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怔住了。
宛然旧时光越过千年那般漫长……一点一滴,直到现在,此时,此刻。
始终不敢太相信,甚至完全不可思议她这会儿正站在他面前。
七年了……
没了那头粉色长发,她仿佛一身都被褪净了世间所有明亮的颜色……可他仍旧认得出她来。
其实这些年里,他有找过她。
从美国学成归来,一到寒暑假,协会组织医疗小队,去四川开展灾后心理辅导工作时候,每一次他都会必去一趟都江堰。
目的简单。
但也是刻意的。
他很想找到她,看看她生活的好不好。很想很想。
……
她叫什么名字?
他都快忘了。
完全是呆呆地盯着面前的人好一阵,从震惊、不敢相信到还是不敢相信到震惊……江季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然后才尝试着开口叫了面前的人。
“季……凉?”声线像是被从很远的时空或是地方找回。
“江老师……”
中午,正是太阳很灼很晃眼的时候。
季凉躲在阴凉处,同样呆呆地盯着几步之遥站在太阳底下的男人。
男人整身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看起来这一身穿着打扮绝对有考究。
此时这阳光里面,他黑色面料西服上那枚小巧跟精致的银色胸针尤为显眼。闪着光,有一些刺眼。
就别在他西服的左侧翻领上。
胸针的高度,刚好就在他里面白色衬衫第一粒纽扣,及第二粒纽扣之间的平行位置上。
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礼仪,再是不是特意调整的……
西服胸口处的口袋里,还别着一支同胸针一样颜色的钢笔。
就刚才那支被他用来认真勾勾画画的笔。
兴许为了看上去不显得那样有疏离感跟一丝不苟,他没扎领带。衬衫最上边的第一粒纽扣也没有扣上。
当然了,这也不乏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因为天气热。
如今他这一身派头,在短短的时间里,季凉已经不自觉仔仔细细打量好几遍了。心里真心觉得好看。
庄重是有,但不繁复。沉稳肃穆的一身黑色,也不少留给了或欣赏或打量的人,谦和跟斯文的印象。
这么多年过去了……
他鼻梁上已经多了一副黑边金属细框眼镜。
脸上精神饱满,干净舒适。
一切的一切,完全完全和记忆里那个满眼血丝疲惫,满脸尘土不堪,下巴长满青色胡茬,穿着满身灰土脏衣服的男人……实在没有相叠重合的部分。
一点都没有。
可季凉……依旧清晰地记住了他。
当年,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这张脸,季凉印在脑海里特别清晰。尤其是在眼镜后面的这双眼睛。
那时他眼里像容不下其他,灌满了所有希望,全是希望的一直都在看着她,看着她……
这个男人,救过她。
于茫茫黑夜里,是他用双手刨开一个洞,让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照亮了她。
无疑是他给了她光明——重生的光明。
在她醒来……
醒来后,庆幸的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场噩梦时,也是他……是他把最惨痛的、所有的全都大实话的直接告诉了她。
你的左腿没有了……
那男孩……
他也没有了……
江季只是折返回来拿刚才落在礼堂里的水杯,没成想就这么很突然地遇到了季凉。
你说有多突然?
跨越千山万水,跨越两千六百多个日夜,就这么冷不丁地,给遇到了本以为早是时光和记忆里的人……
毕竟这些年里,江季所内疚跟所心痛的一个事实——灾后遭受重创打击受不住抑郁结束生命的人不再少数。
从没有认真严肃的思考跟正视过,到底是因什么原由,就想找到她。
他就想找到她的这些年,她如空气一般毫无任何消息的这些年,他以为她早已经……也这样做了。
谢谢……
谢谢你,还好好活着。
活着就好。
活着就好……
……
这会儿,顾盼从洗手间里出来,远处的她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季凉和江老师……?
瞧了瞧,眨了眨眼。
这两个似乎……完全陌生的人在面对面交谈?!
顾盼一脸惊愕了。
然后就跟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啥情况?
发生什么事了?
