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老年,有的喜欢沉默,有的喜欢话多,王师父显然属于后者,似是觉得刚才所言有些多余,不由嘿嘿一笑,忙转换话题道:“好了,不说这个了,告诉我,你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怎么会到船上来干活呢?”
听到王师父的话,杜奇又不由哑然失笑,这个郭青山是否是沈洛强所说的郭青山有何关系,为何偏偏要思考这个问题呢?此次在水中呆得无聊一时玩皮心起无巧不巧地闯上这条是非之船,难道是冥冥中的主宰安排他来管这档子闲事?可此次突遇大变,杜奇曾暗暗发誓,自此以后,自己的命运自己做主,再不听从谁的安排和支使,但他能看着那何大师何大壮为非作歹而无动于衷吗?这是他绝对不能允许之事,于是唯有暗自叹息,忙道:“猩独自一人住在荆州,因生活无着落,经好心人介绍方找到船上来谋生。”
刚才在小船上,杜奇只是信口而言家祝州,并无它意,此时再次说出,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那么多地方不说,为何偏要说自己家祝州呢?难道是因为宁静的缘故?想起宁静,又想起了以前身边的人、曾经的事,自从鲁妙儿离去后,好象什么事都不大顺,就连铲除区区一个罗长河也折损了那么多人手,而且还要穷追数千里才能如愿,想起鲁妙儿,杜奇的心又不由一痛,要是鲁妙儿还在多好啊,有她在,也许就不会发生这许多事端了。
见杜奇面现痛苦之色,王师父尚以为是他的问话触及到杜奇的伤心事,于是连忙陪笑道:“小伙子不必在意,人生在世,不如愿之事十之**,只要自己活得开心,比什么都强!走,吃饭去,吃了饭还得干活呢!”
此际已是午后,船上客人所点的饭菜大多已送去,正是厨房最清闲的时候,他们这些厨子、厨役便得赶在这一点时间吃午饭,饭后得立即清洗收回来的杯盘碗筷,准备晚饭餐,厨房内最忙的便是厨役,厨子中最忙的便是面点师傅,杜奇是王师父的下手,自然是最忙的一个,好在杜奇身怀武功,搬面粉提水自不在话下,上笼下锅、添柴生火又轻车熟路,自然干得井井有条,就连颇有些担心的王师父也不暗自高兴,还真以何壮根转了性子给他找来一个好帮手呢。
杜奇自认体力比其他厨役强胜许多,但这半天下来也深感吃不消,晚上收工后拖着有些疲惫身子回到住处底层七号舱时,见其他厨役大都已经回来,似被抽去了筋骨般软瘫在自己的铺位上。看到他要进来,那些厨役突然一齐蹦了起来,似吃了灵丹妙药般立即生龙活虎般地挤在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过道中,当先一人年约二十三四,长得身材高大,一看就是孔武有力之徒,他双手环胸而抱,挡在杜奇面前,乜斜着眼睛,冷冷地望着杜奇,冷冷地道:“新来的!?”
杜奇见状不由一怔,没想到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也象江湖中人一样恃强凌弱,居然要给他这个新来者一个下马威,杜奇见他们只是寻常之人,身上并无武功,心想即使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用真元也可毫不费劲地将他们摆平,但杜奇却想弄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如此做是否有人指使等内情,于是急忙应道:“是!不知大哥有何吩咐?”
那壮汉仍然乜斜着杜奇,伸出一只略显肥厚的大手掌道:“拿来!”
杜奇不解地道:“什么?”
那壮汉闻言冷笑一声,复又将手环抱在胸前,嗤道:“什么什么?想装蒜是吧?下水,你来告诉这小子那什么!”说着,那壮汉将身子一侧,紧靠在一边床架上,他身后一个年约二十一二,看上去颇为斯文的汉子侧着身子挤到那壮汉前面,杜奇认得他是专门负责洗涮动物内脏,主要是肚、肠等物之人,下水这外号到也贴切!他来到杜奇面前,眯起本就有些细的眼睛打量着杜奇,突然用手背撸了一下鼻涕,发出“呼!”的一声巨响,然后又偏着脑袋盯着杜奇,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们不怪你,现在由我下水来告诉你,为了大家相安无事,凡是新来的都要交纳保护费,你现在懂那什么了吧?”
