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锣鼓响彻了整个长安的街道,只是那目送的人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欣喜,女人们驻足,眼眸中闪烁着悲怜,男人们气愤,这不是嫁出去的公主,而是匈奴的战利品,是大汉懦弱的象征。
十四公主头顶红帘,神色淡然如水,只是,偶尔还是会回头去张望,期望着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回来送送她……
只是,连她自己都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依着馆陶公主的性子和手腕,娉儿此刻,怕是被囚禁了也不一定……苦苦一笑,十四公主平生第一次觉得无奈,思绪回到了那一日,心中暗叹,这馆陶公主的性子,竟是与她母亲那样的相似,霸道,威严,不容反抗……
“哀家今日来,以你的聪慧,该是知道的。”窦太后的脸色,平静中带了一点疏离,这就是这大汉宫内最权势的女人。
十四公主无声,只是静静地在两人面前的茶碗里斟了茶水,却不抬眸去看对面威仪的老人,或者……是不敢去看……
“哀家知道,你心里会有怨言的,但哀家没有办法。”窦太后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无奈,只是冷静得让人害怕,“哀家绝不会让娉儿去匈奴的。”
“当初,我姐姐就是被您送去了匈奴,太后娘娘……还不知足吗?”十四公主觉得自己怕是要疯了,居然选在这个时段激怒窦太后,但此刻,她突然地什么都不想管,不想顾了,她这一生过得太平静了,平静得让她觉得自己是个迟暮的老人一般……或许,她也该叛逆一次。
窦太后眼眸猛的犀利了起来,却并无十四公主想象中的那般盛怒,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才漠然道:“你姐姐是到了匈奴,却没有起到她应该起到的作用,不然,你也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十四公主冷的抬眸,直视着眼前双鬓斑白的窦太后,看着她那几乎快没有焦距的双眼,却依旧觉得一身的冷汗:“您这是在惩罚姐姐吗?将她的妹妹同样送去匈奴,以惩戒她没能阻挡匈奴的铁骑?没能强盛了大汉?!”
窦太后挑了挑右侧的眉毛,不动声色地半敛起眼眸,那喝茶的姿势,优雅且高贵。
十四公主颓然一笑:“其实……我知道,也有觉悟的,在匈奴人点出阳信和亲的时候,我便已经知道了,我,最终会是这个懦弱王国的牺牲品……我不恨娉儿,她还小,如果她知道我要和亲,怕是拼了命地要救我的……那个傻孩子……”
十四公主的笑容渐渐地多了一丝温暖,却让窦太后的凌厉全然地浇灭了。
“这就是为何,哀家单单挑了你,代嫁,这后宫,不乏清冷的公主宫女,但哀家,单单挑了你,因为你与娉儿太近了,她受了你太多的影响了,那孩子向来心思沉静,有帝才,不能毁在你手上!”
十四公主悠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窦太后:“毁在我手上?!哈!我爱她,我照顾她,我为她收拾那些连馆陶大公主都收拾不好的烂摊子!我会毁了她?!”
相对于十四公主的气愤,窦太后依旧沉着的可怕,她一手伸出,止住了十四公主的絮叨,冷冷地道:“栗妃盯上你了,你将娉儿带上了邪道,毁了栗妃,可以有很多办法,你却教她最笨的。若没有你的提议,王娡,或许不能与馆陶定下亲家,可同样的,若没有你的提议,王姻又怎么可能与栗妃统一了立场呢?你在帮助娉儿找到了盟友的同时,也为她树立了强大的敌人,现在,你看到结果了吧?这就是你自己自食恶果的下场!”
