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自我怀疑让雷佐尔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是的,为什么呢?为什么当时的我毫不犹豫地就认为是贝丝纵容阿姆罗驻地被攻击?当时是毕罗森教族的人动的手没错,但是圣女是在之后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雷佐尔的精神几近崩溃,强烈运转的大脑和无法接受的感情剧烈对撞,使得他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清醒,动弹不得。
并非一时之间想不明白,而是这件事冲击的乃是雷佐尔的人生观。
在那兄弟战没,家人死光的一夜之前,雷佐尔的生活中只有忠诚于圣女,绝对的绝对的忠诚。在那一夜之后,崩溃的雷佐尔无法接受现实,迷茫了好久。但是某一天,突然理清思路的雷佐尔就固执的认为这一切都是贝丝策划,让阿姆罗送死也是,让阿姆罗军团和他们的家人消失也是,所以他要复仇。
并非是背叛,他要为阿姆罗和与其相关的所有人讨回代价。是贝丝,是圣女先背叛了军团!他所要为之复仇的,乃是忠诚,而并非死亡!
但现在,仅仅只是贝丝的一句话就让雷佐尔陷入了这种境地...仔细想想,回到驻地之后,看到那种惨状之后,回过神来就一心认定是贝丝做的这一切,而并未去找贝丝确认...
所以到底是我在复仇,还是我以为我在复仇其实却是背叛???
如果这一切不是贝丝做的,那向贝丝复仇有何意义?杀掉的天堂守卫呢?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脑海不断盘旋,让雷佐尔已经无法思考其他。
蜷缩在围栏底下的他,没有听到,在他脑海里两种想法剧烈冲突的时候营地外面传来的吼声,和营地内响起的集合、号角等等乱七八糟的声音。
阿森很快的买好了各种真正用得上的东西,消耗品、应急的食物和其他的东西。摆正心态的阿森无疑是个好帮手。考虑到远程武器略等于无,她买了几根看起来不错的标枪,一把重弩,还有一把看起来像是精灵出产的弓,很多箭和弩箭,以及一块同样精灵风格,狭长轻巧但是非常贵的盾。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既然以后要组队的话,花点钱应该也没什么。阿森想着,摸出一直藏着的酒,刚拔出塞子想要灌一口,就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地面在震动。
这让阿森有了非常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在震动由小变大的过程中,某种不似人声的鬼叫也在渐渐变大。
那声音来自营地北方,不用多说,佣兵们瞬间就明白该做什么,喊叫声和某种号角的声音响彻营地,大批大批的人带着哗啦啦的盔甲撞击声、武器晃动声赶往北边城墙。
阿森赶快跑回帐篷那边,收拾了一圈必需品就同样打算赶往围栏那边。
只是跑到半道,阿森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她想起了还没回来的雷佐尔。
恩...他一定就在那边吧,记得就是往这个方向走的,过去找找吧。
.......
