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堂内阁不大,且无人列队巡查,故而陆妙两人很快就出了内阁,径直来到外阁。
陆佳经走在前面,他没有任何犹豫和害怕,手握腰间单刀把柄,抬头挺胸,大步流星往外阁那片最茂密的树林走去。
陆妙此时早已换好衣物,脸上同样带着一个面具,跟在陆佳经身后,有样学样,犹如一个忠实的魔教教众,正在例行巡查。
快到树林边缘时,突然一队巡查护卫迎面走了过来,陆妙心中一跳,却见陆佳经步伐依旧稳健,一步一印,犹如用尺子量过一般。
陆妙暗叫一声惭愧。
此时,最需要的就是胆量与镇定,众人衣物与面具一样,其实基本上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但如果自己不够镇定,显露一丝慌乱,那就是不打自招,自寻死路了。
由陆佳经领头,与陆妙两人自成一队,就在两支巡查队交错而行时,天空猛地闪过一道闪电,原本漆黑一片的大地,瞬间被照的如同白昼。
陆佳经此时竟然放缓了脚步,偏过头来,打量了一番对面领头的腰牌,随即还点点头,这才继续大步往树林边缘走去。
陆妙低头不语,继续跟在他身后,没有一丝停留。
一声炸雷响起,两队人各自离开而去,走过一个转角,再也看不见那只队伍了,陆妙心中兴奋不已,正欲说话,却见陆佳经左手悄然伸在身后,连续摇了几下。
难道还有暗哨?
陆妙及时闭上嘴巴,果真,两人继续往前走了约七八步后,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口令!!”
陆佳经闻声已经停下了脚步,陆妙趁机往上看去,只见一个黑影挂在一颗大树的树枝上,若不是他出声想问,还真没人可以发现到他。
“鹊桥相逢”
陆佳经不假思索回答道,而且他的声音洪亮而稳健。
“过……”
沙哑的声音回答了一句,只听一阵树叶沙沙的响声,陆妙再抬头时,唯见郁郁葱葱的树枝在随风轻摇,那黑影早已不见了踪影。
刚才若不是陆佳经提醒,只怕自己早已被这黑影发现,魔教果真是龙潭虎穴,基本就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现在命悬一线,不能再如此轻浮了。
陆妙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脚步随着陆佳经同时起落,犹如一个木偶,紧紧跟在其身后,再也看不出有丝毫异样。
也不知为何,陆佳经到达外阁后,不仅没有往外面走,反而往中间的树林而来,陆妙没有开口询问,这种时候情况凶险万分,信任才是离开这里的第一条件。
很快,两人便直接走进茂密的树林中,里面的巡查不但没有减少,而且增加了许多。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断重复回答着今晚的口令,陆妙虽一言未发,却因身体一直紧绷着,此时也感觉酸软无比,几乎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好在终于进入树林中心后,各种明查暗哨才逐渐少了下去。
“我们快到了,你坚持一下”陆佳经一直没有回头,却根据陆妙纷乱漂浮的脚步声,听出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陆妙抬头望去,果然前面矗立着一个圆柱形的黑影,竟然要高出树林许多,也不知是做什么用的。
两人都不再言语,快速往那高大的黑影行去。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已经能看清那座高大的黑影了,居然是一座大烟囱,里面冒着浓浓的黑烟,也不知烧是什么,有何用处。
巨大烟囱下面修建了一排石头房间,陆佳经随意推开一扇门,头一点,示意陆妙赶紧进去。
陆妙一个闪身,便钻了进去,谁知刚刚进屋,一股浓烈的臭味迎面而来,这种臭味,已经不能用几欲作呕来形容了。
陆妙只觉得自己的头脑已经熏得开始发蒙了,口中都泛发着这股臭味,胃部猛然一个痉挛,终于忍受不了,扶着窗台,躬身疯狂呕吐起来。
“慢慢就习惯了”陆佳经仿佛一点事都没有,随意靠着墙壁,蹲坐在地上,道:“这里是魔教处理死尸的地方。”
说着,他随手一把将旁边的那个布帘拉开,陆妙闻声抬头望去,那布帘后面果真横七竖八堆积着三十几具死尸。
上面横躺着的几个还好,血渍未干,应该是刚死不久,最下面那十几个人却是已经开始腐烂。
白莹莹的尸蛆,拖着圆肥滚滚的身躯,在脑袋上面转来转去,有的从眼眶钻了进去,有的从鼻孔爬了出来。
陆妙只觉胃中又是一阵翻滚,立即转过身去,大呕起来。
陆佳经见陆妙胆汁都几欲吐出,缓缓道:“我不是故意恶心少主,只是想提醒您,我们现在还未脱险,若是不想和他们一样,在这里慢慢腐烂,就得打起一万分精神来,不能出现一点差错。”