杜奇知道这只是开场白,好戏必在后头,于是问道:“交多少呢?”
许是见杜奇如此上道,下水不由开心地道:“不多,每天十文!”
杜奇惊异地道:“十文?我辛辛苦苦一天才挣二十文,你们就要十文?”
下水忽然将脸一板,冷笑道:“嫌多么?如果嫌多你可以不交!”
杜奇本就未打算真个交钱给他们,此时听到下水的话,杜奇不由疑惑地道:“可以不交么?”
下水突然邪笑道:“当然可以不交,我们很公平,也很和善,是不会强迫任何人的,不过,以后如果有什么不测之事可别来找我们便是!”
杜奇自然明下水言中之意,但他却毫不在乎地笑道:“谢谢大哥好意提醒,我又不想干什么坏事,只凭力气干活挣点辛苦钱会有什么不测之事呢?”
下水颇为意为地道:“看你的样子,是不准备交保护费咯?”
杜奇道:“大哥刚才不是说过我可以不交的么,现在又何必再问呢?”
听到杜奇的话,下水不由回头望着那壮汉,那壮汉却一把将他塞到身后,恶狠狠地盯着杜奇,忽然换上一副笑脸道:“其实,我们并不是要图谋你那几文钱,只是这船上是非众多,一旦有起事来我们相互帮衬得花钱,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我们谁下一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所以我们才想要大家每天凑一点出来,这样就有钱应付任何事件,既然你不愿意,我们自然不会勉强!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最好是再考虑考虑,明天晚上再回我的话,干了一天的活也累了,快进来休息吧!”说着,那壮汉又将身子一侧靠一边的床架上,显是好心给杜奇让路,他身后除了下水和另外一个年在二十一二的粗壮汉子外,其余众人如获大赦般纷纷缩回自己的铺位。
杜奇见那壮汉虽然极力靠着一边的床架,但仍占了大半过道,若要进去,必须要从他身前挤过,杜奇见状不由淡然一笑,不用想也明白那壮汉的心思,只要杜奇挨着他,他便有借口指责杜奇的不是,更有可能用力将杜奇顶在他对面的床架上,或是还有其它厉害手段,直到杜奇“主动”交纳保护费为止。但杜奇却佯装不知,道谢一声举步便跨进舱门。
杜奇正在盘算是不理会他们直接进去息事宁人还是趁此机会反给他们来个下马威时,突听身后一人叫道:“等等!”
杜奇早知身后有人,只是他并未在意,此时闻声止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左右、中等身材,长得颇为结实,一身厨役打扮的小伙子正冷冷地盯着过道中那壮汉,淡然道:“你如果说话算数,就让出路来,不要暗耍花招!”
那壮汉也早已发现杜奇身后那人,只是他无暇顾及而已,此时闻言不由恨恨地盯着那人,警惕地道:“岳阳,你想干什么?”
岳阳道:“这位兄弟说得很对,我们大家来此挣点辛苦钱并不容易,你兰登贵人高马大的干什么不行,何必硬要盘剥他呢?”
兰登贵恶狠狠地道:“岳阳,此事与你无关,识相的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岳阳毫不在意地笑道:“以后我们大家吃住都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怎说与我无关呢?只要你想恃强凌弱,我岳阳便绝不会答应!”