当顾盼踩着步子过去的时候,江季已经告别了季凉。
视线里,只剩下了那一道离去,渐行渐远的黑色背影。
“你和——”
“江老师刚好路过,只是问我时间的。”季凉连忙打断顾盼,向她作出自己的解释。
可季凉下意识里就选择撒谎了。
顾盼张合的嘴差一点就关上了,谁料下一秒全打开。
“就这样?”瞪大眼,她还是不相信。上下左右的把季凉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季凉这人面不改色,仍旧和平日里一个样,清清淡淡,温温和和的。
可……今天的季凉,的确是有些不对劲啊。
具体的,顾盼倒是一时半会说不上来。凭她直觉,反正就不一样。
刚才提到时间,这时后知后觉想到什么的季凉,立马赶紧就从包里掏出手机来看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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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实在庆幸。
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后,季凉刚刚提到嗓子眼的一口气,才悠悠地从嘴里吐了出来。额头上,急急拧皱起来的两弯眉,也才得到松缓。
“你怎么了?”
旁边,目睹了这一整个过程的顾盼,此时又是瞪大了一双眼睛,她用非常怪异地眼神瞅着季凉。
季凉刚才的那个样子,分明是慌张跟害怕。顾盼很少见过季凉是这个样子的。
季凉脸上恢复了清淡,带点笑。
她回避了顾盼的问话,对另外一件事,倒很刻意提醒道:“快十二点半了,骑车回去,我们——”
顾盼立刻领悟精神,没忍住笑了出来。忘了自己刚才问的,这会儿就只记得吐槽季凉了。
“季凉,怎么看你都不像一个吃货啊!别整得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啊,尤其每次饭点都要掐的那么准。”
“养胃!”季凉完全不理会顾盼的吐槽。
“养胃?”顾盼顿了下,接着爆笑不止。仿佛是季凉给她讲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
“嗯,口气有了特老成,态度跟神色嘛也到位,很一本正经,你确定只跟我讲养胃?”
顾盼虽然是个南方姑娘,可个儿很高。一米七一的她笑得快站不稳了,不得不揽住季凉的肩膀才稳住自己,笑得气都不顺了还不忘笑谑季凉。
“我天,宝贝儿,你怎么不说是养生呢?”
时下,基本上人人都在拼命研究怎么少吃,吃什么,如何才能减肥。在这时尚的当口,季凉居然反其道而行之,在养胃?
顾盼直摇头表示,原谅她吧,极大不幸身为一个易胖体质的人真的很鄙视嗳~
……
夜晚,飞驰的车穿梭在h市热闹的大街小巷,可最终,找不到一个特别想要去的地方……
路边,连成一片的路灯,打在车内人的侧脸轮廓上,明暗反复。
交替间,辨不清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跟神情……
那天,很晚了,江季才回到自己的公寓处。
客厅里,他坐在沙发上,嘴边有燃着的红色小点儿。许久之后,或许是一时想起,他才拉开了沙发旁的一盏台灯。
灯光亮度不是很亮,仅仅才照亮了客厅的一小块面积。
西服外套就随便丢在左侧沙发扶手上。
台灯的灯色暖黄,适合刚好开着就眠的那种。
在这灯光里,同样也辨不清江季脸上的神色。
……
时间无声地过去了。
江季终于是把快燃尽的烟头摁灭在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可是,原本是要收回来的手,这个时候却迟了一下。
不知为何。
……
之后,江季收了手,十指紧咬在一起。突然手上的动作又顿了一秒——
一秒过后,双手不紧不慢搓了两下……再几秒过去,这次竟有些无力的垂了头。
江季把整个头都埋入了自己的双掌之中。
一秒
两秒
……
