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你说的是剑圣诸葛敌?难道你的意思是这少年是他的门下?”虬髯老者思忖一会儿,道,“诸葛敌的剑法确实厉害,不过跟我们三老怪相比也很难分个高下。他已在剑上浸淫一辈子,才能有现在的成就,而这少年年纪轻轻就如此了得,依我看定是练了什么奇功。”
少年的这一剑竟惹起两人的争执,两个老者各自说着各自的见解,也不顾旁人,谁也说不服谁。
他们还想继续,可有人打断了他们。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问问这个少年?”
也是一个老人,不过是个老婆婆,弯弯的脊梁,灰白的须发,满面的褶子,与前两位老者相同,她的衣服上也有一朵金色的蔷薇。
除了她闪动着精芒的眼睛,她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很虚弱。
三个老者之间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系带,从三十几个黑衣人中隔离出来自成一个小团体。
这种感觉很自然,仿佛他们彼此都认识了很久,久远到他们大半辈子的时间可能都在一起。
枯槁老者与虬髯老者都闭上了嘴。
当一个女人准备插嘴时,这是最上策的办法,因为他们知道,在与一个女人争吵时他们一定不会赢,况且插嘴的是他们两人熟知的一个女人。
女人已老,看起来也是虚弱的很,不过他的嘴巴却并没有老,一言就点出问题的关键。
枯槁老者这才想起来,他已经问过这少年的来历,可是已被虬髯老者打断,不由地瞪了虬髯老者一眼。
事实上,三老怪成名江湖已久,杜月很难请得动他们。这次出行,只是因为虚弱老婆婆想要出门透透气,又刚好轮到月末巡视的日子,于是便随着杜月一行人同行。
很少人知道三老怪委身庸城,已成了杜月的手下,他们在杜月眼中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
少年像一根木桩扎在地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他们。他的的剑法固然厉害,可在他们三老怪眼里也不算什么。
枯槁老者也用剑,但他在少年这个年纪的时候,剑法远没有少年厉害,他对少年的尊重仅是因为惜才。
他们三人既然是杜月的手下,自然要为杜月工作。
他们的工作就是杀人。
不过,少年如此年纪有如此成就,就这样死掉未免太可惜,他们怕是一场误会,所以要先问清事情的因由。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少年真的是什么大门派的弟子,事情一定会很麻烦,所以他们一定要问清楚。
少年并没有领情。
他的记忆本就一片空白。
杜月竟然一直面无表情,此时竟退到了众黑衣人的身后,整个庸城都是他一刀一剑拼下来的,这很不像他的作风。
在少年的记忆里杜月是一个双手染满鲜血的枭雄,他可能会怕死,但从不会逃避,更不会躲在他人的身后。
静静地听别人说话时总会在不知觉间让自己也安静下来,他已渐渐平息下来自己的怒气。
当他听到三个老人谈论他的来历时,他并不想去询问他们自己的身世。他已在这条街上等待了两天,他明确的知道自己的目的——杀死杜月。
那叫常虎的黑衣汉子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将剑送到了他的手中。
他手里有剑,已准备拼命。
老婆婆道,“你既然不肯告诉我们你的来历,但至少要告诉我们你为何站在这里。”
少年终于开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他声音沙哑,显的虚弱,一个连续几天没有开口说话的人,突然说出一句话难免会这样,不过他的声音却无比坚定、执拗、冷酷,仿佛他想做到的事,一定能做到,不论那件事有多么艰难。
老婆婆试探问道,“那我们一定会是敌人?”
