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空旷的乾盛宫里，龙案后的端帝缓缓抬头看向来人。

在董家欺压，长年深宫幽禁下，年不过四十的端帝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只余一双眼眸还剩下清明。

“你来了？”

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

案前之人缓缓站定。

“可恨我？”

恨么？

是恨的。

恨他作为一国之君无法护佑百姓，陷苍生于水火；

恨他作为一个男人，无力护佑自己心爱之人，任她身怀有孕被鸩杀，被逼仓惶逃离；

恨他作为一个父亲，无法护佑幼子，任其流落。

可是……

他也同样痛失所爱，失落幼子。

外贼干政，皇权旁落。每日活在愧对天下百姓、愧对列祖列宗的痛苦自责里。

他，又是如何过的呢？

衣袍一撩，双膝跪于地，额头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儿臣沐玦，拜见父皇！”

望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眉眼，端帝再也支撑不住老泪纵横：

“玦儿，父皇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你了！”

沐玦听罢眼角隐隐湿润。

母亲，您在泉下可以瞑目了。

……

大魏三十四年四月。

如日中天，横行于世的董氏一族终于落马。

于长德门外，全族老小，无论男女，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髻小童，全部斩首示众，无一幸免。

董奎尸首于长德门外，受鞭尸万民踩踏之刑。

董太后与董皇后被灌下鸩毒，焚于永寿宫。

看到董氏一族落马，受刑伏诛，百姓拍手叫好。洛京上空烟花爆竹燃放半月不止，街道上人人载歌载舞。

同年四月，端帝下旨，为已故宁妃洗刷冤屈，平反昭雪。追封其为孝恭贞宪皇后，待帝百年后，移骨与帝同葬皇陵。

立宁妃之子沐玦为皇太子。

聘丞相顾清和之女顾长欢为太子妃！

听到这样的消息，一时间，洛京上下比见到董贼伏诛还要兴奋。

英明神武、才华盖世、武功高强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会，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貌比潘安的太子殿下！竟然要娶“外表金光闪，内力败絮填”的草包小姐顾长欢为妻！

一时间洛京无数待字闺中的姑娘小姐碎了芳心，纷纷消瘦了罗衣、湿了锦帕。

也有人为这桩婚事拍手叫好，以为这种英才配草包好比鲜花插牛粪的组合很是新颖奇特。

……

“奇特个屁啊！老子同意了么？”顾长安举起剑，一剑将院里石桌劈成两半。

一时间尘土飞扬，一双小儿女吓的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又兴奋的哇哇大叫。

正欲提剑往外冲，左沉愉连忙过来拦住他，温言劝到：

“相公！冷静啊！这事不过刚定下，而且欢儿还小，一切还有转寰的余地啊！”

一想到对方竟然是沐玦，顾长安恨得咬牙切齿：

“我根本没有办法去冷静！那小子表面衣冠楚楚，内里实则禽兽不如。搞不准他刚来顾家的时候就已经觊觎长欢了，那时候长欢才五岁！想不到这小子竟如此禽兽！”说罢更是激动，轻轻拂开左沉愉提起剑就欲往外冲。

“相公莫不是忘了”左沉愉甜美的嗓音在身后淡淡响起，带了些难言的悲伤：

“母亲因为宁妃母子而死！妹妹醒后绝不可能答应！”

顾长安听罢，手中宝剑一落，似是无力再握。缓缓回身坐回了石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