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佐尔向荒地要塞赶去的路上,发生了一点小事。
不,应该是是“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具体点说,雷佐尔遇到了另外一个独行者。
对佣兵而言,小队也好,佣兵团也好,乃至独行者都不是那么需要太过在意的事。但是总有些人看上去就显得与众不同。
雷佐尔的特点...是年轻吧?(是吧?)还有精神的红头发,再配上一张有点小帅和忧郁的脸。他带着一种独特的气息,放在人群中很难找到他,但是单独拉出来就变得极有特点。
阿森也是这样。
雷佐尔注意到他的时候,阿森正在一棵树下喝酒。
黑色斗篷,看起来很旧的皮袋,破旧的皮甲,被雷劈死的大树下,咕噜咕噜的喝酒声......其实雷佐尔都没有注意到。
直到雷佐尔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毫无防备的就突然被抓住了裤腿。低头一看,这是张让人分辨不出男女的漂亮脸蛋。
还没等阿森说话,雷佐尔抢先说道:“抱歉,我不好这口。”说完就要拽开阿森的手。
阿森已经惊呆了...这人......
缓了口气,阿森终于开了口:“兄弟,救救我吧,我身无分文,已经半年没接到任务啦,昨天从狗手里抢的饼,前天把一圈咕咕的饲料抢了,今天,今天还一口饭没吃啊~~~兄弟,好人有好报啊,您一定能干掉所有兽人,迎娶圣女,接手安戈洛蒂斯教族...”
雷佐尔的目光落到阿森喝酒的皮口袋上,不发一言。直到阿森说到迎娶圣女,才把脸转回来,并顺手把手放到剑柄上,面无表情地问阿森:“你跟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阿森看着雷佐尔面无表情的脸,小心地咽了口唾沫,小声说:“没...你是第一个。”
雷佐尔仔细打量了一下阿森。
首先是脸,这人长着一张极为中性的脸,虽然不妖娆但是很有些漂亮,虽然气质不像雌性,但雷佐尔觉得不能下定论....
再就是装备。阿森后腰别着一把短剑,握把很是精美,但被破布条缠的很严实,估计是相当好的武器,缠起来是为了不扎眼?雷佐尔曾经见过的好东西太多了,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除此之外,阿森身上还有些别的小物件,看起来溜门撬锁样样精通的样子,哦,甚至腿上还有一把小短弩。皮甲也是,虽然看着很旧,但是以前应该是好东西,有些痕迹很像镶嵌过什么玩意但是被抠掉了的样子。仔细看看,后腰除了剑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的样子,不过被斗篷挡住了,看不到。
阿森小心翼翼地向上看着雷佐尔,看起来真的很像女的...恩,真男人应该不会在意到底是不是对吧?
雷佐尔想了一会,这一身价值不菲但是破成这个样子,很可能是什么破落家族出来的,皮肤似乎保养的不错...所以打算先找个地方...不,还是就地问问吧。
“你是男的?”
“......是。”
“名字?”
“......阿森。”
“昨天,狗嘴里抢的饼?”
“是......不是不是不是,一个小孩掉地上我捡起来吃了。”
听他这么一说雷佐尔真的就诧异了。
“前天,抢了咕咕的饲料?”
“不....那个,偷了一只咕咕...”
恩,这才对。
“迎娶圣女?”
“嘿,嘿嘿,嘿,刚想出来的,刚想的,这不是要去荒地要塞吗,说点好话,万一能要个金币来,不就不愁路费了么,嘿嘿、嘿嘿嘿、嘿...啊!”
雷佐尔想想好像没什么毛病,就把手从剑柄上放了下来。转身要走。
阿森张了张嘴,伸手又想说什么,就看到雷佐尔又把头转了回来。
“你的酒?”
阿森把手缩回去,按住了皮口袋,犹犹豫豫地说:“早上路过货摊顺手就...”
没说完,就看见雷佐尔把手伸了出来,脸上换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给我。”
“啊?”阿森一愣,接着反应过来,赶忙朝树根缩了缩,“不行,我就指着这东西活着呢,你不能...你干嘛?喂,等等,等会儿!”
