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梧宫栽有一棵桂树,桂树上已开满了黄褐色的花蕊,天香云外飘,十里桂花香。
这香气似极了昨夜枫翊呼吸之间的味道,大概他喝的便是桂花酿了。
秋喜犹记得,在西宫她大伯也爱喝这桂花酿,酒窖中珍藏了不少上等陈酿,若她夫君喜欢喝,她便差人送些到天宫上来。
桂树上站了一排翠鸟,却不知受到哪里来的惊扰,纷纷展翅上了青天。
枫翊方睁开眼,便见秋喜支着头趴在床里侧,脚翘起来正色眯眯的看着他。
枫翊立马伸掌拍了她虎头。貌似这一击便是让窗外那串翠鸟展翅高飞的罪魁祸首。
“你为何在此?”枫翊收回手,沉着脸问。
秋喜吹了吹脸上的发丝,忍着被拍头的委屈道:“夫君,这里是洗梧宫啊,昨夜你被人打了,伤心难过喝了许多酒,然后就跑到这里来了。”
秋喜委屈的起身,揉着头喃喃:“我照顾了夫君一夜,夫君却……哎。”
枫翊顿了一顿,想起昨日在诛仙台饮酒,许久才饮醉而归,之后的事情确也不记得了,难不成真的自己走到了洗梧宫?
他看秋喜一脸要哭的模样,犹豫了半响僵僵的伸出手,过去对着她的头糊拉了两下。
秋喜刚理好的头发又粘了满脸,郁闷的吐了口气,这就是天界太子道歉的方式?未免随意了些吧。
“夫君你昨晚是被谁打了?何人如此大胆?”
是哪路英雄好汉,出来除暴安良,本公主要给他颁奖。
“无人伤我。”枫翊低声道。
秋喜扁扁嘴,被人揍了还不承认,死要面子,承认了我也不会笑话你,顶多心情好上个几日。
枫翊摸了摸脸上的伤口,似有药膏在上,昨日这肥猫真的照顾了自己一晚,有些触动之余忽而觉得哪里不大对意,往下一看,那表情如滔滔之水,倾斜而下。
枫翊看自己着了一条粉色裙衫,轻纱附体,两道剑眉生生的皱在一起,“可是你所做?”
“夫君,昨天你的衣衫破烂不堪,我便帮你换下了,但你不在洗梧宫住,这柜中也无你衣物,就先为你换上了我的衣服,夫君莫要嫌弃才是。”
枫翊捏了捏额角,“那你也不必将这肚兜给我换上。”
“这是一套的。”秋喜眨着眼,很认真的指点,“单穿的话会很难搭配。”
“……”
枫翊觉得此地决不能久留,在门口唤了仙侍过来,来的正是小甘。
枫翊背过身去,虽穿一身倩服,但口气仍理直气壮,“速去为我取件衣衫。”
小甘这般腼腆的女孩,此刻都紧抿着嘴唇,强忍从嘴边呼之欲出的哈哈哈三字。
不多时小甘便取了一件白色的直襟长袍,枫翊撇了一眼秋喜,秋喜便捂住眼睛自觉的转过身去。
枫翊见秋喜转身,方才放心,着手开始换衣。
衣衫褪去便尽是完美的背部肌肉线条,整个上半身宽厚结实呈倒三角,实属凹凸有致,有料啊有料,再顺着深深的肩窝往下看去,腹肌断块分明……
秋喜透过指缝边看便啧啧不已,昨日为他换衣没这么多心思看,今天一看真是好身材,早知昨日趁他酩酊大醉不省人事之前就好好观摩一番。
秋喜正想再往下看去,却被飞来的肚兜蒙了头。
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明明是背部,后又成了腹部,肯定是她偷看被发现了。
秋喜重新转过身,干干咳了两声。
真是只好色之喵。
枫翊见势更加快了着衣速度,白衫扑飘入袖,带起阵阵含着桂花香的风浪,着完装之后,冷冷看了一眼秋喜,开门便要走,秋喜抱住他手臂拦了一拦。
“夫君,这药你带着,看看哪里有伤口便涂上。”
枫翊本想拒绝,但看了药瓶上赫赫然的三个大字,一把从秋喜手里拿过,眼睛睁的像铜铃般大小,盯着秋喜一字一顿道:“昨夜你可是用此给我上的药?”
秋喜一脸关切,踮起脚来细心的看着枫翊脸上,“对啊,此药管用,专治跌打损伤,我看夫君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还是需要再抹上一两次,这样好的快些。”
“治跌打损伤的是金创!金创!金创!不是痔疮!痔疮!痔疮!”
秋喜被吼的耳膜嗡响,这绿长虫怎的如此激动,头上都冒起了青烟。
真是阴晴不定的一条龙。
***
在洗梧宫看护的侍卫们今早就离开了,虽没有人前来禀告,但诚然是她的禁足之令解除了,秋喜收拾着东西准备今日便回西宫探探,顺便给她夫君带些桂花佳酿,但是如何前去一时让秋喜犯了难。
驾云她驾的不利索,问了问小甘,她初成人形,同样也驾的不过关。正愁苦时,见着一过路神仙,瞅着分外眼熟,可不就是时常跟在他夫君身边的武曲星左辛,秋喜灵光一闪,追出去急忙唤住。
“左辛见过太子妃。”左辛含笑拱手,“太子妃可有事需要左辛帮忙的?”