少年道,“如果你们挡着我的路,那么我们一定不是朋友,以后也不会成为朋友。”
老婆婆叹息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有好处。”
少年道,“可惜你们是杜月的手下,而我正巧想要他的命,所以我们只能是敌人。”
老婆婆道,“你终于肯告诉我们你站在这里的原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三个老家伙是谁?”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能看得出这三个老者的武功一定很强,远不是先前那黑衣汉子可比,但少年确实不认识他们,他本就丧失了记忆。
虬髯老者终于忍不住,“三老怪的名声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江湖中不认识我们的人真的不多。”
枯槁老者叹息一声,接着虬髯老者的话尾道,“即使是南宫世家的家主,或是诸葛敌真的想来跟我们打一架,他们也一定会铩羽而归。”
老婆婆接着道,“天底下没有几人能经得起我们三人合力一击。”
他们三人之间说话时密不透风,心意相通,好像只有一个人在说话一般,这,就很可怕了。
“你现在的年纪就能有这么快的剑,如果现在就离开,往后定能超越我们。”枯槁老者竟又叹了口气,“我实在不想看见你死在这里。”
老婆婆道,“所以你现在从我们面前消失还来的及。”
三老怪确实是一片好意,可少年已不准备再理他们。
他的手已经攥紧剑,也已准备用自己的性命赌一局,无论任何人都挡不住他的决心,就是武功比他高上千倍的人也不行。
可他还是没有动手,因为这时有一阵琴音传了过来,琴音没有征兆的忽然飘荡在长街上,如一汪泉水很快地弥漫开,转瞬将街上压抑的气氛消弭于无形。
琴音如浪,沁人心脾。
琴音怎么会沁人心脾?因为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花香。
它们都来自长街旁的一间花房。
花房的门窗本来是紧闭着的,琴声响起的时候整间房子的门窗突然洞开,里面的花香也像是被束缚了很久一样,忽然得到释放,一股脑地朝他们袭来。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三十几个人欺负一个少年,你们懂不懂的害臊。”
女人好像有些怒气,不过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除了少年,每个人的脸上的神色都变了。
变的像是吃惊,又像是疑问,还有更多的是敬畏,混合在一起,很复杂,很古怪。
洞开的门窗内花团锦簇,瞧不见弹琴的人,老婆婆喃喃道,“我们是三个老人,三个很老很老的人,难得杜老大不嫌弃我们已老,才能在他手下混口饭吃。杜老大待我们不薄,我们当然要为他效力。少年既然想要他的命,我们当然也不会同意。”
声音也不大,但每个字,每个音都传的很远,花房里的女人自然也能听得见。
“三老怪不止倚老卖老,还仗势欺人,简直卑鄙无耻,我南宫世家实在看不顺眼。”
话毕,琴音突兀间杀意四起。
本如高山流水,珠落玉盘般悦人心神。顷刻间竟变的如金戈铁马,铮铮激荡,似将这浓郁的花香都驱散了。
众人脸上复杂神色更浓,老婆婆道,“那依您看我们该如何是好?”
“少年只有一个人,自然要一个人与他决斗。”里面的女人很快答道,“少年要杀的是杜月,那肯定跟你们也没有关系。”
没想到老婆婆竟干脆地道,“好。”
三十多匹健马一阵嘶鸣,很快地腾出一片空地,剩下杜月孤零零的留在长街中心。他们竟像一堵黑色的墙,密不透风地挡住了杜月的退路。
眼前发生的事情让少年迷惑,花房里的女人让他好奇,他知道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够接下三老怪合力的一击,可那女人几句不满的言语就能让他们毫不犹豫地出卖他们的主子。
更让他不解的是,在三十多黑衣健马退后之后,留在中间的杜月竟然疯了。
一个疯子都会干出什么事少年不知道,但杜月此时做的事只有疯子才能做的出。
他正在吃自己,而且吃的惬意。
他在啃自己的手臂。
被啃的那条手臂上鲜血淋漓,他好像浑然不知道疼痛,每一口都咬下一块肉,他自己的肉!
他慢慢的咀嚼,脸上竟还露出意犹未尽的神情,像是一个贪食的人正在品尝一顿大餐。
杜月手臂上的血液滴答的往下淌,他身下的马仿佛感受了异常般,在一阵不安的原地踢踏后,忽然向少年冲去。
但并没有直接撞向少年,而是朝着他的身旁而去,少年的身后是长街,街上也没有人,更不会有人拦着杜月的去路。
或许之后杜月就能凭借着他精湛的骑术将少年远远的甩在身后。
但他肯定逃不掉,不管他是真疯假疯,少年都不准备放过他,他记忆里的仇恨很深,绝不允许放过他,于是他跳了起来。
他的剑轻功竟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