不到第四秒,沙发上的人立马抬头起身,踩着很急切的脚子就往卫生间去。
安静的客厅里,传来一阵水流声,缓而长久……
卫生间里,身上的那件白色衬衫,已经褶皱了。胸前的纽扣也已经多解了两粒。
干净的镜子前,江季弯下腰低头,在白瓷水盆里如同爱干净又听话的孩子那样,认真仔细地反复搓洗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
回到客厅时,江季同样是脚步急切地走到窗边,抬手立即就将浅色的窗帘全部拉开,再推开了一扇窗户。
一时间,弥漫在室内的烟雾就通过这扇窗户,一点点地全部往外散去。
似望着窗外的灯火,不知不觉里,江季已经在窗边站了好些时候。
夜里,那窗外灯火,越发地亮如天上繁星。
可再亮再闪烁,也还是不能将江季迷惑住。更别说让他不舍了,让他流恋于此了……
他仅仅是忘了要收回自己的思绪了。
后来……
那晚后来,江季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身体一时松懈下来后,整个人就越来越感到了疲惫。
再后来,索性就随便倒靠进沙发里……
不多时,意识就朦胧模糊着,江季睡了过去……
……
放国庆的时候,季凉选择留在学校。
这天傍晚里,从图书馆里出来,山顶扛住的天边,那里已经积压了又厚又多的乌云。
难怪闷沉沉的。
当然,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兆头。
“要下雨了……”
是啊,要下雨了。
季凉静静地望着天边,慢慢地,嘴里有了苦涩蔓延开来……
而惹了时光的,是云?还是人?
那还是上小学的时候,有次下午放学回家途中,低矮的天边也是堆叠了很多很多这样的乌云。
赶巧——
那天,早上因为父母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两人你砸锅我摔碗的轰轰烈烈大吵了一架,严重到影响了季凉那天的心情。
超级很不好。
一整天她都是气鼓鼓的。
那天,一向非常会察言观色的梁丞,当然是一整天连半个字都不敢和她讲了。
但是,那天的梁丞就逃过了吗?
肯定没有。
还是被季凉给刁难了。
彼时,季凉随手指着天边,就问梁丞,“梁丞,上次你说白色的云像棉花糖是甜的。那乌云呢,像什么?又是什么味儿的?”她问的可真是够刁钻。
半天里,望着那些乌云的梁丞才支支吾吾地,“像……”梁丞回答说:“应该……是苦涩的。”
“嗯?苦涩的?”那时候,季凉两手叉腰,瞪着眼,脸上气气的问:“难道你又背着我吃过?”
嗯,是苦涩的。
眼泪就是这个味道啊。
……
才走了一小段路,铅黑色的天果然开始下起了这个城市自入秋以来第一场雨。
秋老虎是终于躲了起来。
可季凉运气差没带伞。
淋湿就淋湿吧。她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待会儿回宿舍——
不想,安慰自己的话还没说到头,头上就忽然罩了一把伞。
季凉诧异,侧过身去看是谁。
撑伞的人居然是——
……距离上次,将近一个多星期了吧。
“江、江老师。”
“怎么不找个地方先躲躲?”望着面前差不多湿透的季凉,江季声音里有一些清冷。?
这么大的雨,她居然固执的在雨中小跑。
本来她就腿脚——
刚才,在车里,江季也就是见前面的人跑起来左腿不太协调的样子,才敢确定雨中的那个背影,一定是季凉。
下车一看,真的是她。
江季不自觉皱了眉。
季凉:“……”
季凉没回江季的话,低眉,她微微偏过了头,眼去望向别处。
此时这大雨里,有很多跟她一样都没带伞的学生。他们或拿书或拿背包顶在头上,或直接什么都没有遮挡的。
那些学生有自暴自弃干脆慢走的,也有不顾一切疯狂奔跑的……
江季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里是在责怪。
可在这个时候,他应该要做些什么呢?
想化解又不想两人尴尬。
短短几秒里思来想去,最终得到的是——
所以……
什么都不说了吧。
后来,他也一同看向了那些学生——
然后,眉头一下皱的更深了。
什么叫大彻大悟的清醒?