兰登贵似有些忌惮岳阳,也知道岳阳既然出面,今日的图谋必然难以成功,只好说道:“好,有你岳阳的,我们走着瞧!”说着,兰登贵心有不甘地缩回床去,下水和那粗壮汉子也连忙躺回自己的铺位中。
杜奇举步便往里走,似是突然想起还未向岳阳道谢,刚走一步便停下身来回头道:“岳大哥,谢谢你!”就在杜奇停步之际,刚才下水旁边那粗壮汉子的一条腿突然蹬出,如果杜奇继续前行,必会被狠狠地踹一脚。
岳阳自然深知兰登贵等人的把戏,只是他尚未来得及提醒杜奇,此时见杜奇无巧不巧地躲过那粗壮汉子的袭击不由暗感庆幸,忙道:“兄弟不必客气!”
杜奇语毕接着往里行进,听到岳阳的话又止步回身道:“岳大哥为小弟说话,小弟自然要衷心地感谢岳大哥!小弟杜奇,还望岳大哥多多指教!”
见杜奇似是毫无知觉地又一次躲过两人的拳击和脚踢,岳阳更是大感讶异,忙道:“杜兄弟客气了,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自当相互照顾!”
杜奇洒然一笑,一闪身便已来到里端,躺进自己的床铺。他接连两次不着痕迹地躲过兰登贵等人的暗算,估计他们必有更厉害的后着,为了不泄露武功,这次他干脆疾快地冲过那丈余长的过道,不给兰登贵等人任何机会。众人明明看到杜奇缓缓地经过面前,可一瞬眼他便已去远,那些心怀不轨之人根本来不及下手,皆不由暗暗惊异不已,只是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地为难杜奇,只能在暗中下手,现在见杜奇已睡,他们也只好作罢。
目睹杜奇的行动,岳阳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忙跟过来钻进右下角的铺位,许是干了一天的活太过劳累,或许是怕影响别人,象是素不相识般,岳阳只是望了一眼杜奇便自顾休息,杜奇也乐得清静,在这船上,他实不愿与哪个人发生矛盾,也不愿与谁走得太近,无论如何,毕竟他与这些真正的厨役不是同类人,身上有太多的麻烦,说不定哪天便会令他们遭殃。
杜奇等厨役所在的七号舱在船的最底层,空气并不流通,显得沉闷已极,舱中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臭味,但杜奇躺在烂草垫上居然睡得十分香甜,只是他并未睡多长时间,便被何壮根叫起来去干活。他睡的时间虽不长,但却觉得神清气爽,并不象其他人那样显得睡意惺忪。
船上早餐主食便是包子馒头之类的面食,杜奇刚刚跨进厨房门,王师父便叫道:“快点,先搬两袋面粉过来,把这几个大盆子涮干净!”
面粉是昨晚便从仓库里搬出来的,杜奇连忙应诺一声跑过将面粉搬到王师父和面的台前,何壮根跟过来道:“王师父,昨天早上的包子不够吃,今天再多蒸二十斤面粉的包子,另外,拉面也得多准备一些!”
王师父年老力衰,每天起早贪黑睡眠不足,只是搬动那两袋面粉便已不能胜任,便何况他还要和面?做馒头还好,只要和好面切成块上笼一蒸便行,可擀包子皮虽不甚费劲,但却最费工夫,动作稍慢便赶不上时间,最让他感到吃力的是做拉面,若只做十余碗甚或是二三十碗也还要好说,但每天早晨他都要做近百碗的拉面,往往累得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何壮根又不由分说地要他加做二十斤面粉的包子,王师父心知他一个早晨绝难完成这么多工作,也知道这是何壮根在刁难他,因为昨天早上准备的包子、馒头和拉面便有很多剩余,直到晚上才处理完毕,但他却不敢出言争辩,唯有应道:“好嘞!”
何壮根得意地一笑,望着正在干活的杜奇,关心地道:“杜奇,你刚来,昨晚有人欺负你吗?”
杜奇不知何壮根何意,忙道:“没有啊!”
何壮根满意地笑道:“没有就好,你刚来,有什么不懂的除了问我们外,也可以多向他们请教!”
杜奇笑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