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宝玉回到怡红院,细想先前那些婆子们说的话,越想越呆。及至到了晚上,连袭人唤他吃饭都没听见。
袭人见他又是一副呆样,叹道:“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怎么了?”
说完,宝玉犹深思它处,并未理会,倒是麝月在一旁扑哧一声笑出来:“他向来便是如此,你着急什么?”
袭人被她一笑,倒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虽如此,可是他如同这般都已经大半天了。若是叫老太太太太瞧见,可如何是好?”
麝月道:“反正现下已经晚了,老太太太太也不会叫了。你就任他这般一夜,也别给他饭吃,等明儿早上,即便没好,饿也饿醒了。”
袭人笑道:“偏生你能想出这主意。”遂不再管宝玉,任由他自去,与麝月去外头结穗子去了。当晚果真不再管他,自去睡了。
却说平儿处理完桂家的事去回凤姐,先伺候凤姐吃过晚饭,然后自己也吃了,这才说起今日紫菱洲的事。
当下平儿将事情都跟凤姐细细说了,只略去婆子编派宝玉那一段不提。
凤姐听完,微微皱眉:“可禀明太太了?”
平儿道:“还不曾。”
凤姐点点头,道:“可调查过了?是如何死的?”
平儿道:“我派人将厨房里的厨子叫在一起细细问了,说是昨儿个还好好的。就昨天晚上太太叫去问了一些话,然后,半夜回来了,脸上神色便不大对,早上便寻她不着,没想到却……”
凤姐闻言,不禁打了个冷颤,道:“你说,昨儿晚上太太叫了他去?”
平儿道:“正是。”
凤姐沉思了半响,方道:“这事你还是禀明了太太,然后,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只一样,让人以后将园子看紧一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别叫他们姐妹见了。”
平儿点点头,又陪着凤姐说了一会子话,然后方才服侍她喝了药。
第二日,宫中来人宣旨,说是元妃病了,思念家中亲人,希望家中姐妹能前往宫中,相见一面。
因宝玉是男子身份,不便进宫。且贾母年老,行动不便。遂由王夫人带了探春、惜春以及黛玉前去。本还唤了宝钗,奈何薛姨妈以及香菱都病重在身,不可缺人照顾,遂只好作罢。
一行几人带着丫鬟婆子出了门,到了宫外,已有接应的人在那儿等候。
几人进了宫,穿过层层殿宇,方才到了元春的宫闱。因王夫人担忧元春,惜春一向淡泊,故而仅探春与黛玉四处看了一番。
到了殿内,先是跪在帘外行了跪拜之礼。
王夫人带着探春黛玉等行礼道:“参加娘娘,愿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元春斜躺在帘子后边的贵妃椅上,忙命大家起来。又吩咐宫女将帘子揭了,然后给几人上茶与点心。
因问王夫人:“家里老太太老爷大老爷们可都还好?”
王夫人点点头,道:“都好呢,只是记挂着娘娘!”
元春眼圈微红,道:“本宫自那年回家之后,便再也没能回去。如今这身子又不行了,只怕……”
王夫人忙道:“娘娘切莫胡说!娘娘是万金之躯,又有圣上龙泽庇佑,这些小病,敢伤娘娘玉体?”
元春知道她是有心安慰自己,遂微微一笑,将话题转开:“前些日子二妹妹嫁了,如今可还好?”
众人听她问起迎春,一时都变了脸色,王夫人心知瞒不过去,因此便将迎春之事细细说了,只略去贾赦欠了孙家的钱不提。而后道:“虽如此,但自古以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二妹妹命中没你这般好命,也是无法了。”
元春闻言,唏嘘不已。又扫了伺候的宫人一眼,道:“你们都先下去吧,不可放人进来。”
然后又唤了抱琴道:“三小姐、四小姐以及林姑娘是第一次进宫,只怕她们听本宫与太太说话早已闷了。你且带她们去御花园四处转转,只一样,切莫惊动了旁人。若是遇见人了,也无须躲避,只按规矩行李便是。”
抱琴点头应了,于是黛玉三人忙磕头行礼,这才跟着出去了。
元春见这里再无第三人了,这才苦笑道:“本宫如何就好命了?妈可知,本宫这病是如何来的?”
王夫人惊道:“不是说是感染了风寒么?”
元春摇摇头:“那不过是本宫命太医对外的说辞罢了。真正的病因是——本宫自上年被人下毒乃至小产之后,这身子便已大不如前了。”
王夫人再次大惊,道:“你何时有了身孕?我竟不知!”
元春道:“上年陛下对本宫十分宠幸,后来,偶一日晚宴上本宫略有些恶心,先自回去了休息。第二日悄悄请了太医来看,说了有了龙脉。因当时圣上不在,我正欲等他回来了亲自告诉他,不料当日晚上便腹痛难忍,下身流血不止……”说到这儿,早已眼圈微红。
续道:“本宫心知是因晚宴上的不适被有心人看了去,且隐隐猜到了那人是谁,只是苦无证据。且自那之后,身子便愈发不行,每每葵水来了,便腹痛不止,大出血。
因怕陛下知道了心里疏远,因此这事只抱琴与本宫二人知道。”
王夫人听她说完,早已泪流满面,道:“我的儿,没想到你这些年来竟过得这般辛苦!”
元春强笑道:“自古以来,这后宫便乃是非之地。这些事情,也都是没法子的!”
说毕,又道:“本宫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想跟妈商量:如今本宫的时日怕已无多,只是,本宫若不在了,咱们贾家,可该如何是好!”
王夫人哭道:“可又是胡说了!娘娘玉体金安,只放心保养,自然便好了。”
元春道:“本宫的身体,自己是最清楚的,妈也不用再安慰了。如今只跟妈说,家里姐妹众多,趁着本宫还在宫中,眷安排一个得体的送进来吧!如此,本宫方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