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地要塞前的临时营地已经建起。

佣兵们来的很快。有经验的佣兵们，只是看到战场残骸就可以大概了解这场仗有多难打。尽管如此，看在圣女和那五百金币的份上，还是有相当多的佣兵留了下来。

五百金币...大致最贫困的农民，只要一个金币就能生活一个月，而更好点的普通民众，一年下来也只需要三十到五十枚金币就可以过的非常好。而佣兵们则不同，他们绝大多数都是缺钱的。

佣兵可以算得上是高收入群体，用命赚钱和用汗赚钱显然存在鸿沟一般的差距。平时正常接受任务的佣兵们，每次收入也就是几十金币.....当然，战利品并不在内，如果运气好，有些战利品会卖出任务报酬的几倍，并且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

教国内部的佣兵们则过的更惨。

举个例子，大陆上游荡的三到五人佣兵小队，接到一个猎取某魔兽身体部位作为材料的任务。用比较普通的野魔狼或者魔豺这类的，只是力量和速度比人类稍高的魔兽来说的话，酬金是三十金币左右，并且可以卖掉剩下的东西，还会多收入二十到五十金币...乃至更多。这在大陆上是最普遍的价钱。而教国......可能把报酬和战利品一起算也才有可怜的三十金币。

从金额数量上来讲，至少有任务的佣兵是饿不死的。但是更难受的是，教国佣兵接到任务的数量，比大陆其他国家的佣兵要少三分之二，也就是说，教国佣兵的收入只有其他国家佣兵同行的九分之一乃至更少。

为什么这里赚不到钱还不离开呢？

教国边界的开发度非常低。从神恩山脉尽头到教国的西南边界全是丘陵和浓密的森林，在西南边界继续向南，宽度就急剧扩张，这边是教国，那边就是南澳沃联邦。中间蔓延的丛林，起起伏伏的地形，是大片大片的无人区。这片地方被称作神罚森林（好吧，你们知道神恩对不对？），从没听说过什么人横穿丛林成功的。而仅有的两条通路还被驻军把持，没有通行证明不得出入。

教国向外界的两条通路，一条在神恩山脉西面，紧贴着神恩山脉尽头的山脚，外面就是德里尔公国，现在的德里尔公国可以视作柯德尔帝国的行省，双方在这里剑拔弩张；另一条在神罚森林中部，往南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神罚”区，往北也是蔓延的丛林，里面和南边同样危险，而这里，是神罚森林最窄的地方。虽然算得上是安全，但教国常年在这里驻军极多。出现在这片地方都是极为危险的。教国法律，无故靠近边境，视为异端。

很奇怪吗？其实一点也不。教国毕竟...反正圣神拥有一切的最终解释权。

从这两条通路离开教国并非不可能。但是......

这么说吧，这两条通道只有持着特殊“证明”的几大教族直属商队能够通过。想要混在商队护卫里？也可以，一万金币。这个数额虽然对一般佣兵来说多的发指，却仍然有些人可以勉强凑出这么多金币，对强者和幸运儿来说，这并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数目。

但是仍然无用......没有所谓“关系”的话，商队是不会带着外人离开教国的。或者认识某些说得上话的人，或者再留出一份打点的钱——你说一万金币？那只是商队首领的份罢了。连一万金币都拿不出来的人，商队根本不会搭理的。

尽管几乎等同于盘剥，但是每年仍有很多的佣兵不肯忍受教国对他们的盘剥，打算用任务金，和偷抢乃至于杀人越货得来的金币走上一波，期待着能在教国外面赚上大钱。

他们认为外面的钱很好赚，机遇也很多，这点金币很快就可以赚回来。然而他们忽略了，教国外面的佣兵时刻都在互相提防，可不像教国内部的佣兵群体一样相对和谐——一言不合火并才是常态。

商队的人是乐见其成的，金币大伙都喜欢，傻帽大伙也都喜欢，现在有傻帽来送金币，哪里有拒绝的道理？拒绝的唯一原因，只能是金币不够。

哪怕安戈洛蒂斯家族对佣兵群体的友好程度，也不愿放开这样的口子。并非是要和其他教族一样，只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而已。对所有想要离开教国的佣兵来说，安戈洛蒂斯是最好说话的了，对安戈洛蒂斯在佣兵间维护良好的名声也很重要。

但终归是底层的佣兵数量更庞大。除了这个，实力不强的，年级大一些的不愿意出去的也有很多。尽管好像佣兵已经快要从教国消失了...但那只是错觉而已。而真正有东西可以吸引这些佣兵的时候，用蝗虫来形容他们的数量也不算过分。

......

贝丝来到荒地要塞并打了一场仗之后仅仅两天，佣兵的数量就直线增长。

虽然状况仍不算乐观，但是人数的增长也算是能坚定信心。

“殿下，赶来的佣兵已经四万余，我们是否进攻荒地要塞？”安格的语调没有变化，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单膝跪地，向贝丝询问。

贝丝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正在思考某些事情...

