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作者:牧庭花      更新:2019-09-12 19:10      字数:3370

深秋的山林,暮□□临时分,寒意骤生。

卫玖走到赵昶一丈之外的地方,盈盈身姿俯身行跪拜大礼,“臣女卫玖参加陛下,陛下万福。之前臣女所犯欺君之罪,请陛下责罚,臣女自当接受。”

那一日,事发突然,她未曾请罪,他也未曾怪罪,可他是君,她是臣,她必须对于欺瞒身份之事,做出解释。

在视线触及的那一瞬间,那幽深瞳仁中的惊涛骇浪,她便知晓,此事必须快刀斩乱麻。

帝王是这天下最难以捉摸的人,即便之前,他们诚心相交,可这一刻,她却清楚地知晓,他们之间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轻松的相处时光。

赵昶在她膝盖落地的那一霎便迈步至她的身前,修长的大掌就要扶起她,轻柔底语道,“此时只有你我二人,荣儿不必如此拘束。对于此事,可否听孤……我解释。”

卫玖巧妙躲闪,却还是被握住了白皙葱指,她费了好大劲才挣脱了,“请陛下责罚臣女隐瞒之事,当年实属无奈。”

赵昶早前便想到她会恪守礼教,但没料到她如此执拗,也没料到她这瞬间之力竟如此之大,稳健微曲的手掌僵在半空中,“荣儿不必介怀,我对荣儿也有欺瞒。荣儿心底可怨?”

一双漆黑如墨的眸眼望着她,仿若带着漆黑山林的蛊惑,有她不想深究也不愿深究的,卫玖在触及的一瞬间,便收回了视线,只紧紧盯着地面上的碎石块,再也不愿意抬头,“陛下出门在外,总有不便,臣女不怪。”

赵昶拳拳打在棉花上,轻叹了声,顿了片刻,遂转移话题道,“怎么今日有兴致来烤鱼?”

“回禀陛下,承蒙严姐姐不弃,邀请臣女烤鱼,臣女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卫玖低声回禀。

“不知,我可否尝尝荣儿的手艺?”

“请陛下赎罪,臣女手艺拙略,不如御厨,且这山野之中,毒虫猛兽,环境极差,臣女也无法保证肉质干净,陛下用膳岂能马虎。若是陛下想吃,待臣女改日将法子告知御厨,陛下可在宫中享用。陛下身份尊贵,不便在这山野之中多多逗留,还望陛下尽快回宫。”

“往日你……”

卫玖不愿他提及过往,只觉得他提了,她便再无法伪装,冒险打断道,“臣女粗鄙,往日所言所行,若对陛下多有冲撞,还望陛下海涵臣女无心之失。”

“你就非得如此……跟我讲话?”赵昶无奈至极。

卫玖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些话不能戳破,有些窗户纸不能捅,“臣女不知陛下何意?臣女此前不知陛下……”

卫玖本就准备了一肚子推脱逃避之词,可还不待她讲完,便见郭淮一脸严肃地呈上来一封秘信。

卫玖见赵昶眉头自接到信件后,便没舒展过,自是猜测到兹事体大,遂待郭淮禀告完毕,立马屈膝盈盈一拜,“陛下,政事要紧,入夜山中行走不便,还望陛下快快回宫,太阳就要落山,此处离京还有距离,请陛下以安危为重!以天下社稷苍生为重!”

赵昶瞧着她这一脸上纲上线越说越起劲的模样,没有接话,只定定地将眸光凝聚在她的周身,仿若怎么也瞧不够般,眸底似万千星辉陨落。

直到卫玖实在被盯得心里发毛,脑中不断思索如何劝服他回宫,终于听到了低沉的声音。

“回宫。”

这声令下,不急不缓,似是妥协,又似无奈。

虫兽低鸣,此起彼伏,溪涧之处,原先的欢闹声不再,只有溪涧潺潺流水。

赵昶却不待她反应般,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掌,狠狠捏住,温热的大掌包裹着她冰凉的手指,待卫玖要挣脱之时,他却在前一刻松开,更是恶狠狠地警告道,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不许在孤面前行礼!孤不悦!若是继续如此,孤见一次,罚一次!”