十四公主的气焰顿时在窦太后的一席冷言冷语中被浇灭了,消失殆尽……苦笑连连……
“可是……这个后宫,又怎么可能没有敌人呢?”十四公主有些无力地辩解。
“是有敌人,但不该自己为自己创造敌人,如果当初王娡安抚了王姻,今日,又哪里会有栗妃的重起?哀家不插手,就是为了看看你的结局,这次的和亲,哀家主意已定,你就交代一下后事吧。”
十四公主微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光优雅高挑的身子,在龙头拐杖的协助下健步迈出了她那破旧的门槛儿,颓然跌坐在了席子上,自嘲的笑意渐渐地流转于整个大殿……
此去经年,可还能再见?
门外的锣鼓喧天与门内的沉默寂然形成了强烈的反差,阳信在侧殿内的圆柱子脚边蹲着,小脑袋深深地埋进了双膝之间,隐隐还能听到微弱的啜泣声。
“姐?姐你在哪?”蓦地,那道原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声音犹如惊雷,震得阳信猛的抬起了脑袋,噌地一下扑到了门边,看着那矮了她半个头的弟弟,此刻正蹙着眉,望着不肯让开道路的侍卫。
“都给本王滚开!母后是不许姐姐出去,难道,还不准本王进去不成?!阿娇,我们走!”刘彻牵着阿娇的小手,两个孩子其实难挡,那堵在门口的侍卫也微微有些为难。
“彻儿……彻儿……”阳信潸然欲泣,如今,能将她放在心里,挂在心头的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了,小手扣紧了门扉,连指骨都微微泛了白。
“哼!你们还真是不识好歹,十四公主已经出了皇城了,难道,本王的姐姐还出不得这椒房殿吗?!”刘彻恼火极了,这些日子,王娡看着他,不准他离开她半步,要不是阿娇机灵,恐怕这会子还被母后锁在书房呢。
“这……”那领头的侍卫明显顿了一下,既然十四公主已经出了皇城,想必,也不用再禁了,只得勉强地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刘彻阿娇的小身板就要消失在那门扉之间时,侍卫长猛的喊住了,“胶东王只能看看……可,不能将公主带出去啊……”
“本王知道!”刘彻语气甚是不满,何时,他一朝堂堂王爷,居然还要一个侍卫吩咐了?当下沉下了脸,侍卫长慌张地垂了头,不敢再开口了。
“彻儿……”阳信此刻,已是哭的双眼红肿了,一侧还放着凉透了的饭菜,阿娇见了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是最看不得阳信眼泪的了。
“姐姐……”阿娇拉了阳信的手,一侧的刘彻已是等不及了,微微推了阿娇一把,示意她快些。
当下,阿娇也有些乱了,只是,那尖叫的声响还是颇有模样的。
“姐姐!你怎么这么说我母亲呢?!母亲为了你们一家,可谓费了多少力?你不知恩也就算了,居然还怪我母亲?十四公主那时自愿代嫁的,又没人逼她!”
阳信顿时了然,看着阿娇边叫便手忙脚乱地扯着自己的衣衫,顿时也有些急迫地脱下自己身上的宫装。
“你净胡说!那匈奴地处北寒之地,去了谁受得了?十四姑姑会自愿代嫁?十四姑姑又不傻!若不是你母亲在背后捣鬼,十四姑姑怎么也不会去那不毛之地的!”阳信接过阿娇的衣衫套了上去,阿娇也有些忙乱地穿起了那繁复的宫装,只是因为心虚,手抖得厉害,那绳子竟是怎么也打不上结,刘彻皱眉,大步上前,将阿娇胸前的衣衫三两下缠了起来,只是那张小脸红透得厉害。
“你胡说!不是我母亲!”
“胡不胡说你回去问你母亲去!”阳信已是穿戴整齐了,拉扯了自己的头发,盖住半边脸颊,阿娇也是整理好了,两人相视点了点头。
“我,我打你!”
“啪!”
