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咱们脚下的水潭里的水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毒。”秦轻尘透过水雾,看过去,巉岩中的溪流五颜六色,汇入水潭后,成了黑漆漆的浑水。
感觉到秦轻尘身子一紧,凤浥安慰道:“别怕,有我在。”
“都这种境况,你还骗我,为了驱毒,你的内力是不是快要耗干了?”秦轻尘看到一潭黑水,唯独他们身边三尺内的水是清澈的,就知道他一直在耗费内力驱毒。
凤浥苦笑,她脑袋瓜子转得快,什么都瞒不住。为了将水中的毒素驱离,他的内力确实损耗严重,如今已到了苦苦支撑的地步。
刚掉下来的时候,他曾想着背着她,借助轻功飞上去,可惜没能成功,每次都只差一点点。他的武功早就臻致幻境,没道理爬不上一座千余丈的山峰,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没能成功,冥冥之中似有一只大手按住他们命运的脖颈,让他无力挣脱。
凤浥厌恶这种不可控,但这里有她,他甘之如饴。
“哥哥,从这儿爬上去,能不能成?”秦轻尘指着背后的山峰,陡是陡了些,好在还有落脚的地方,可以一试。
“能成。”凤浥没有告诉她,他曾用轻功试过多次,结果都没成。
对于武艺不精的人,逃生只能用笨办法。秦轻尘脱了她和凤浥的外衣,先用匕首裁成一块块布条,再搓成长绳。小时候为了逃离凤嬷嬷的视线,偷跑出去玩,她练就了一手编绳的好手艺。没想到,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凤浥靠着岩壁,小心稳着她的身子,怕她搓绳时用力不当,将自己甩到水潭里去。
虽然秦轻尘小心地剪裁,未曾浪费一丁点布料,但绳子比理想中短了好多。两人身上再无可用的布料,看来原方案不行,需要重新想法子。
她歪着脑袋,丈量着身后的山峰,手里这点绳子与高松入云的山峦一比,着实寒酸。这山不但高,还秃,除了些不知名的草,竟找不到几棵能借力的树。在绳子可以触及的范围,倒是有一棵歪脖子树倒挂在山岩中,灰扑扑的,年岁已久。
“哥哥,绳子太短,要不咱们借那棵歪脖子树的力,直接荡到对面的枯木上,逃离这个毒水潭?”
凤浥微微一笑,说道:“依你。”
得到凤浥的首肯,秦轻尘劲头更足,取下手镯,系在绳子的尾端,增加绳子尾端的重量。做好准备工作后,她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奋力一甩,绳子在离歪脖子树三寸的高度飞过去,刚好落在歪脖子树最粗的枝桠上。
“成了!”秦轻尘乐得拍手。
凤浥撤去对抗水中毒素的内力,圈住她的腰肢,从水中飞出来,借着绳子的助力,在山石上轻轻一蹬,二人荡到潭水中的枯木上。
这些枯木不知泡了多少岁月,凤浥不敢久待,脚尖轻轻一点,飞向山谷的深处,在离水潭数丈的空地上落下。
他们原先待的水面,毒水迅速汇合,污浊一片。不敢想象,若是没有凤浥,她一个人从上面掉下来,会不会被这些毒水泡成一只毒蘑菇。
空地不远处长着一片大红色的花,乍眼一看,比傍晚的火烧云红得还要浓烈。
凤浥说这山中遍布毒草,连巉岩中的溪流都能染毒,这花就算是生的比牡丹还要倾城,秦轻尘也不敢乱碰的。她乖乖站在原地,容凤浥替她烘干衣裙,绾好发。
一切收拾妥当后,凤浥将她拉到跟前,左瞧瞧右瞧瞧,甚是满意,说道:“走,去会会这里的主人?”
说完牵着秦轻尘的手,往那处花丛走去,他的手掌温热,软硬适中,给人一种安定的力量。
待他们靠近花丛,烈焰一般的花海从中间分开,一条青石小径从中间延伸至他们脚下。凤浥握紧秦轻尘的手,踏上青石小径。
周遭的环境迅速变化,眨眼之间,重叠的山峦消失,花海化作一排屋舍挡在他们面前。
“哥哥,等下!”秦轻尘拉住凤浥正要推门的手。
这排屋舍正是慈心大师选作起居室的地方,那盘活的棋局就在这屋内。秦轻尘有些害怕,怕这门推开,她的梦就得醒了。不管棋局能不能破,凤浥都会消失,这个结果她不能接受。
“不要。”秦轻尘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她耍起性子,说道:“我们离开这里。”
凤浥回过身来,摸着她的脑袋,宠溺一笑,道:“听话。”
“我不!”
