不觉得路途远,不知不觉的便看到了陈家门,身着黑褐色衣服的陈言正站在门口,看两人回来便迎了上来,乔阳直接从马上蹦了下来,其实古代设上马石是正常的,一般马匹体型高大,真的不是轻易能上去的。
陈言看着久未见面的友人,面色也柔和了很多,乔阳也细细的打量着陈言,真是瘦了不少:“怎么瘦成这样?”陈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杂事太多了。”接过乔阳手中的缰绳,三人同进家门,可乔阳却有几分不信,又深知若是陈言不肯说必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的,故也没多问。
房间也还是原来的房间,就连摆设也未变,乔阳躺在床上,伸手从褥子下摸出一本书,这书并不是什么儒学经典,而是陈言搜集到的一些讲着奇幻故事的书本,取材于山海经,什么饕餮吞天地、九尾狐报恩等等都有,也算是有趣,有次乔阳将书带到课堂,被文范先生瞧到,也曾被打趣:“这九尾狐的长相倒是有几分熟悉,只是那书生虽然救了她也接受了狐狸尾巴作为谢礼,怎么还能要求再报恩呢,这狐狸再过看中恩典,这书生也太过贪心,这样的人,不可交。”
直到后来,乔阳才明白,陈寔的意思不过是想说一报还一报就够了,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也不能因此任人索取。临终之时,也曾嘱咐乔阳,为君子者,自当做自己想做之事,莫让外力阻挠。想到这里,乔阳将书扣在脸上,眼睛却有些发酸,有些事情,只要一个引子便可引出,可惜,人却已经不在了。
夜晚,陈言来到乔阳的院子里,照例端来一份馄饨,素的,却发现乔阳的眼睛有些发红,将碗放在桌上:“来,先用些饭菜吧。”乔阳一下一下的舀着碗里的汤:“可都好?”陈言点了点头:“都很好。”“那长文?”
陈言有些无奈:“他能怎样,倒是闹了一场,被打了一顿,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气的大伯又病了一场,之后父子二人谈了半宿,倒是安生了下来。只是后来也大病了一场,也就是这场病,长文的性子转变了很多,也让人放心了不少。”
乔阳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只要知道陈群这番转变有因,而不是刻意压制本性就够了:“那你呢?”
陈言感叹于乔阳的敏感,倒也不隐瞒:“我倒真是遇到些麻烦。”乔阳挑了挑眉:“有人逼你娶妻?”陈言摇头:“何进如今暗地里招揽贤士,给陈家下了帖子。”乔阳愣了愣,这件事不知应该发生在明年吗,而且征召二十人中也未有陈家之人啊:“他是强迫尔等?”陈言摇头:“倒是没有,只是有几分拉拢的意思。”
乔阳顿时有些头疼:“何大将军难不成是缺人了,所以才不停的征召?先推辞着吧。”陈言更加无奈:“恩,所以对外我一直都是因为深受打击,重病缠身。”“然后呢?”“然后收到了慰问的信件。”乔阳挠了挠头:“那就养病吧,养个一年半载的,若是只是慰问,那便无事,若是还有深意,就给那位大人送一笔钱财吧。”有皱眉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要是阿兄在就好了。”
陈言问:“难道不是为了将来更好的招揽大伯吗?”乔阳使劲的摇头:“不可能,他不会想那么多,何进出身贫寒,未受过比较完善的教育,武力有余而智力不足,明知道皇帝要制衡世家却还是和世家搅和在一起,如今皇帝想立董候为太子,那作为史候后盾的何进必然会被猜忌,皇帝不舍得动何皇后,不一定会对何进留情。而且,元方先生还需守两年,长文未及弱冠,大将军怎么可能会这么早就下这般代价?”再说明年他就死了。
陈言倒也同意:“确实如此,所以大将军为了在皇上心中加印象,如今在盖阅兵所用的祭坛,已经动工月余。”乔阳也曾听郭嘉、荀彧等人说过这事,如今国库空虚,在建大坛是国库所承担不起的:“所以,你觉得他会不会就是单纯的因为钱财不够,战乱之中不好敛财,所以想让大商人、乡绅都出资一二啊?”
说完后,两人还真的觉得极有道理,心中涌上了极强的无力感,要真是钱财就能够摆平,干嘛把自己搞得虚弱至此。但防人之心也要有,乔阳又嘱咐:“还是继续虚弱着吧。”
也是因为第一年的周年忌日,众人只烧纸祭奠,不需要去坟地,特别简单,众人也未留宿。到晚上时,陈群开了家庙,三人一起又祭祀了一番,谁也没有开口,只有火盆里的火光印着三个人的脸,竟透出几分诡异,待火光将息时,乔阳幽幽的开口:“老师,您放心。”是安慰也是承诺。
忌日之后,陈言在校场泡了很久,陈群占了书房,而乔阳则窝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肯出来,但前去送饭的小厮却说三位少爷都很正常,只是不想让人打扰罢了。
乔阳出来后,极有眼力见的小厮赶忙说陈言少爷如今在马厩中,乔阳寻去,看到陈言拿着个苹果放在云霞面前,云霞想吃,可陈言拿着不断的调整位置,就在小马的面前晃,气的云霞不停的喷气,真是恨不得踹他一蹄子。乔阳伸手将苹送到云霞嘴里:“言哥,不要欺负我家小马。”
陈言摊了摊手,想拍拍马脖子,却被云霞躲过:“不,我只是想替它刷刷毛。”乔阳和小马同时鄙视过去:你真的不是再校场没发泄够才刻意来欺负人吗?之前你不高兴的时候,差点没把来和你谈生意的胖老板给欺负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