继而起身来,将自己刚刚坐下的地方,铺垫了一块黑布,才将陆妙小心搀扶过来,让他坐了下去。
陆妙闭着眼睛,坐靠在石墙上,努力将心中翻腾的感觉压下去,也不知是因为他实在是吐得没什么可以吐的了,还是真的慢慢习惯了这里的氛围,总之心中稍微好过一点来。
缓缓睁开眼睛,却见陆佳经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递了过来,说道:“少主一定要把它吃下去,你刚刚吐的太严重,过会若遇上危险,你便没有体力逃走的。”
陆妙知他说得有道理,也不拒绝,接过了馒头,小口咬了一点,几乎没怎么咀嚼,就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陆佳经见陆妙如此配合,心中也松了口气,陆少主经过此番历练,总算成长了许多,以前的他可没这么明白事理的。
继而转过头来,说道:“时间尚早,少主可以慢慢吃,我出去打探一下,回来再商量如何逃走。”
陆妙默然的咬着馒头,努力抵抗着又开始翻腾的胃部,此时头脑昏昏沉沉,有些力不从心,听到他的建议,只是勉强的点了点头,任由他安排。
陆佳经小心的探出头去,观察了片刻,才闪身溜了出去,还随手将房门轻轻带上。
等他刚刚离去,陆妙靠着石墙,颓然放下了拿着馒头的手,在这臭味弥漫的房间,就是仙丹也是吃不下去了。
陆妙莫名想起以前玩过的过滤器,心中顿时有了主意,随即取下面具,将馒头掰成两半,放在鼻子上,再吸了口气,果真效果好了许多,虽然臭味没有除尽,但闻在鼻中的多是麦香和面团发酵后的味道。
他索性闭上眼睛,仿佛在游泳一般,用鼻子吸气,在用口呼出,一边透过馒头呼吸,一边闻着馒头味道,幻想自己立身在一片青绿的麦田内,几番下来,心绪稳定了许多。
就在这时,他感觉脚踝猛然一紧,宛如被人紧紧抓住一般,心中一惊,睁开眼睛,环视屋内一圈,竟没看见任何人的踪影。
陆妙心中诧异万分,低头看下去,却是一只惨白的手,穿过布帘下摆,紧紧攥着自己的脚踝。
陆妙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额头顿时渗出一丝冷汗,布帘里面早已打探过了,除却一堆死尸,里面什么都没有。
那这只手是什么情况?
莫非诈尸了?
他蓦地站起身来,想扯开这只手,却不想,那手力道颇大,不仅没将它扯开,自己反而被它带倒了重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妙吓得几乎魂不附体,使出吃奶的劲道,手脚并用,不断往屋门方向拼命挪动起来。
那只手却是死死不放,一拉一拽间,一个道士装扮的身躯,慢慢被拉出了布帘。
终于那只手没能坚持到最后,就在他半个身躯被拉出后,遽然松了开来。
慌乱中,陆妙也是全然忘记身在魔教重地,感觉终于摆脱了那只手,慌乱爬起身来,直扑屋门,几欲夺门而出。
就在他伸手抓住门框时,那只手的主人翻过身来,有气无力的喊道:“陆妙少主,莫怕,我还没死……”
陡然听见那死尸称呼自己的名字,陆妙好奇心大起,顿时停下逃跑的身形,一手紧抓在门框,随时准备夺门而逃,一边紧盯着那死尸,看他后续还有何反应。
那死尸用手将身体撑起,吃力的靠坐在陆妙刚刚坐下的地方,似乎这些举动,牵扯到了痛处。
只听他微微呻吟了一声,才慢慢扬起头来,无力说道:“放心,我还没死,陆少主,还记得我么?”
陆妙上下打量着这垂死之人,只见他身穿一件青色道袍,年纪三十左右,下巴蓄有一缕长须,眼睛微眯,有气无力的模样。
“你没死?不是死人?”陆妙见他还能说话,的确不像死人,心绪这才微微稳定了些,望着他的脸,开始回忆起来。
“你……是昆仑派的震……”果真越瞧他越是眼熟,应该是那年一起围攻魔教时,一同前来的那批人,只是已然忘记了他的名字。
“在下昆仑派震谷子”道长虚弱的回答道。
“对对,震谷子”陆妙也是恍然,顿时记起他的名字,记得当时还喝过一次酒的。
“陆少主真是好记性,记得当时一路上,少主都是围在峨眉派纪问玉道子身边,对我等一概不加理会,不想竟然还记得在下的名字。”
震谷子喘了几口气,强行抬起头说道。
陆妙心中顿时明白了,应该是原来的陆少主,一直对峨眉道子献殷勤,基本有些不合群。
震谷子重新抬起微微低垂的头,虚弱的说道:“我时间不多了,有件事须得劳烦少主,请务必答允我。”
陆妙见他此时重伤在身,若不是自己将他拖出,只怕连这死人堆都爬不出来,他到现在都未掉下这口气,看来心中还有执念,多半跟他提的这个请求有关。
若是如此,只怕非同小可,自己现在自身难保,答允后做不到怎么办。
就在陆妙踌躇不定时,震谷子仿佛明白他的顾虑,立即说道:“此事不难,少主有人相助,逃离此魔窟不难,我只求少主能将一件小信物,带还我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