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英雄
作者:枚青      更新:2019-09-13 05:43      字数:2501

这种无可挑剔的整齐常常让外来的商客惊讶不已,以为是城民之间事先约定好的,一问,被问的人比他们还要惊讶,呐呐说“真的有这么整齐吗?我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知道到时间该开门了,所以就开门了。”

所以这种整齐完全是一种偶然的**,如同一场举行了千百次的典礼,不再需要刻意的投入,自然而然便完美得没有半点纰漏。

穷尽天下大小城郭,再也找不出第二座以这样浩大庄重的方式苏醒来的城。

古华缔造的这座城是一座有生命有灵魂的城。

俯瞰平乐城,改天换日的侠和苟且碌碌无为的蝼蚁,从这座城里,他看到了世人与古华的距离。

韩青冥的心潮澎湃起来,觉得古家的灭门大祸也不那么悲惨了。

古华的一生是那般精彩传奇,生死于他不过只是一场必须经历的仪式,而仪式结束了,他依旧还站在青山之巅,接受着世人敬仰的目光。

反观自己,年过半百,拿得出手的成就不过就是自己千机阁阁主的身份,千机阁阁主的地位当然殊荣无比,外督天下,内察百官,执掌着国家的法律,是帝王手中用以生杀予夺的最强之刃,上至一品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无比忌惮畏惧。

但是他很清楚,千机阁公正强悍的外表下其实藏满了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烂泥污垢,那是那些达官贵人们腐烂的德行,是烂肉一样铺展在地上的丑恶人欲,是游弋在法律缝隙间的魑魅,而所有这些裹着至高的权利包衣,他看得到,动不得。

为入官场,以为做个清明大官便可造福百姓,入了官场,才知道,清官权微,那些站在朝野浪尖巅峰上权势,都是些脚底下踩着永**不了的道义,身后抛着分文不值的良心,脸上套着一层永远揭不开的虚伪假面的蟊贼,他们大玩特玩权利的游戏,法律非但不能动他们分毫,反而成为他们谋取私利的工具。

闭上眼,那堆在千机阁密室中的案卷便在眼眼前浮现,那些被各方势力压下来的案子,随便抛出一件便足以震动天下,如今,却是蒙着尘埃在见不得光的地方悄悄腐烂,一同腐烂的还有这个王朝的条文法律。

“阁主”阿必杀的声音飘来,尽是一股阴寒邪魅,他诡异的牵起唇角,似笑非笑,盯着韩青冥看,眸子里闪动着狐疑,为韩青冥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到来而微微惊奇。

韩青冥早已定住了神,脸上的威严无懈可击。“何事?”

“木石医馆那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还要接着等下去?”

韩青冥丢给他一阵漫长的沉默,好久他才背对着阿必杀说道“不必等了,先把人拿下,出手不要太重,在白弋露面之前,保证他们的性命。”

“是。”阿必杀应声道,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怎么?”

“您说了,我会在南邙岭见到我最想见到的两个人,现在,他们在那儿。”

“你倒还一直惦记着。”韩青冥偏头看他一眼。

阿必杀冷傲的回视着韩青冥。“阁主别忘了,我当初加入千机阁的原因。”

“自然忘不了。”

“那......”

“这是你我的约定,我自不会失信于你。”韩青冥目光已经看向正前方,绵延不绝的冰川在他的眼中驰骋。“也快到时候了,缉拿了沐千农后,你便和谭樘一道去迟家堡,自有人会接应你们,告诉你们当做什么,一个月后,你就能见到你想要见到的人。”

“多谢阁主!”阿必杀做出马上就离开的姿势。

“等等,”韩青冥转过身,严峻的看着他“见到你想见的人后,你我的约定就此结束,你也就不再是千机阁的楼主,你在千机阁的看到人或事,我要你忘记得像从未见过一样,如果泄露半点,不管是你,还是唐门,我都会亲自清理,明白吗?”

阿必杀被韩青冥盯着,一瞬间,韩青冥只觉得泰山,华山,衡山,嵩山,恒山,五座巍巍大山同时向他压来,自己如同被罩在一股无形的强大压迫气场中,全身使不出半点力气,甚至于动动嘴唇这样的小动作也不能,直到韩青冥又转过身去,一颗冷汗穿过他的脖颈,流进背颊,他才能发声“是。”

“去吧!”

晌午不到,沐氏爷孙被抓的消息传遍全城,紧接而来的是古华一家惨死的噩耗。

一道惊雷在人们头顶炸响,轰,如果有一天,天真的塌了,那么天坍塌的声响也一定不会有这两条消息在南邙岭居民心头引起的回响要大。

侠之小者,惩奸除恶;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古华是当今天下公认唯一的大侠。

三十年前,天祗国六十万大军压境,短短数月之内,便占据了南邙,继而挥师北上,一路打到了大梁皇城京都。

狂澜将倾,大厦将倒,眼看就要国破家亡,却有一个人站了出来,一手托起了穷途末路的大梁王朝,这个人就是古华。

他的事迹,桩桩件件,在三十年前震动九州。

三十年后,他的名字仍旧像天穹中高悬的太阳一般,在朝廷江湖中熠熠生辉。

古华,这个名字之前可以被加诸任何一个表示赞誉的词句,但平乐城的人现在一个也想不出来。

沐千农,这个名字前也可以加诸上众多赞誉词,他是享誉天下的神医,有“生死人,肉白骨”之称,更难得的是名声赫赫,却平易近人,逢伤必治,逢病必医,当襄州药王的一味药剂已经价值连城时,木石医馆陈旧的价目表上依旧写着:诊治十文,抓药十文;当沧水医仙在沧水河畔竖起“医一人,杀一人,一命换一命”的木匾时,他正捏着银针给西街的铁匠治腰伤。

他来南邙岭行医数十年,城中的老人无不是嗅着木石医馆的药香老去的,城中的年轻人无不是嗅着木石医馆的药香长大的,南邙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由衷的尊重他。

但现在平乐城人也同样想不出那怕一个赞誉他的词汇。

古华和沐千农是他们心中敬重了多年的两个英雄,现在一个英雄却被另一个英雄用一种极端残暴的手段杀害,一下子两个英雄都失去了,这把他们彻彻底底吓傻了,吓愣了。

老人们嚎啕大哭,几近昏厥,挣扎着想去探听消息是否属实,颤颤巍巍才走到门边,扑通就跌在地面,磕破了额头,摔肿了双腿,站不起来了,贴着地面接着放声大哭,儿女上前搀扶老人,老人们却是一味催逼儿女们去打听消息,一秒也不许他们耽搁。

消息是从督抚司传出来的,人们就都往督抚司涌,督抚司四周的大街小巷黑压压堵满了人,还有不少人爬上了屋顶,从屋顶上赶往往督抚司,人头攒动,黑影如林,督抚司门前的几乎看不到天空。

满城恸哭,哭声如受伤的孤狼在沙漠的黑夜里嚎鸣。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