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昶今日来灵隐寺为国祈福,早知她与灵隐寺高僧明心交情颇深,明心对佛法的领会,他听过几次,甚是独到,没想到那小姑娘竟然会入了明心的眼。
他近日来一直在考虑着何时要公布身份,毕竟如此隐匿身份并非长久之计,惠王之事,西北总是隐患,朝中立后之声更甚,压力不断,景王与惠王更是不断要塞人进后宫。
他本想等着她,可自从谢洛杨之事后,便不这么想了,卫国公府中,对她都是敌意,他得尽快着手准备,可这小丫头心怀广阔天空,平日里言语对朝堂后宫更是一心排斥,只怕他的身边,在她看来是囚牢,想让她心甘情愿怕是没那般容易。
竟是对着严绛蕊说出,此生不嫁人这种胡言乱语,更是两人相约要去游玩大好山河,看来得赶紧让严府给严绛蕊寻个归宿了。
赵昶目光幽深地瞧着窗棂之外的藏经阁,静静伫立,成为这寺中的一处标志,而他的小姑娘此刻怕是在那红木的窗牖后,半晌后,喉咙微动,问道,“寺中已安排妥当?”
黎平早便等候着要回禀,可瞧着陛下沉思的模样,便没敢上前,这会子听到陛下询问,赶紧上前伺候,“回陛下,都妥了。”
“启程吧!”
黎平领了命,赶紧吩咐下去。
卫玖闲来无事,只托腮望着窗外阴阴夏木,却不小心看到,隐隐藏在那剑阁窗棂边上那一片明黄色。
虽是一闪而逝,可却让她心下疑惑,心道莫不是哪个僧人,可僧人今日不是都去了前殿,毕竟陛下进香祈福是大事,未曾多想,便听到严绛蕊在书阁之处唤她,卫玖离开窗前,去帮严绛蕊。
是一本明心高僧的语录,将她以前为他描述地世界记录,严绛蕊甚是好奇宇宙万物,自有始终硬是又拉着她询问一番。
两人又是一番讨论。
不觉间,两人又是绕回到了关于圣上的话题。
严绛蕊见她眉头微皱的小模样,甚是惹人怜爱,一想到陛下还未将人拿下,心下甚是好笑,只好转移话题道,“对了,今日怎么没见范亨过来?”
卫玖如今将范亨彻底从府中拨出来,负责纸喻轩一切事物,而范亨在即墨积累的经验,如今从选址装潢宣传上,卫玖用的得心应手,“这两日在寺中便没让他来,等一切就绪,也该给他放个假。”
“的确,连我都知晓你这手下的范亨是个人物。”
顿了顿,严绛蕊给卫玖的白瓷茶蛊中又添新茶,“小玖,你这纸喻轩的题字,可有找好人?”
这倒是问到卫玖这几日的心头上了,她正犯愁着呢,虽说宁樊是第一人选,可她又不想暴露自己真正身份,毕竟在宁樊的心里,她是毓荣,并非卫玖。
可一时之间,在京中也没法找出一个具有重量身份的人物,自己题吧,又没什么知名度,毕竟要养活一大群人,这还是要考虑在京中站稳脚跟的。
所以,最近卫玖考虑的最多的人便是严绛蕊的兄长丞相严大人,正打算开口,便听严绛蕊道,“兄长说,陛下对咱们这纸喻轩极感兴趣,尤其啊,是对你的初衷,不仅兄长要掺和一脚,怕是陛下也……”
“陛下?”卫玖一脸狐疑,她只是想让严霆宇题个字,可是这事是如何被陛下知晓的?
“嗯,那日兄长来接我时,瞧见了范亨,便询问了几句。”严绛蕊解释道。
卫玖半天怔愣住,陛下插手,若是如此,能帮助更多的人,她自是欢喜的,只是这一有了官家插手,只怕这纸喻轩日后,就不单单是她能做主的了,一时之间,卫玖倒是陷入了沉思。
严绛蕊早知她的心思,平日接触中早便知晓,“好了,别皱着一张小脸啦,经营决断权都在你,兄长说,不会插手,更何况他们每日里那么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
如此一说,倒是让卫玖放下了心。
两人又是一番交谈。
第二日晚膳时分,范亨未经过卫玖召唤,寻到了寺中,卫玖才知晓,原来这一日严丞相下朝专门送来了御赐匾额,纸喻轩三个大字,行云流水,泼墨挥洒,一时之间,轰动朝野京城。
因为此事,卫玖与严绛蕊提前回了京城。
不出一日,纸喻轩三字,便京中皆知。
卫玖对于这宣传效果,很是满意。
三日内,纸喻轩可是客流不止,还未真正开张,却也吸引了不少人前来围观,一切准备事宜就绪后,卫玖将开张之日定在了三日后。
不过开张时,卫玖并未公开露面,一切事宜全权交代给了范亨。这一日,楼前围了许多人,店内人流如织,络绎不绝,店中小厮更是奔走不歇。
范亨有着之前在即墨的经验,这些年也浸润在生意场上,自是得心应手,卫玖用得也放心,更是已经将一众生意都交给了范亨,自己偶尔提出一些意见。
当初纸喻轩的选址,这范亨便给了她一个大惊喜,毕竟拿下这朱雀街上最好的黄金店面,可没那么容易,更何况他们这个店虽说在即墨是做出了口碑,可在京中,可是得从头再来,这店面的选取也就至关重要了。
与严绛蕊在纸喻轩呆了半日,解释着近日她摸索出的新花样,严绛蕊更是邀了京中各家贵女,卫玖专门针对这些人弄了一个系列,从连环画类的剪纸故事出发,毕竟这些闺阁小姐,算是将这一阶层的客户。
送走京中各家贵女,连午饭都未来得及用,只因今日她要去渊熹苑。
卫玖匆匆拜别了严绛蕊,上了马车,开始换下女装,手忙脚乱地穿起男装。
她喜欢上了渊熹苑中的书阁,得了空会过去,并非每次都会遇上宁樊,谁让她这么爱看书呢!