秋喜甚是欢心,最喜欢这般聪慧的人,不用多说一句,便看出心思。
“确有一事,我今日想回西宫,想从西宫搬些桂花酿予我夫君,我自己前去稍些怠慢,左将可否给我派几个驾云驾的不错的仙侍随我前去?”
“太子平日最喜桂花酿,太子妃真乃对太子无甚关心,我今日正好得闲,驾云驾的尚可,不知能否有幸一同与太子妃前往?”
“自然是好,那就有劳左将了。”
左辛差了一顶仙轿,很快便到了西宫。还是那般熟悉,青山绿水,花鸟鱼簇,虽是被凡尘浸染的仙气,相交相映后又是亲近的和谐。后山的小妖们许久未见秋喜,竟不躲匿了,纷纷出来跟秋喜打招呼,这就是士别几日,分外想念,之前什么仇什么怨的都已忘却。
只是突然爬到秋喜脚上一只不知好歹的蛤摸,被左辛发现一脚踢飞老远。
“喜儿,给伯伯留几坛。”西宫君王冥月看着要被搬空的酒窖心疼不已。
“大伯,你留着又不喝,不如都给喜儿。”秋喜忙不迭的指挥宫中仙侍们,将酒运到仙轿上。
“我不是不喝,是舍不得喝啊!”冥月心疼的都快滴血了,偷偷挥手示意仙侍们别在搬了,留几坛给他。
“那喜儿重要还是这酒重要?”秋喜插着腰问道。
“自然是喜儿重要。”
“这不就得了,给我继续搬!”
冥月看着那一坛坛的酒即将离他而去,想拦不敢拦,只能劝劝她这宝贝侄女了,“饮酒伤身,我侄婿喝如此多的酒也喝不完,况且天宫也有桂花酿,也很好喝,不如给伯伯留下几坛,给伯伯解解馋……”
“天宫的桂花怎比的上西宫的桂花,味道肯定是不一样的。”秋喜看着她大伯,叹了口气,大义凛然道:“行行行,姑且就给大伯留下些。”
“还是喜儿好,喜儿最体恤大伯了。”冥月缕着胡须,这心疼缓了一些,还好另一处酒窖里的没被喜儿发现,嫁出去的侄女简直就是强盗啊,强盗,什么都往婆家搬。
秋喜来西宫失望的是,奶奶和六叔帛离都不在,又去山上清修调养了,本是特别想念他们的,但是大伯说奶奶修养好便会去天宫看她,也让秋喜稍稍宽了心。看的出小甘未见到帛离,也有几分失落,秋喜拍了拍小甘肩膀,安慰了她几句。
秋喜四叔青遆惬意的逗着翠鸟,不似上次秋喜所见那般轰赶,而是清早起来便去捉虫予它吃,不过数月,这翠鸟已变成圆滚滚的一团,飞都飞的吃力了。
“进展如何了?我的乖侄女。”青遆悠悠的坐下,坏笑的看着秋喜。
“毫无进展,四叔,一点进展都没有。”秋喜叹了口气,对眼前的这盘糕点食之无味。
“怎么可能?四叔教你的法子不可能错。”青遆怀疑的看着秋喜,他纵横情场这么多年,死皮赖脸这招可从来没败过。
“四叔你说让我变成牛皮糖,一直黏着他,他做事我便在一旁守着,他去哪我便跟着,用我的行动吸引他注意,做了许多许多,忍了许久许久,但是我觉得他就是一根铁柱子,还是一根生锈的铁柱子,融不了,暖不了。”秋喜干脆往长椅上一躺,开始了一顿回味。
“而且他心中似有别人,已经被人伤过一次了,我看我在伤他一次啊,不知哪年哪月能实现,有时候吧就觉得何苦要这样伤他,有时候却又觉得已经忍辱负重做了这么多了,不能前功尽弃,若不是看他长的有几分姿色,本公主怕早就不干了。”
“铁柱子好,铁柱子硬吶。”青遆喃喃,突然用折扇敲了敲秋喜,“四叔给你的听话丸,你可让他服了?”
“没有。”秋喜一拍脑门,不说还真忘了还有此物。
不过,她夫君不回洗梧宫怕是也没有什么机会给他吃。
“四叔劝你在坚持坚持,凡事都讲究一个持之以恒,不可操之过急,即便他心中另有所念,但也比不得喜儿,不若喜儿再投其所好,像那女子学习几分,不定他能对喜儿刮目相看。况且四叔不是给你那情……听话丸了吗?内心觉得愤懑时,便让他服下去,药效期间完全听由喜儿摆布,也算是有个发泄的途径。”青遆挑着眉又开启了一通循循善诱。
秋喜听的频频想打瞌睡,青遆终于中途停下喝了口茶。
“那我姑且就在坚持一下吧,回去打探打探他所念之人。”秋喜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该回去缠着我夫君了,就不多待了四叔。”
“四叔给你的听话丸可千万不要忘了。”青遆叮嘱。
“知道了,上次他喝醉酒倒是个好机会,可惜我错过了。”
青遆拿着扇子在手掌里敲了敲,“对对对,喝醉的时候喂下最有用了。”
秋喜出了她四叔府邸便听见青遆在里面呼喊,“喜儿一定要幸福!等你好消息!”
喜儿顿时眼眶含泪,没想到她四叔竟这么惦念她,她从前觉得四叔风流浪荡,只醉心男女之事,不想竟是这般为她尽心,她定不能辜负四叔的期望。
“四叔!你放心!喜儿一定会幸福的!”
青遆打开折扇,逗了逗翠鸟,笑着喃喃,“小丫头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