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入夏，但山里的夜，比初秋还要凉一些。

柳絮掀开门帘，端着晚餐走进洞内，一边摆桌，一边唠叨着：“这洞里洞外的温差至少有十度左右，幸好门帘是油毛毡做的，够厚实，才挡得住风。”

烂铁盆里的炭火燃的很旺。

晏归尘端着炭火盆，放在柳絮脚边，“外面风大。夫人预砌的灶台，选址可有落定？”

“就选在洞口旁边。”柳絮摆好碗筷，将浓稠.奶.白的鱼汤粥放在晏归尘跟前，再布上一碟鲜嫩水灵的小青菜。

“洞外风大，尤其是入冬后，天寒地坼，滴水成冰。倒不如砌在山洞内。”晏归尘建议道。

“洞内啊……虽然是暖和一些，用餐也方便。但是油烟不易散开，而且我怕食材会招来蛇虫鼠蚁之类的。”柳絮也不是没考虑过在洞内砌灶，毕竟她习惯室内厨房，开放式的露天厨房，总让人有种在野炊的感觉。

“油烟问题，我稍后替你修改一下设计图，不用多虑。至于蛇虫鼠蚁，你可曾在山洞内见过？”晏归尘问。

柳絮一愣，这翠屏山的生物不少，“活阎王”那等小毒蛇更是常见，可为何山洞内，乃至附近，她都没有见过毒虫猛兽呢？

这若不是巧合，那就是人为了。

柳絮皱皱眉，怪异的目光不断打量在晏归尘身上，心想难不成这家伙果真是中了剧毒，才让其余生物对他避之不及？

“与我无关。”晏归尘将鱼汤粥推到柳絮跟前，“你分一半吃。”

“我不爱喝粥。我喜欢吃饼，有嚼劲。”柳絮将粥推回去，大口咬上一嘴有些干硬的饼，鼓着腮帮子使劲咀嚼几下，含糊不清道，“这不还有鱼肉嘛，谁稀罕你的病号餐。”

晏归尘见她态度固执，也不再多言，只默默喝着碗里浓郁喷香的粥。

“这才乖嘛。”柳絮一脸慈母笑，心道精米多贵呀，哪能都敞开肚皮喝，这一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根本不够花，还得另寻发财的法子才是。

“对了，过几日，我准备下山，去一趟县衙。”柳絮一边吐着鱼刺，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去县衙？”晏归尘目露探究，寻常老百姓对衙门都是战战兢兢，异常敬畏，唯恐避之不及。这小女人为何要主动去县衙？

“黑脸老三几人，不是个好东西，只怕不会善罢甘休。”柳絮冷哼一声，“不过就算他们想休，我也不会同意！与其等着他们暗中动手脚，倒不如将这场戏摆到明面上来。”

晏归尘自苏醒后，便没有听柳絮提起过当日的事情。

她不说，他自是不问。这是两个人之间独有的默契及相处方式。如今见柳絮主动提及，晏归尘便趁机追问道：“那日他们可是得逞了？”

“我还活着，他们哪有福气得逞。”柳絮翻了个白眼，“不但没有得逞，老五还被我戳瞎了一只眼睛，另外那个黑脸老三被我一斧子划伤了腿，大柱属于误伤，腰上留了掌心长的一条血口子。”

她只捡着胜利战绩说，对凶险的场景，略过不提。

晏归尘又不傻，听见柳絮让对方都挂了彩，而她自己却全身而退，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问，“可是有高人相助？”

“高人？”柳絮一愣，接着贼兮兮地笑笑，“算是吧。那位高人用血吸引来一条小毒蛇，刚好那些虎背熊腰的男人怕蛇，就被我吓跑了。”

她三言两语间，轻描谈写得极其平常，似乎是无波无澜的，就顺利转危为安了。

“那蛇，可是‘活阎王’？”晏归尘问。

柳絮点头，专心致志地挑着鱼刺，这鱼小，刺也小，还忒多。

“关于我的血，你不想知道什么？”晏归尘主动提及这件事。

“那你说说，我洗耳恭听。”柳絮放下筷子。她当然想知道，她好奇的不得了，恨不得偷点血做实验！

“我这身体，的确带有剧毒。毒素早已渗入血脉，浸透五脏六腑，衰竭程度日益剧增。倒下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晏归尘语气轻轻浅浅，一副云淡风轻，生死皆不足挂怀的样子。

“哦……”柳絮托着腮帮子，一脸淡定的沉思，真相与她的推测基本吻合，所以并不惊愕，“可怜，你浑身都是毒，死了也只能火葬。”

土葬还怕污染土地，寸草不生。

晏归尘对柳絮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第一次得知自己病情时，还急得跳脚，差点揍了袁大夫。

这会儿，倒是一副老僧坐定，看淡生死的模样了。

“能为夫人省下一口薄棺的钱，也算是为夫最后的一点心意。”晏归尘调侃道。

“那这毒，到底是什么毒？”柳絮琢磨着，是毒，就会有解药吧。毕竟万物相生相克，只要对症下药，再慢慢调养好身体，说不准还能长命百岁。

晏归尘摇头，静默不答。

“您这是……不知道呢，还是不想说呢。”柳絮噘着嘴，得，白费劲，还是陪他过完这最后的十年吧。

晏归尘也很无奈，他所中之毒，极其罕见，说出毒药名称，也就等同于将身份大白于天下。

那样，只怕会累及柳絮，陪他共赴黄泉之路。

“所以……这山洞附近没有蛇虫鼠蚁之类的毒物，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说过与你无关呀。”柳絮好奇追问一句。

“李伯伯在附近埋下的雷劫根，气味特殊，飞禽走兽大都不喜，故此对山洞避而远之。”晏归尘碗里的粥喝的干干净净，鱼肉却没有动一筷子。

“你这身边，能人异士还真不少。李伯伯怕不是普通的守林人吧？”柳絮挑挑眉，神秘莫测地笑了笑。

“夫人睿智，也不是普通之人。”晏归尘赞一句。

柳絮咧咧嘴，不再就此问题深入，只瞥一眼他面前的空碗，问：“吃饱了？”

晏归尘点头，“夫人慢用。”

“那我就不客气了。”柳絮极其自然地端起没吃完的青菜和鱼肉，全部倒进自己碗中，一点没浪费。

她以前没有扫盘子的习惯，可现在温饱不济，每一餐都吃的极其虔诚。

“夫人准备何日前往县衙？可是状告盗伐之人？”晏归尘若有所思。

“不急。我不是去告状，我是去自首。毕竟自首，才能将这事情闹大！”柳絮吃下最后一口饼子，摸着依旧瘪瘪的小肚皮，说，“放心，你先养好身体，这事，咱们从长计议。若不杀鸡儆猴，白费我柳絮的一番心思！另外，树的问题，我也需要找王家说明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