可这一日,两人约好了,她有一肚子的事情要咨询。严绛蕊毕竟是闺阁女子,她思来想去,还是宁樊此人较为靠谱。
这几日她还在消化着严绛蕊的重磅消息,对于陛下要参与这纸喻轩之事,这几日都在思索此事,总是没理解,她的事又是如何被陛下知晓的。
可惜,火急火燎赶到渊熹苑,一下马车,便问道,“你们主子呢?”
“爷传了消息来,今日会晚些,公子先在府中歇息片刻。”郭勇早早便接到爷的飞鸽传书,在门口等候好久,才终于等来了人。
对于京中之事,他也知晓颇多。
爷破天荒地给一个初来乍到京城的店题字,更是毫不掩饰,护短之心,昭然若揭。
可他怎么瞧着这姑娘脸上并不见对爷的喜色,反而很难描述这情况啊,跟郭淮说得不一样啊。
郭勇不远不近地亦步亦趋跟在卫玖的身侧,时不时眼神偷偷瞧着卫玖的神色,心下疑惑更深。
斟酌片刻后,问道,“公子可有想要的吃食,属下吩咐厨房去准备?”
卫玖摇摇头,“我去书阁里等。”
既然得了他会稍晚回来的消息,尤其是在瞧见书卷之后,浮躁的心,倒是安静了下来,也不再着急,反而是坐在书桌前等待。
前几日便在读一卷《开国志》谋略篇中,记录先帝当年如何创立新朝,这藏书阁中的孤本,卫玖也是无意间发现。
那时居然已经有了善用兵之法,越读越佩服,是一个胸怀天线,谋略得当之人,不外乎成为一方霸主,称王拜帝。
过于沉迷,听到身后动静,只以为是去而复返的如画,“先帝对于用兵甚是有一番心得。”
“哦?何以见得?”低沉醇厚的嗓音夹杂了一丝笑意轻轻从喉间逸出。
卫玖正入迷,只一心解释道刚读到的部分,“两军相遇,彼不可来,此不可往,两军兀自各守其阵营……”
温热的气息,扑打在她的耳畔之处,卫玖抬头,便撞在了赵昶低下来的下颚之上,一阵闷哼呼出,卫玖吓得差点连人带椅子一起翻到,“宁大哥!”
她竟然不知他何时居然在自己身侧的!
天哪!她的警觉性呢!
赵昶见她一副惊诧懊恼的模样,眉眼之间闪过一丝无奈道,兀自按住了她的肩膀,凑到书册前道,“荣儿可是看到了什么精彩之处?竟如此入迷?”
卫玖顺势用手指了指她正读到的部分,“这本册子中记录的这里相当精彩,外乱而内整,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一合一离,一聚一散。阴祁谋,密其机,高其垒,伏其锐士,敌不知我所备,欲其西,袭其东。”
“那若是敌方知晓我方的军情?”
“战争最重要的便是信息,当然要仔细查探敌情,当然要把握战机,攻其不备啊!这些居然太、祖、皇、帝居然都想到了,真是用兵奇才!”卫玖对于这位开国皇帝是真心的佩服,尤其是这些日子,看了这《开国志》谋略篇后。
“当然,当今圣上也是文韬武略,这上面也记录了圣上不少事迹。”既然拍了马屁,当然得拍全啊,卫玖可是知晓面前这人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呢,拍他上司马屁,他应该也会高兴吧!
“哦?那你可知如今陛下的心愿是什么?”
卫玖一怔,她只不过是拍个马屁,怎么问她圣上的心愿,这宁樊怎么这么奇怪?
又狐疑地瞧了几眼,却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
莫不是,他也在思索着陛下的心思?
不是有那个读心术一说,读懂上司的心,这仕途之路可不就是一帆风顺么!
卫玖略思索,心道往日里与两人交谈,总避不开朝中之事,况且宁大哥与严姐姐总是有意无意会透露出一些陛下的新政与做法,说实话,卫玖也暗自揣摩过当今圣上,尤其是那一段总是担心自己爹爹功高盖主惹来杀身之祸的时期。
即墨之事,让卫玖发觉,当今圣上胸怀宽广,不似狭隘之人,能容天下英才,而与严姐姐的谈吐,这些年,他在政事上的,修生养息,勤政为民,让经济复苏,并且飞速发展,在教育上,更是开设更多学堂。
凡此种种,无一都是勤政为民。
“山河永固,河清海晏。”
皇帝手札:
山河永固。
河清海晏。
她是如此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