那门外站立的侍卫纷纷心中一惊,正要打开门去劝架,却不料,大手还未碰到门扉,殿门便从里面打开了,“阿娇”从里面飞奔了出来,捂着半边脸颊,嚎啕大哭着朝外跑去,身后,胶东王急切地追了出来,边跑还边嚷着阿娇的名字。
这……
一众侍卫均是不知所措,侍卫长朝内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昏暗的内殿里,“阳信”公主依旧靠在圆柱子脚边,埋着头,似乎压抑着哭声……心中叹了口气,这后宫的是非,真是……
“姐,这是阿娇的马车,你先上去,十四姑姑才刚出皇城,你现在出去,到了宫门口,有为你准备的马匹,快马追一下,或许还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刘彻搀扶着阳信上了马车,一边的叮咛细心而周到。
阳信感念极了,狠狠地抱了刘彻一下,转身毫不犹豫地进了马车,车夫立刻挥起了马鞭,朝宫外飞奔了起来。
出宫的过程很顺利,那门卫甚至不曾欺身查看一番便放行了,宫外备好的马匹是一匹纯黑的汗血宝马,阳信跳下车,跃上马背,不曾停留一下便挥起了长鞭,马儿嘶鸣一声,朝着无人的官道飞奔了起来。
“十四姑姑!!十四姑姑!”远远地,直到快出城了,阳信才看到那一条长长的队伍,大红的花轿在那暗沉的队伍里,显得是那么地扎眼,阳信挥舞着小手臂,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花轿里的十四公主蓦地僵住了身子,她似乎……听到了娉儿的声音。慌张地掀开车帘朝外望去,果不其然,那远处不断跳动的黑影不是阳信还能是谁?!十四公主的心顿时如飞扬的风筝一般,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连连喊着停车。
“那是谁?”乌蛰听到了十四公主的喊声,不悦地停下了队伍的步伐,转身看着她从花轿上奔了下来,朝着远处那奔驰而来的马匹跑了过去。
“奴才看不太清……”身侧的侍卫微微眯了眼,却还是辨不出来。
“娉儿!”十四公主跑了两步,当看到那离她越来越近的阳信时,泪落了出来……这是个,让她放不下的孩子……
“姑姑……”阳信翻身下马,散乱的发丝,混乱的衣衫,阳信此刻显得狼狈极了,但十四公主却毫不顾忌得将她抱进了怀里。
“娉儿……好好……照顾自己……”千言万语,却在这一刻,只凝成了一句话。
“不!姑姑,你别去……娉儿不让你去……”阳信哭闹了起来。
“傻孩子……姑姑去了,你就可以待在父母身边了……姑姑是个无父无母的苦命人,姑姑不想你也像姑姑这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你心气儿太高,跟了平阳侯,凡事都要忍让一点,知道吗?这样,姑姑才能安心。”十四公主呜咽着,将临走前的话说了个痛痛快快。
“姑姑……娉儿求求你……你别走好不好……”阳信死死地拉住十四公主的衣袖,怎么都不肯松手。
十四公主闭了闭眼,伸手,从发上拔下了一枚簪子,递给了阳信,深深地看着她,或许……她这是最后一次帮她了……
“娉儿,栗妃参与了和亲的事情,馆陶公主不可能找到证据,但姑姑知道这个证据在哪……你若回宫,让皇上细查姑姑的后殿,还有,收查乌蛰的驿馆。扳倒太子,娉儿,只有扳倒了太子,你们才能安生……”
“姑姑……”阳信难过极了。
“好了,娉儿,这是姑姑自己选的路,姑姑必须自己走下去……你,要好好的。”十四公主蒋眼角的泪珠抹了去,微微一笑,接下,再也不看阳信,回转身子,昂起头一步步走回了花轿旁。
“那个女孩……好像是阳信公主。”乌蛰正眯着眼欣赏着那哭红了眼眸,依依不舍惜别的小姑娘,却蓦地听到了一侧的侍卫的话,高高挑了眉,阳信公主吗?果然美艳……
阳信看着那远远离开的队伍,心中是那样的不舍和不甘,栗妃……又是栗妃!这次,她必然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而阳信所不知道的是,这会眸间的一瞥,她的一生,在未来又与匈奴挂上了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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