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大有大难,小有小难,穷人发财如遭罪。厉大守、施步仁们原来以为革命的困难是发动群众,可事实和他们的想象相反,调动浩浩荡荡的革命大军容易,而要找到革命的对象难度很大。运动初期被批评拖了后腿的韩桥大队,在厉大守、施步仁的努力下一跃成了全公社大红大紫的典型。他俩分别成了大队革委会的主任、副主任,实现了从造反夺权到“合法”掌权的华丽转身。厉大守经常到公社县里介绍经验,成了红极一时的先进人物。而大队被揪出来的“人犯”也跟着“沾光”,被高频率的拉到其它大队巡回批斗。支持兄弟单位开展运动,组织协调安排“人犯”参加巡回批斗,成了韩桥大队革委会的一项重要任务,施步仁成了这项工作的负责人和具体执行人。
施步仁虽然当上了革委会副主任,但心中感到空落落的,认为自己被免去了有实权的队长职务而被架空了,过去呼风唤雨而如今却成了十几个被批斗的“人犯”的带队小头目。厉太守如果没有他的实力支持哪有今天?更不能让他容忍的是,他为柳梢做了那么多而现在对他爱理不理,很长时间没有正而八经的安排一回,而她却和厉大守走得太近,恐怕早就进了港了。
为了深入学习韩桥大队的经验,公社里的头头们都有自己的蹲点单位,都想在点上有所作为。一时间,巡回批斗游行一轰而起,韩桥大队的“人犯”成了紧俏的香饽饽,竟然出现了在同一时间里有十几个单位要借“人犯”的奇特景观。施步仁感到很为难,他想,出风头的事掌权的事都让厉大守沾了,这得罪人的事也得让他尝尝。
施步仁鼓动的说:“同志们,不要急,我们厉主任对你们的事很重视,他会支持你们的。”
“走,找厉主任去!”大家嘴里嚷嚷着一窝风去找厉大守。
厉大守也很纳闷,怎么几乎在同一时间开批斗会呢?他问哪个单位已经发会议通知了,大家都说通知了,群众都进会场了。一个个把公社的蹲点头头给厉大守写的打招呼的条子递给他,厉大守一看都是公社革委会的要员,谁也不能得罪,他一筹莫展。
自从韩桥大队在县上介绍经验后,公社革委会认为不能墙内开花墙外红,为在全公社推广韩桥经验,革委会成员和运动骨干分别到二十个大队蹲点指导查抄批斗深挖敌人的运动。他们下到大队成了太上皇,说一谁都不敢说二。对一些运动不深入还未挖出“敌人”的大队,蹲点干部求胜心切,上午下到大队就通知下午开批斗大会。没有挖出“敌人”的就到韩桥借,就像韩桥大队是“人犯”集中营似的。于是就出现了一边写打招呼借“人犯”的条子,一边让人通知群众开会,同时派人去韩桥借“人犯”的整齐划一的怪现象,这实际上是公社主任提出的“革命不过夜”的具体化。
厉大守心里明白这是公社部署工作不细致造成的,但矛盾既然集中到了韩桥就必须想出解决的办法啊!苦思冥想,他觉得用抓阄的办法来确定谁先谁后,这样也算公平。大家起哄,这是“四旧”,不能搞复辟,我们决不答应。一个个摩拳擦掌义愤填膺,像要打架似的。厉大守一看情况不对劲,怎么把矛头指向了自己?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唻?他大声喊:
“顺狗子,来客人啦,上酒上肉!”他想,刚杀猪刚买的酒,暂时笼络一下人心,先把他们稳住拖延拖延时间再做打算吧。
大家一听有酒肉,劲就上来了,似乎忘记了带“人犯”的事。觥筹交错尽虚妄,兄弟单位的革命友谊仿佛在酒精的作用下升腾起来……
青蒲公社的紫瘢男和泪痣女带着五六个人来找厉大守,他看了看他们递的纸条情绪严肃起来。这可怎么办?这里一堆的人要借“人犯”,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可青蒲公社又来借人,愁煞人啊!厉大守转念一想这是公社主任交办的事不能马虎!