江季是真切的体会到了。
他恍然才明白过来,此时面前沉默不言的季凉……似乎想要表达些什么,或是……在本能抗拒些什么。
刚才有事去院办主任那里坐了久,喝了些苦丁茶,喝时江季还觉得自己对这种茶挺偏爱的,哪知过后才尝到舌尖上都渗着点点的苦味。
胃里这时还有些空空的,散发着一股子苦味,一点都不好受。?
有些话被藏于心中,江季扪心自问,季凉和那些学生是否一样?
抑或是换个直接的,在他心底,季凉和那些学生是不是一样的……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大雨里,跑的快的那些学生很快就跑不见了,慢走的也不再固执,最后都找了地方躲雨。
只有他和她……
雨,落在雨布上声音很大,于是就很好的掩盖住了那几声掺着无奈的叹息。
他们这时候站在这里一点都不妥。
大雨在下,雨里,他们站在一把伞下。不是欣赏风景,也不是偏要站在雨里不可。
江季觉得够了,抬手碰了下季凉的手臂,“我开车送你回宿舍。”口吻不是在征询。
声音刚好够季凉听到。
季凉回过头来,神情如刚才,梨花白的巴掌小脸上看不出任何悲伤神色,反倒是……铺上了一层微笑。
对谁都不失礼貌的那种微笑。
“谢谢江老师。”她没有推辞,没有拒绝。
季凉的声音同她的笑一个样,温和浅淡。
就她现在的这个样子,反倒让江季怔住了下。
这就奇怪了。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想错了?
江季心里无不怀疑。在怀疑自己,也怀疑季凉……
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想通了。
也许同那年奋不顾身救她的那男孩失去的一条命比起来,季凉这几年来大概从不把自己失去一条腿认真的当回事。
……是这样吗?
江季找不到去问谁,只能再问问自己。
……
车子里,全身差不多湿透的季凉,乖乖地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
此时此刻里,她真为自己感到尴尬,又很抱歉。
“不好意思江老师,我弄湿你的车了。”
“没关系。”江季漫不经心地回着。发动车子,言简意赅地问季凉,“哪栋宿舍?”
比起看季凉一眼,上下滑动的雨刮好像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女生宿舍a栋。”
雨里,车子启动,朝目的地平稳缓速前进。
车里,两人都不再讲话。
他们不是故人相逢,不是朋友,根本不熟……聊各自生活,聊各自近况,就是随便聊聊天,也全都不适合。
豆大的雨珠掉落在车顶上,声响极大,透进车里,衬得车里更沉默了些……
过了好久,江季才重新又开了口。
他突问季凉,“国庆为什么不回家?”
他这话问得实在突兀了,着实让季凉猝不及防些。
先是有些愣住了,整整缓了好些秒,才慢慢扭头去望着他,季凉轻声回了句。
雨声大,怕他听不见,她又再次回道:“呆在学校也挺好的。”
一句话里,每个字从季凉口中说出来,不悲亦不喜,语气仍旧轻缓平淡。
可不知怎地,一说完,下意识里,她就拿眼角余光快速瞄了瞄专心目视前方开车的江季。
自己是心虚吗?
说着如此显而易见的谎言。
还怕被拆穿?
“季凉,你现在还住在都江堰吗?”
雨刮不停地上下刮动,外边一片雨雾……
江季目视前方开车,重新换了句。
话突然问出口,也显得不经意,教听得人着实听不出字里行间有任何情绪起伏。
当然了,季凉是绝不会察觉到,这时候江季握方向盘的手有收紧了些。
因为在听到这话时,她就一直都想不通江季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像……在这些年里,他有些什么事的。
不像前面那样,季凉这次并未特地去看开车的江季。
她在自己的世界思考许久,像在挣扎,最后低着头无意识地就绞弄起自己的手指——
“我现在和我小姨一家生活在一起,她家在贵阳……”最终,她还是选择告诉了江季。
算是友好,也是礼貌。
她现在生活在贵阳。
一座远离那个地方有700多公里的城市。
她到底有多少年没回去了?