另一边,天堂守卫也以极快的速度完成整备,开始依托围栏准备防御。
兽人来的太突然了。
前一刻还没有动静,下一刻就从荒地要塞里涌了出来,而且越来越多,仿佛决堤的水坝,流出来的却是汹涌的兽人。贝丝甚至还没回到营地。绿色仿佛转瞬就遍布眼前的平原,而嚎叫声也是震耳欲聋。
“殿下!快回到营地!天堂守卫!备战!备战!保护殿下!”安格朝贝丝大声说了一句,扭头朝着天堂守卫和营地大喊起来。
天堂守卫的反应极其迅速,明亮柔和的辉光整齐地聚在一起,仿佛隔着老远就能听到祈祷吟诵的声音。
佣兵的速度也丝毫不慢。
虽然有些混乱,但是大多数佣兵都曾经查看过兽人的尸体,想象过如何对战这种体型庞大的生物。当然仅靠想象是远远不够的,做心里准备的成分更大一些,至少知道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什么东西可能会有效。
绝大多数佣兵都被其中提前选出来的老牌佣兵指挥着,搬运巨盾、设置拒角、架起长矛,分发标枪等等。
而这时候,如阿森一般既没做过准备也没心思听指挥的佣兵,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壮观的场景——
密密麻麻的绿色兽人,挥舞着手里的家伙,或是巨大的木棒,或是沾满了黑色痕迹的巨大石斧或者小一些的铁质人类武器,身上套着各种野兽的皮或者人类的衣服,七拼八凑的,但更多是往身上一披了事。猩红的双眼,咆哮震天的吼叫声,以及接近的兽人腥臭的味道,无不在刺激着佣兵们的感官。离得近了,更有一些兽人按捺不住,把手上的武器一股脑的向佣兵们扔了过来。阿森往后退了退,瞅瞅天堂守卫那边也是一样的景象。
从眼前一直连接到远处荒地要塞的场面非常可怕。因为两边不算太远的山脉的阴影,加上看不见荒地要塞后面的样子,看起来就是身形巨大而狂暴的兽人,海一样连接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而且被冲击的对象是你自己。
任何人看到这种景色都不会忘记的。
阿森听到了身旁佣兵们的呼吸声...虽然嗷嗷叫的兽人已经近在眼前,但准备好的佣兵们却一片安静,到处都是喘着粗气的声音。可以听的出来,他们很紧张,非常紧张。
阿森也同样。
这是真正的危机,与之相比,阿森曾见过的联邦内的佣兵团相互火并简直就像过家家。要知道,这边是十万以上的佣兵和圣女带领的三万天堂守卫,对面是密密麻麻的兽人,光出现在眼前的就有几万,远处还在不停的,不停地涌出更多的兽人,仿佛无穷无尽。
尽管人类的数量也相当多,甚至看起来不比眼前的兽人少,但那种仿佛自己面对狂潮的感觉压迫着每个佣兵的心灵。
阿森想去找雷佐尔。但是这边佣兵也是密集了起来,把阿森挤在里面,非常不好动弹。阿森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老佣兵正站在高处大吼:“睁大了眼睛!拿好武器!这不是玩的!不要轻易后退!不要跑!跑了就死!今天不玩命谁tm都跑不——”
阿森没再听到他后面的话。
话没喊完的老佣兵突然被一根横飞过来的树干拍中,在天上打了两个旋才落到了后面的佣兵堆里,血洒了一大片,整个人都扭曲了。树干砸飞老佣兵之后去势不减,跟着落到了人堆里,带起一边骨断筋折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惨叫。
被击中的佣兵,下场无需多言。
附近的佣兵心惊肉跳的看着,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发不出声音甚至无法呼吸。死人大家都见过,但如此惨烈的一幕,很多佣兵一辈子估计也见不到一回。这和用剑杀人根本就是两种感觉。
但这才是战争。
血腥,狂暴,生命被碾的稀碎,带着惊恐的残渣,爆碎的眼球看不见自己的下场。
阿森面无表情,脸色像脱了水一样,变得煞白。
但说到底阿森并不是没经历过鲜血和战斗,强行冷静下来,拔出她一直当宝贝用的短剑,握紧了刚买到手的轻盾,不断地深呼吸,准备迎接兽人的冲击。
既然跑不了也不能跑,就祈祷能活到最后吧。但是向谁祈祷呢?
旁边的佣兵们也是如此。当一个种族面对另一个种族的时候,人们才能知道同心同力的可贵。至少现在,在面对绿色海洋即将呼啸而来的时刻,仿佛佣兵们的默契都一瞬间上升了许多。
阿森没有看到克拉修斯兄妹,也仍然没有看到雷佐尔。
她知道,现在谁也管不了谁了。
活下来,然后去找雷佐尔,就是她此刻唯一的想法。
绿色的海啸迎面而来,带着莫大的气势撞上了人类的堤坝。
瞬间,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