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枫翊竖着耳朵听的越来越清晰,不由叹了口气,莫非又是那肥猫生了事?
难不成她在洗梧宫里还能将整个天界鸡犬搅的不宁,她既不能上天也不会入地,又是谁予她的这个滔天的本事。
“若是有事禀告,便去云霄殿找天帝天后。”枫翊未抬眼,对来者厉声道,却不想来者将门一开,随着吱的一声响,迈步而来。
“我怎来找寻我自己?”青龙天后抬头看着枫翊,神情有些责备,青衫垂地漫步悠悠向枫翊走了过来。
枫翊一愣,“母后怎有闲心来此?”
“没有闲心就不能来这看看吾儿了吗?”这审问的口气,枫翊顿然明了,不过是禁了她的足,她便告状告到了母后这里,这肥猫全身都是刺,真叫人拿捏不得。
“没想她竟然这么快把消息传到了母后这里。”枫翊蹙着眉,已不知言什么好,往洗梧宫的方向望了望,枉有一刻还怜惜于她。
“并非喜儿告诉我的,你莫要冤枉,禁足之事乃是我去缎秀阁取天蚕丝时,恰巧遇见几个小仙子不知规矩的窃窃而言,被我听到我方才知晓,喜儿之前从未跟我开口语过,你是这般待她的。”青龙天后心中又心疼了秋喜几分。
“我与她之间鲜少见面,不知母后所言的我这般待她,是指如何待她?若是指禁足之事,母后也应知晓,我也是无奈之举。”
枫翊起身想请青龙天后坐下,青龙天后却一手拍在了台案上。
“你夜夜不归洗梧宫也是无奈之举?”
“近日鬼蛊族造乱,自有公事处理。”枫翊见他母后真有几分生气,立马奉上明朗笑脸,似一缕清风在湖畔荡漾开来,再次邀青龙天后坐下。
“你是我儿,你这一笑我便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鬼蛊族已加派天兵前去镇压,已无可造次,就待一战给他们些教训,哪里还有这么多的公事。”青龙天后拿起案台上的剑法习册,“什么时候习法也算公事了?”
枫翊被抓了个正着,无从辩解。
青龙天后坐下,开始了一番苦口婆心。
“你可知十万年前,邪兽莳貅大开杀戮,死伤的神仙凡人不计其数,本青龙白虎二族定好在无忧谷联手镇压,结果因为我患了一场急症,危在旦夕,你父王便迟赴了无忧谷之约,落的虎族在无忧谷与莳貅孤军奋战,虽最后仗胜,但也因此中了绝后的诅咒,若不是虎族,这诅咒必然会落在青龙一族身上,我又怎能生下你……”
“我自知两族的交情,所以才未坚决将这婚退,且虎族已破诅咒,西宫长公主不也活蹦乱跳,母后不必过于自责。”
枫翊又怎不知白虎一族在仙界的威望,他没有坚决的将这婚退,也因白虎一族对天宫情谊深浓,不若于此,他定不让这瓜强扭。
“虽然我儿媳的降生看似破了诅咒,但你看虎族这几万年也未再添孙子辈,你不回洗梧宫与喜儿同房,生个孩儿,又怎知这诅咒破没破的干净。”
“……”
枫翊觉得有些头痛,他若和那肥猫生孩儿,异族相合从来都是取法力高深的一方为本身,借以另一方神情秉性,难不成他要给一条虎了吧唧的龙当爹,简直不堪设想。
青龙天后突然平静一问,“你如此拒绝喜儿,是否心里还惦念着梦熙?”
这一问很轻,如霜雪沾染在剑刃上,只落不化,却让枫翊心中一恸,似猛然被这剑穿心,胸膛骤紧,那霜雪已为冰刃,呼吸之间万般沉重。
“梦熙之死,怪不得旁人,她从始至终都是个自私的女子,她害了不少的人,你,还有上神明世。她既已去,你又何苦将自己圈在原地,将心封闭起来不容旁人进入?而喜儿又做错了什么?她满心欢喜的嫁给你,为何却要平白受这样的委屈?”
青龙天后见枫翊眼眶微热,不发一言,只得叹息一句。
“望吾儿能往前看,许能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也。”
一曲悲歌一生情,两目相望影成双。
诛仙台,他已许久未来。
戾气锋芒时,诛仙台附近连尘埃都见不得,平静时,这尘埃已落满了周边,几盏残灯还搁浅在四角,已许久未换,破败不堪。
不过转念便释然,仙界禁地又怎敢有人前来打扫一番。
枫翊摞下两壶酒,开坛而闻酒香,他坐下,靠在诛仙台一侧。
诛仙台似得了感应,戾气开始向上翻腾,一瞬间似无数薄如蝉翼的刀刃从身旁掠过,枫翊任由这戾气将他身上割伤,眼睛下方已出了数道血痕,他喝着酒,觉得这酒馥郁芬芳,蕴含千种滋味,最后却浓在了心醉时。
厮人已去,却难相安,枫翊将酒闷下,入喉思痛,当年他只晚一步,若能再等他片刻,又怎会是这般结果。
谁叫对酒当歌,思绪何处安放,念念不忘,微醺的人最叹过往。
***
秋喜在洗梧宫逗弄着小乌龟,这小乌龟是她从西宫带上来的,小甘是一只小天鹅已经很顺利的修成了仙,这只小乌龟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化个人形,据说要比其他动物慢的多,正好用来练练自己的耐心。
秋喜开窗看了看不远处的一轮圆月,这月晕映的脸颊明晃晃,明净的将秋喜脸上的绒毛都看的清晰。转眼又看见了在门口严阵把守几个天兵,顿然好风光都变成了煞风景,关上窗哼了一声。
若不是她还有计划,她肯定搅的她夫君日夜不得安宁。
想了一会,她干脆找来纸墨想给他四叔去个消息,问问四叔下一步应该如何做,纸刚刚铺好,却听门口一阵骚动,秋喜转身去开门,扑面而来浓重的酒气,呛得秋喜后退了几步。
可这来人已醉入膏肓,椅在门框上看着秋喜,醉无神情。
“夫君,可是发生了何事?”秋喜扇了扇酒气,今夜是什么风把他这位稀客给吹了来。
定睛一看才见枫翊浑身伤痕,衣衫被割的破乱不堪。脸上的伤痕虽泛红但已开始愈合,但是也丝毫未掩他的英气。
秋喜一时惊异,是谁,究竟是谁?胆敢伤她的夫君,把她夫君打的这般狼狈,若是让她知晓她定——
送些重礼过去酬谢一番。
秋喜又往枫翊身上打量着一圈,那好汉做事没留名啊,可惜了可惜了。
枫翊踉跄的走到秋喜跟前,伸手想捏秋喜的脸,伸到一半时却栽到了秋喜身上,喃喃,“你这只傻猫,我对你这样你怎的……还不走?”