那片土地,是她长大的故乡。
也是……
“……那里,地震后我就再没回去了……”
这番话,是在向他人说着一些自己的情况。季凉尽量把话说得清淡些。
说出口,也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有这么多年了……
如果不是这时有人提起,她也不会很快就会发现。
七年。
过了这么多年了……
抬起头,季凉看向了车外。
车外,雨势渐渐小了。
通常都是这样的,雨下的越大,下的时间一般都不会很绵缠。
只要经过前面的岔路口,女生宿舍a栋就到了。
车子刚开过岔路口,季凉又听到江季问:“所以才不想回去?”?
又是很让人没有准备的话。
这话,显然是接着刚才那句的。
从刚才启动车子到现在,江季的目光全是落在前方,期间没有偏过头看一眼身旁的人。
“啊?”
季凉啊了一声,然后就明白过来江季此时话里说的“不想回去”后面的地点是指小姨家。
“不是的。”季凉扭过头,赶紧解释,“我小姨一家待我非常好。”
视线全都在一心开车的江季身上,发现江季没有看向自己,季凉嘴里停了下,扭头看着前方。
不自觉地,她又开始绞弄起自己的手指。
“……比起我亲生父母,我小姨一家真给我的太多太多了……”
小声的叹了口气,话音越来越小了……
季凉低下了头,很自然而然,嘴角微微扯动了下。
如果这时有人看见,发现季凉是在笑啊。
她强调,“真的……”
想起父母那时对自己的种种,再想到小姨一家,两种对待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一想至此,季凉就忍不住想笑,也笑了……
可脸上的笑,除了僵硬,就剩苦涩。
她长大了,怨天尤人什么的是不是就很矫情?
“无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都从小姨一家那里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
季凉在告诉江季。她一字一句地说着。
这些,是事实。
是不容置疑。
这次,季凉敢向天发誓,自己绝对说的都是真话。
是的,小姨一家待她很好。就是用“视如己出”来形容,简直一点都不夸大。
反观是自己的父母……
生自己的亲生父母呢?
要说起季凉从小就目睹了,以及亲身经历过他们两人的各种冷漠自私,各种争吵打架……她只能是哭笑不得。
那是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的……
因为身为父母的他们,那真是所有的,一切一切都让人一言难尽、大失所望啊。
季凉喉咙有些干涩,稍稍吸了一口气吞咽下。有些时候,她也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痛定思痛。
那时的自己才几岁呀?
心里面又有何感受呢?
恐惧?
害怕?
厌恶?
愤怒?
……
不,统统都不是!
就是拿心痛来形容都不足够贴切了。
麻木。麻木不仁,才更像是要适合些。
当车子稳稳地停在女生宿舍的门口。
江季知道自己本不该多问的,可还是没能够控制住。
他终于看向季凉,“你父母……”
江季刚一出声,季凉就抬起头与他短暂的对视一眼,之后视线偏向了左侧望向宿舍大门,嘴里轻松地说着,“我父亲在地震中遇难了,母亲跟别人去了韩国……”
她只是在平淡无奇的陈述两件已经发生过的事实,眼里还有脸上都没有太多情感流露。
好像全都与自己无关。全无关了。
没有对遇难的那人有过悲伤,没有对远走的那人有过抱怨。
反而倒是江季,他这个旁听者听得自己心里泛起了酸。特别不好受。
嘴里还有点苦丁茶的苦味没有稀释完……
季凉开门下车,在离车子跨出了一步后转过身,冒着丝丝缕缕的秋雨,脸上仍旧是浅浅含笑。
车里,见下车后的季凉这时转过身,江季将靠这边的车窗全降下。
季凉的腿脚不太利索,在站定后,才对着车里头的江季颔首下,弯腰鞠了一躬。
等起身后,一双眼认真的看向车里的人,然后道谢。
“谢谢江老师送我回来。”季凉的声音大小适中,刚刚好。不软不硬。
疏离、热络都没有。
车外,女孩的这一系列动作,规规整整,恭恭敬敬。
江季全收进眼底。
看着季凉下车,再一步步消失在宿舍大门里的单薄背影,江季心里万千滋味顿生,可就是具体道不出是哪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