他责成施步仁把“人犯”立即借给青蒲,施步仁爽快的答应照办。施步仁心想,一个人不留赶紧借出去,让厉大守与喝酒的造反派唱对台戏啦。他便立即把监管的人员全部集中起来,与紫瘢男办理了交接手续。应声、大队书记朱学童和校长郑严等十几人全部被押走。施步仁如释重负,暂时没有了看管责任。他想逃之夭夭,让厉大守应付那一帮人。又想不行,得让来者都知道“人犯”全部被别人借走而他们只能两手空空回去。他佯装又回去喝酒的样子,在门外遇见一个东倒西歪的汉子站在屋檐下小便,嘴里还咕囔着一定要带走“人犯”。
施步仁挑唆的说:“你们被耍了,人犯全部被别人带走啦!”
“什呢杲昃,太欺人了!”那汉子提着裤子气鼓鼓的冲向酒桌大声吼,其他人个个要问个究竟。
厉大守详细解释说:“别急,是这么会事,啊……”
青蒲公社要在青蒲中学大操场召开万人批斗大会,“人犯”不够。厉大守在县上介绍过经验,全县都知道韩桥大队揪出的“敌人”多。青蒲公社革委会主任遂向克信公社主任求援,派紫癫男和泪痣女领着一帮人携介绍信前来借人。克信公社为支持兄弟单位的运动,非常重视此事,以革委会名义向韩桥大队出具了同意借“人犯”的介绍信。为显示重视,公社主任还在介绍信上落款签字:请厉大守同志立即无条件办理“人犯”外借手续。
厉大守还没说完,大家就嚷嚷起来了。
“我们大队的社员都集中起了,等从这边押“人犯”回去开批斗会!”
“我们也是!”大家几乎异口同声的说。
“请听我说,这边有公社主任亲笔签的字。”厉大守手持公社的介绍信解释道。
“我们也有革委会蹲点干部签的字,不能凭官大官小,要看哪个的造反劲头足!”
“别跟他啰嗦,赶紧追人犯去!”
十几个人甩掉酒碗一下子冲到门外,可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施步仁使坏的往韩桥的这边和那边都歪歪嘴巴,于是他们兵分两路向韩桥的两个方向奔去。真是闹腾,让人烦心啊,该走的都走人了,厉大守松了口气,似乎压在心头的石头落地了,他翘起大拇指赞扬施步仁做得好,而施步仁回以狡黠的一笑。
桥这边的人很快追上了紫瘢男他们,双方开始争夺“人犯”。追的人气喘吁吁又喝了酒摇摇晃晃,哪里是紫瘢男一伙人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全被打趴在地上鬼哭狼嚎。路边来了很多围观的群众,惊慌失措的议论,不得了啊,城里的“轰派”和“拥派”都打到农村来啦!
往韩桥另一方向追的人就更有意思了,跑了半天根本没见到“人犯”都泄了气。忽然眼睛一亮,前面有两个年轻男人左右夹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胳膊慢慢的朝前走着,后边还有一个女的提着装有瓷盆、衣服的网袋。
追的人很郁闷,怎么只有一个“人犯”?管它三七二一,先抢过来再说。两个年轻男子感到莫名其妙,陪自己的父亲去看病与这些醉汉有什么关系?就与他们理论,双方争执不清扭打起来。在田里劳动的社员拿着钉耙锄头围了上来打抱不平,“人家去医院看病管你什呢事?”“你们江浪县跑到我们海潮县发什呢羊儿疯?”追的人一听不是一个县的,才知道是搞错了。
两路人马都无功而返,回去怎么交待呢?就想去找厉大守算帐。谁知道四面八方成千上万的人吼着涌入韩桥大队要“人犯”。因为群众都组织起来了,只等“人犯”押回召开批斗会呢。群众们在各自大队的会场等候了几个小时也不见“人犯”的影子就骚动起来,会议的组织者控制不住局面造成大量群众情绪激昂而涌入韩桥大队要人。
厉大守龟缩在应声家被揪了出来,生产队大片大片的庄稼被踩烂,这一熟就这么被糟踏了。更可怕的是造成两死二十多伤的严重踩踏事件,连厉大守也受了重伤,这就是江浪县远近皆知的“抢人犯”踩踏事件。江浪县、海潮县江防海防前线解放军接到命令迅速赶赴现场才平息了事件。不久公社革委会主任,因工作简单粗暴挫伤了群众积极性而作为反革命分子的嫌疑对象被县革会隔离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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