这重量瘦弱的西宫长公主又如何承受的住,两人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
“大哥,你这样压着我,我走哪去啊?”秋喜被压在地上喘不过气,这酒气铺天盖地的吹到秋喜脸上。
“你回你自己的地方,不必在这里忍受于我。”枫翊熏熏的道。他每吐一口气便呼出浓重的酒气,奇怪的是他呼出来的却酒气却不刺鼻,反而有一股蕴在里的香气。
“母后说的对,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废话少说,你快给本公主起来!”秋喜被压的快要窒息了,这家伙重的推也推不开。
枫翊动了动,撑起身子,有气无力的往旁边一歪。
而秋喜不但没有觉得松快,反而头上似长了个火山往外喷着火。
“你你你!大爷的!你方才手往哪里撑呢?!”
秋喜护住胸口,竟被他这个烂醉之人占了便宜。
“地上,平平的。”
枫翊闭着眼,虽然神志已不清,但这句说的分外坚定。
“……”
地上?
秋喜忍不住愤慨伸腿一脚蹬在了他两腿之间,枫翊吃痛闷哼了一声,醉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你……”
“我方才好似踩到了一条细泥鳅。”
行,扯平了,没亏。
枫翊吃了痛,翻身躺在了地上,片刻双眼一阖,沉沉睡了去。
秋喜凑过去伸手轻轻抚着他脸上的伤口,皱眉了半响。
这满身伤痕的,又跑到了她这里来,难道是想栽赃陷害她?让人觉得是本公主将他打伤的?然后出去扮可怜?
人心险恶,世道沧桑啊,这不能忍。
秋喜好不容易从枫翊身下爬了出来,看着倒在地上惨兮兮的枫翊,心里有些不免得意。
啧啧,没想到这绿长虫也有今天。
可是得意之后,看着枫翊脸上的伤痕,又生了怜悯。
被人揍的这么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秋喜翻找出来许多药瓶,都是她二叔给她备的药,用的上用不上都给她带了来,半响终于翻出个感觉能往脸上擦的药,青瓷小瓶,红色盖头,转过来赫然贴着三个大字。
痔疮药。
就是它没错了,据说治疗伤痕有奇效。
秋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枫翊扶上床,将他的头掰正,轻轻给他上着药,他似有些不适,秋喜在他脸上轻轻吹着,试图减轻痛感,好让这药性快些入进去,若这伤口不好,明日可就是她背锅了。
药已上完,又看见他这破破烂烂的衣衫,也觉得不妥,若是栽赃给她,看他此番破烂的衣衫也很容易让人信服。
秋喜眯着眼睛将枫翊外衣褪下,又打开衣柜,刨了半响才刨出来一条肥肥大大的裙衫,这还是奶奶强塞过来的,说是怀孕时可以穿,现在正好可以给她夫君换上。
好一通折腾才完成,困意也生了来,秋喜打了个哈欠准备上床睡觉时,突然看到睡梦中的他似乎有所波动,眉头紧皱,眼珠转的强烈,似在做噩梦,秋喜好奇靠在他肩头,窥入他的梦境。
梦境中悠然出现一女子,又是上次那个女子,这女子依旧执剑,剑身上也依旧是个“熙”字,瀑布之上红罗帕兮锦,挥剑出虹,清冷淡薄的模样似冰雾初见,羡寒暮守白雪。又见彩蝶轻舞,蕴香溢比洁,凝霜身映彩蝶。
收剑后,则悲怆漠然,徒留一道决绝的背影,而后紧追的身影便是枫翊,他伸手向抓住那女子,却愈抓愈来远,而后只抓了瀑布的一沓水,却也从手中悄然流逝。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秋喜竟有情绪感染,忽有些头痛,便退出了梦境。
这女子,难不成已经用情那把利器伤过他一次了?她清醒的睁开眼看着枫翊,挺秀的鼻梁,清逸的眉眼,生的如此好看的男子,秋喜竟有些心软。他这般抗拒与我相处,是不是因被这利器伤过,对这利器惧怕了。
梦中他眉头深蹙,脸上一片忧虑阴霾,秋喜见状,犹犹豫豫的伸出手,轻拍他的臂膀。
似安抚奏效,不多时枫翊眉头已舒展下来。
秋喜定定的看着,虽然平时他总是对自己冷漠相对,但此刻的他就像个孩子一般,温顺而乖巧。
秋喜猛然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不若,我原谅你,你试着喜欢上我,我亦试着对你生情。
我不伤你,你不拒我,咱们俩个将就将就,凑合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