雷佐尔走过去,一把抢过皮口袋,打开闻了闻,一脸不知道说什么的表情,看看过来要抢酒的阿森,也没使劲,任由阿森抢了回去。
“你,男的?”雷佐尔一脸疑惑。毕竟不疑惑也不行...你这么邋遢的一个佣兵,没有口臭就算了,袋口奇怪的香气什么鬼?
你真是男的吗?
阿森把抢回袋子就松了口气,赶紧装好。听到雷佐尔又问了一句,赶紧说:“是,怎么不是,你没看见本大爷...恩?什么?”
雷佐尔一脸无语的表情指着皮袋口,并作出“嗅”的样子。
阿森拿出口袋,拔了塞子闻了闻......
“这,这这,这不是!昨天本大爷,本大爷,本大爷吃不上饭也得帮助卖身的可怜漂亮的小姐姐们吃饭啊啊啊!”
她要是反应不这么激烈的话....恩,雷佐尔现在九成可以确定这就是一个女的。不过这衣服邋遢样,平时不会有人看是真的...
女的啊...雷佐尔抬头再次打量了一遍阿森。
如果当成女扮男装的家伙来看,就顺眼多了。而且...看着阿森瞅一眼地上再瞅一眼雷佐尔的样子,似乎和某些时期的某人很像...
“你要去荒地要塞?”
看起来正犹豫不定的阿森听到问话,仔细看看雷佐尔的表情,看起来并不想要干掉她或者有其他的想法...
“是。”
“会死的。”
“不会的!我很强的你知道吗!?”
“我见过兽人,而且杀过几只。”雷佐尔并没有理会张牙舞爪,好像要露两手给雷佐尔看看的阿森,只是继续说着:“三米多高,血盆大嘴,斧子长有你一个半,宽也有你一个半,随便一斧子你就上下身分家了——这样你还要去?想要金币也得有命再说。”
阿森确实犹豫了...在听到“上下身分家”这一句的时候。
“被分尸不怎么好看吧...”阿森想着,但是转瞬就回过神来。
“我要去。”阿森看着雷佐尔,语气极为坚定,和回答其他问题的气势完全不同。阿森想着:这人似乎是好心劝告她...那又怎么样?金币是必须的,不然...
“你有钱?”雷佐尔下一句话,把再次走神的阿森拉回现实。
阿森“哇”的一声就哭了...
怎么了,这年头要饭都这么困难吗?还有这人——阿森抬头瞅了雷佐尔一眼——你给就给不给就算了,问这么多,就差问家里还有几口人有没有狗几头牛去年收了几捆小麦了吧!?
“你到底给不给我点钱啊??”心里想着嘴上就说出来了。
雷佐尔:“......”本来听见“迎娶圣女”的时候,想到他(她?)可能和别人说过这句话,是有点想教训他(她)一顿的,但是一看这么穷,也不知道怎么过的,还是个女佣兵,甚至还装可怜...就有点啼笑皆非。而且刚才那一瞬间的既视感...
“跟我一道走吧,如果你非要去送死的话。”看在阿森这么穷的份上,雷佐尔决定带她一道。至于去了之后能不能活下来...以雷佐尔几年前见过的兽人,和松散没有过集体作战经验的佣兵,甚至加上天堂守卫来看的话,雷佐尔的结论只有两个字,那就是——
够呛。
不过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人的一生中,不管主观与否,你总是要做许许多多的选择,并承担其后果。有些后果是可以承受的,有些则不能。不管是让一个人倾尽全部乃至生命都无法挽回的选择,还是让人“只能在晚年默默遗憾”的选择,其实都是一样的,并基本可以总结为一句话——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
然而,某些时候某些地点某些事,种种巧合或者压力,把我们所有能做出的选择压缩合并,最后只剩下一个。
除非时间倒流,该走的路还是要走。
所以阿森止住了哭声,默默擦好了脸。雷佐尔的话她听到了,只是凶残的兽人也好,上下身分家也好——如果还想继续走下去,不管什么代价,该付出的,一点也不能少。
所以她只是站起来说了一句话:
“走吧。”
还有第二句:
“你得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