安格问了这一句后就沉默不动，如同雕塑。仿佛贝丝不说话他就能一直在那跪着。

过了一会，贝丝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安格：“暂时不要盲目进攻。现在进攻胜算不大。就算胜利也是惨胜，我们需要时间。”

安格挺起上半身，单手捶胸：“回归天国，是我等的荣幸。”

贝丝用柔和的眼神瞅着安格，一言不发。而安格也一动不动，紧盯着地面。

作为圣女，贝丝对自己要求非常高，不该露出的表情不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但是此时贝丝带着柔和和悲悯的眼神......即便任何人都看不出更多的东西来，但是贝丝想表达的意思是“你个傻子”，她的想法是“天堂守卫的统领该换人吗？我不适合带领军团？为什么整个军团看起来没有聪明人？”这样的。

索性可怜的安格没有抬头，就算抬头他也看不出来贝丝的想法，倒不如说贝丝隐藏的非常好。

“跟我来...”贝丝用稍带疲惫的声音说着，当先走出帐篷。

“殿下？您这是？”安格跟在贝丝身后，用疑惑的语气问道。

“安格。”贝丝走上一个小土坡，指着不远处的佣兵营地，问安格：“你看到了什么？”

安格恢复了冷漠坚毅的表情，看了一会，答道：“散漫，脏乱，没有纪律。他们不是合格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贝丝带着点怒意的表情，顿了顿，闭上了嘴。

“安格，我并不是让你看他们是不是散漫，有没有纪律。”虽然有点恼怒，但贝丝的语气仍然平静，听不出有什么变化。

“看他们的营地旁边，靠近树林的方向。”

安格抬头看过去。临时营地的位置就在荒地要塞前面，而兽人在最初的一战过后也没有出现在营地这边。虽然远远能看见一些，但是不知为何，看起来都没有过来的打算。有鉴于此，佣兵们自己把营地放在了比较靠近树林的地方。

现在看来，佣兵也并没有无所事事地等着战斗。不知什么人带的头，有相当数量的佣兵正在树林中砍伐树木，并拖回营地附近。有些看起来上了些年级的老佣兵正在处理那些木材，做成一块块的大盾，做法简单粗暴：首先把树干劈成两半，然后两米一段锯成长度大致相等的树段，最后就地编草绳绑在一起，后面再顶上两根同样的树干，就做成了一面高两米，宽一米五的巨大原木盾牌。

还有一部分人在制作梯子。我们可以叫它云梯....这东西也相当简单，而且看起来不够细致——至少上面多少还有些枝叶没有砍掉。

“他们在做什么？”安格疑惑的语气，让贝丝拄着权杖的手倏地握紧，白皙的手背上，隐约可以看到淡淡的青色纹路。

贝丝压抑着......贝丝压抑不住了，回过头咬牙切齿地看着安格，低声咆哮着：“安格！圣神让你出现在我面前就是为了气死我吗！？”接着用手一指佣兵们制作盾牌和云梯的地方：“他们在为攻城做准备！我不知道什么人提出这样的想法，但是他们在为了生存和胜利努力！我的天堂守卫这时候在做什么？祈祷！这里是战场，我们面对的是兽人！你们真的要指望圣神降下神罚毁灭要塞里那帮肮脏的家伙么！？？？”说到最后，贝丝已经完全爆发了，虽然努力控制了声音，但是颤抖地身躯和涨红的脸庞无不在对安格说明她现在的愤怒是多么强烈。

贝丝恨恨地跺着脚，看样子恨不得用权杖敲碎再次跪下的安格的脑袋。

“给我记住，安格！如果祈祷能让圣神毁灭一切肮脏的东西，我还要你们干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去让你那些只知道训练和祈祷的百夫长们给我转转脑子，想想怎么才能更好地战斗而不是等着我给你们疗伤！”

安格深深低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他知道贝丝没有说出诸如“你们连一帮刚刚纠结起来的佣兵都不如”这种话，完全是看在他恪尽职守且忠诚无比的份上。

然后天堂守卫信仰虔诚的百夫长们就见到了怒火滔天的大统领。

百夫长如何悲惨就不多说了，安格作为统领的时候是极为冷酷的...希望祈祷真的有用。

贝丝微微喘了口气，又看了一会卖力干活的佣兵们，回头走下了土坡。从昨天开始，佣兵们不知被谁鼓动，突然就开始砍伐树木，制作盾牌和其他战争兵器。安格没有看到太多，她是仔细看过的，不光是巨大木盾和云梯，还有人在制作标枪，撞木乃至盾车。这不应该是普通佣兵能想到的东西。确实作为佣兵，有些老佣兵说战斗了半辈子也不为过，但绝大多数佣兵都不会有大规模作战的经验，更别说攻城这种非精锐军不可的战斗了。

特别是教国佣兵，所有的大规模作战，附近出现佣兵，多数都会直接干掉，绝不留情。如果有人问起他们被杀的原因，大多数都会回答“他们企图窥视神的荣光”这样的。说真的，这种说法简直是在渎神。

而且......

贝丝觉得这种行动方式极为熟悉。但是那个人...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讲，在佣兵里都不可能有这样的影响力。

毕竟如果他在佣兵里很有名望，那自己应该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虽然结果不是他死就是他亡......贝丝叹了口气，一脸忧郁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