“尘儿,乖!”
儿时,只要他一句“尘儿,乖!”,她就会收起小性子。可是今日,她不想乖,她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她使劲拽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动弹。
就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出来的不是慈心大师,而是一位穿着月牙白长衫的老者,老者慈眉善目,胡须雪白,身上透着一股子温和的气息。
“二位,多谢入局。”老者给二人作揖道。
“日月争辉,谁主苍穹,老人家的日月棋局,着实精妙!用来锁住一群污秽之物,实在是大材小用。”凤浥礼貌回礼。
自从入了这棋局,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不知前路在何方?秦轻尘拉紧凤浥的手,警惕地看着来人。
“公子神识能突破月的结界,来到这里,看来那些妖兽已被您本尊收拾干净了。”
凤浥点头,回道:“我被困木云族的天兽阵,心情不太好,那些不长眼的妖兽吵得我脑壳疼,故而费了些神,将它们一并收拾了。”
老者摸着雪白的胡须说道:“后生可畏,老朽佩服。”
“彼此彼此!”凤浥回道。
老者见秦轻尘一脸警惕,却会心一笑,说道:“姑娘,幸会!”
秦轻尘不太想搭理他,但她的教养,让她挤出一抹笑容,回道:“老人家,有礼!”
“二位,里面请。”
凤浥抬步就走,秦轻尘不情不愿地跟着。在老者的眼中,一个半大的男孩拖着一个闹别扭的小女孩,如学步的企鹅一样,晃晃悠悠进了房间。
秦轻尘正在搜刮脑子里关于棋局的记忆,很遗憾没有日月棋局四个字。这些年,除了偶尔出去野一下,她大多时间都泡在父亲的书房里,也算是博览群书,但这日月棋局还是第一次听。
沉寂于思绪中的秦轻尘,没有注意到凤浥停下脚步,结结实实地撞在他的后背上,摸着通红的鼻子,不都说美人是水做的,他这身子骨怎么比山中岩石还要结实。
凤浥察觉到后面的异样,转身一看,某人鼻头通红,眼眶泛红,无声控诉着他的暴行。
“我错了。”凤浥先出声道歉。
其实,这事儿也算不得他的错,秦轻尘挤吧挤吧,将要掉出来的泪珠子收回去,揉了两下弄红的鼻头,说道:“不怪你,是我没注意脚下的路。”
两人盘腿坐在老者的对面,替他们斟上热茶,说是热茶,却不见热气,秦轻尘嘴干的厉害,手刚触碰到茶杯,却被凤浥不着痕迹地挡回来,将她的手牢牢锁在自个儿手心里。
秦轻尘暗自吐了一下舌头,心知自己鲁莽了。
“老人家,您设下日月棋局,我们应邀前来,可否告知设下此局的目的?”凤浥开门见山,提出问题。
老者自斟自饮一杯后,缓缓放下杯子,长长叹了一口气,解释道:“老朽家族世代嫡子都是双生子,一明一暗延续着家族的使命。养在明处的那位养尊处优,活得潇洒恣意,享受着家族的光与明;而养在暗处的那个却整日处在刀锋剑雨里,舔血过活,背负着家族的暗与黑。起先,家族是一方霸主,威震四方。代表光明的日和背负黑暗的月还能遵守祖顺,兄友弟恭,携手共进。百年以后,那一代的月痛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开始觊觎日的地位,因为日对月绝对的信任,月轻而易举将日软禁,靠着神似的长相代替日,登上至尊之位。”
“本想日月同辉,没想到弄巧成拙,成了日月争辉,这定然是个悲伤的故事。”秦轻尘说道。
凤浥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捏了捏她的手心,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眼尾的柔情似蜜糖一般甜化她惆怅的心,他是懂她的。
“姑娘聪慧,这确实是个悲伤的故事。日和月作为双生子,因为使命不同,所以自幼接受的教育不同,格局相差甚远。背负黑暗的月心狠手辣,偏执冷血,夺得至尊之位后,更是变本加厉,不久就将百年基业毁之殆尽。”
“万物向阳而生,月心生怨愤,欲取而代之,结果却生灵涂炭,万物折损。敢问老先生,在这个死循环中,到底是月的过错,还是万物的错?”凤浥抛出一个难题。
老者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缓缓道来:“小公子的难题,老朽参悟多年,一直未能参透,故而留下这日月棋局,希望有缘人可以替老朽解惑。”
秦轻尘听后,蓦然抬首,问道:“老先生的意思是这棋局并非生死局,而是一盘迷局?”若是一盘迷局,能应邀入局之人,定然是活人,这么说来,凤浥没死,他好好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