三言两语,帝王之威尽显。

卫玖心头一顿,只觉一股暖流涌动,半天没缓过来,待反应上时,却只见到他几丈开外的背影,孤寂,坚毅,映着霞光,绿林苍山,那般高大,威严,竟有些望痴了。

严绛蕊不知何时站到了卫玖身边,修长白皙的玉指搁在了她的肩头,叹了一口气,与卫玖一同瞧着赵昶一行人离开的方向,“说实话,我从未见过陛下这幅模样,在我印象里,陛下总是一脸清冷严肃,威仪凛凛,高高在上。”

最后一抹夕阳渐渐也失了色彩,藏匿在了天边云朵里,太阳落山,黑夜接替。

是夜,御书房内自是一番密谈,赵昶又连夜接见几位大臣。

一连几日,陛下连连单独宣见朝中重臣,京城之中气氛自是紧张,就连这璠云山中,都有了紧张氛围。

缘由便是灵隐寺中,香火再次出奇鼎盛,朝中诰命夫人各家女眷自是来寺中祈福诵经,卫玖倒是从这些香客中,知晓了不少。

卫玖也大概能猜测到众人心思,无非就是陛下一个个秘密接见,万一哪个为了邀功,做出告状陷害之事,官场之中哪能没一点阴暗之事。

只怕,这次他他有了何难题,她自是知晓自古这朝堂之中,各个势力就是要平衡,相互制裁,而帝王需得各方权衡利弊……

虽然心中不断麻痹自己此事与她无关,可心下却不由自主地想找严绛蕊打听。

这一日,御书房中。

赵昶宣见朝中肱骨之臣,开门见山,“惠王伪造了先皇遗旨,让孤迎娶御史千金,诸位爱卿,可有何解?”

“陛下一再顾念先帝之恩,对惠王一让再让,可这惠王意图动摇国本,陛下此次不可姑息……”

“启禀陛下,臣以为……”

众人俱是纷纷谏言,一时间,议论争执不休。

宁樊与严相自是暗中观察众人反应,此事,只怕没有这朝中大臣的推波助澜,这先帝遗旨之事,没那般容易掀起这般惊涛。

可他们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出那人,如此狡猾,如今只稍稍有了推测,只差验证了。

午膳时分,陛下赐膳,众人皆是小心领旨谢恩。

下午,相继有大臣离开。

直到晚膳时分,留下之人,皆是心腹之臣。御书房内,黎平领着人送来了御膳房新研制糕点给众人尝鲜。

刚调任回京不到半年的太常寺卿王佺期便在这群大臣之中,刚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只觉着入口即化,软糯香甜,正打算品尝第二口时,便听到高座之上的陛下低沉道,“听闻当年王爱卿冲冠一怒为红颜,夫人将门之后,贞节烈女,本誓不再嫁,却两年前下嫁,不知爱卿当年如何赢得美人归?”

王佺期一口碎渣卡在喉间,连连咳嗽,脸更是憋成了酱红色,“咳咳……微微臣惶恐……”

一脸茫然啊,怎么这从迎后之事,就转到了他的房中之事上?

宁樊更是被惊到了,他不过是给陛下八卦了一下,这王佺期不是个老实的,他的现任夫人,自小便有了亲事,可她那未婚夫竟然英年早逝,众人都以为这婚事就告吹了,谁知道那王夫人同意在未婚夫去世后嫁入夫家,整个一贞洁烈女。

可王佺期早就对人家钦慕已久,竟然不顾三纲五常四维八德,不顾世俗眼光,硬是疯狂追求人家,结果,两年后,抱得美人归不说,还哄得前夫家将他当成了半个儿子!

“启禀陛下,微臣当年写了许多情诗,遂以感动了夫人,同意委身于微臣。”王佺期喝下半瓷蛊中的茶,终于顺了气,这才勉强口齿顺畅道。

“哦?王爱卿,当年写过哪些情诗?不若让孤与众卿家开开眼界。”

王佺期一脸酱色,委屈又不能显现出来的偷偷瞧了眼圣颜,他真的是想不通啊,这陛下怎么让他在朝堂之中,御书房内,吟那些他年少轻狂的,没羞没躁的情话。

求救的目光在宁樊,严相,郭统领之人间四处流转,可却无一人理会他。

头冒冷汗,颤巍巍道,“陛下……微臣微臣微……”

“爱卿只管念,今日之事,是属于孤与爱卿君臣间交心之谈,无碍。”

王一脸如似灰般,声若蚊蝇开口,“鱼沈雁杳天涯路,始恨你我别离苦……”

念完一句,便瞧一眼圣上神情,见没反应,一脸沉思,王佺期一脸酱色,继续吟,“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

一句句吟,王佺期觉着自个儿都口干舌燥了,这陛下是还没听够还是怎么的,完全不给他个准话,他的心底一片捉急,这再下去,只得说那些难以启齿的,可那是他说给自个儿夫人,这会子将这些闺房之话,说与这么多男子是怎么个回事?

他明明都瞧见了那宁樊跟严相竟然在低着头偷笑!

天知道,他可怕急了这两人的手段,万一这事被传遍京城,他家夫人,脸皮薄,还不得跟他闹上几日。

“没有旁的了?”帝王之言,不怒自威。

皇帝手札:

她气孤,孤知晓。

她疏远孤,孤也知晓。

怎么让她解气呢?

宁樊说王佺期嘴甜如蜜,方才抱得美人归。

孤要不要效仿……写写情诗?

嗯,三日一封?

不,不妥,有两日没有,她会不会将孤抛之脑后?

不若……还是一日一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