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进入煤矿
作者:狐郎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123

o38、进入煤矿

我退学之后有半年的时间是呆在家里的。

这段时间里,我大多数时间是帮忙母亲干家里的活,偶尔去打打短工挣些小钱,但只要稍有空闲,我依然在坚持不懈寻求挣钱养家的法子。

后来,我听说了有一家煤矿来乡里招工,就毫不犹豫赶去报了名。

负责招工的是个胖子。胖子问了我家里的具体情况,又对我左瞧右看,可结果还是摇着头说:“你还是先回家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吧。”

“不用了,就是我母亲叫我来的。”我撒了谎,其实我母亲根本不知道此事。

胖子沉吟了片刻,交底说:“我还是对你的年龄不放心,看上去你略显单薄,像是身子还没完全长成……说实话吧,这个工作比较危险。”

“谁说我还没长大,我都已那么高了……要说危险,做什么不危险?就连走路也危险,我来的时候,还一不小踏进水沟里呢。所以呀凡事都要小心,就能尽可能避免危险。”我那时候并没有真正明白胖子所提到到“危险”的含义,以为危险无处不在,关键就在于自己如何化解。

可以说,我说这些话透着对认识问题的肤浅,的确还有着一股子稚嫩的味道,但听到胖子耳里却得到另外一种解释。胖子觉得,才这般年龄的人竟有这样的认识,很不简单,完全属于少年老成。于是笑逐颜开:“你的这种态度很不错,好,我要你了。”

其实,胖子倒也不是故意曲解我话里的意思,毕竟任何职业都希望自己的员工对本职工作要有种认真负责的态度,我的话显然是契合了这种要求。

这是我的无知,也是我的幸运。无知让我这个没有经过专业陪训的未成年人在这样高危行业中作业几次身陷绝境。而幸运的是,这个胖子实则是煤矿老板,我的话给其留下了深刻印象,在以后的日子里或多或少给予了关照,再加上频频眷顾的运气,使我在几次危难中绝处逢生。

那时候的水潭村人们对矿工这个职业还普遍缺乏了解,只知道这工作很苦很累,也知道能挣比较多的钱,就是不清楚它还是个高危行业。而让未成年人上工作岗位不仅是在我们水潭村,乃至在整个社会都还没达到足够重视的地步。

我回到家里,把找到工作的事情第一时间便告诉了母亲。

母亲对于我能找到工作,既难受又骄傲。难受的是,我即将离开家门,在情感上让她难以割舍。骄傲的是,我在与大人的竞争中不落下风,争到了这个让人眼红的工作,足可以表明我确实有过人之处。

尽管她不知道矿工的职业性质,但作为母亲,出于对儿子的保护,她还是隐约感觉到此种工作的危险。她思前想后,还是尽力劝我放弃这个工作,说出的理由是,我还小,还没有到堪当家庭重任的年龄。

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此工作,兴奋喜悦之情才刚刚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就此放弃。

于是,母亲动了姐姐,让她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姐姐嫁到上围村之后,忙于家中的农活和嗷嗷待哺的小孩,很少回娘家来,偶尔来了几回,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都是在当日就赶回去了。

由于儿时偷窥事件在心里作祟,我很怕见到姐姐,有意无意躲着她。我与姐姐缺乏必要的沟通,姐弟关系也一直处于尴尬之中。

姐姐本来是脱不开身不想来的,但禁不住母亲三番五次的托人捎话,也就带着小外甥来娘家住了一个晚上。这是自我父亲去世之后我们全家的第一次团聚,极为难得,母亲也兴奋地把家中唯一的一只下蛋老母鸡也给杀了。

姐姐对我的游说是从父母如何把他们姐弟俩艰难地养大开始,她的话无疑让我们母子三人重温了一遍过去岁月的点点滴滴,说到高兴处,笑声阵阵,说到伤感处,嘘唏一片。

说着说着,姐姐开始抱怨起命运的不公,说为什么偏偏她是个女孩。由此一来,话题自然而然又扯到了父亲母亲偏心的问题上,埋怨父母不仅让她少读书,就是干家务活的量也远远大于我这个做弟弟的。

她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牢骚,话题偏离了母亲所设定的主题。而母亲被她的话戳疼了心窝子,也把原先意图抛之脑后,想做些必要解释,来消除姐姐心里的误解。结果适得其反,反而越抹越黑,母女之间闹了个不欢而散。

我当然知道母亲要姐姐回娘家的企图,看她们为无关痛痒的过去吵得不可开交,乐得做个壁上观。整个晚上,我的话并不多。

最终,母亲想让姐姐劝说我留在家里的想法泡汤了,对于我要去煤矿挖煤的事她除了同意,别无他法。

公元一九八七年三月的某一天,天边刚露出一丝黎明的曙色,整个水潭村还沉浸于一片寂静当中,出村村道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是这个乍暖还寒的日子,已故方洪山只有十七岁的儿子——我方翔即将踏出家门,开始出外做工的征程。

在我离开家的前一个晚上,母亲基本上没有合眼。她不是担心这就是担心那,因为怕我出门受冻,忙了整整一晚上,收拾了一大蛇皮袋的秋衣冬裤。

我醒来后看到,说:“妈,你这又是干什么?现在天气转暖,用不着带那么多的衣服去的。”

“老天爷的脸很难说清楚,带在身边防个万一总是好的,冷了就要添衣服,热了就要降温避暑,出门在外要注意好好照料自己……还有,你晚上睡觉爱蹬被子,这毛病得改了……你从出生到今,哪一天是离开过妈的?妈就是不放心你出门……妈不在你身边,还不知你把日子过成咋样?……”说着说着,母亲的两个眼圈又红了起来。

“妈,你别难过了,儿子遵照你的吩咐带上就是了。”

天还未亮,母亲早早起来为我煮了一大碗的荷包蛋,一定要我趁热全吃了。

“妈,你怕我在路上挨饿不成?”

“你呀,就是个饿死鬼投胎,比其他人多一个肚子,特能吃。妈还不是为你着想,家里总比外面方便……”

就在我拿着行李就将出门的那一刻,天空中飘起了小雨,无形中为我的离家增添了些伤感气氛。母亲打着伞把儿子送了一程又一程,一直送出到离村三里多的地方。

我停下脚步,无论如何要让母亲回去。

母亲两眼通红,又拿起衣襟擦眼睛:“妈交待的话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你说了一百遍,我都能背下了……”我不想看到母亲难受的样子,就学着她的口吻说:“恩,你才十七岁,又是第一次出门,妈总得把事情交待清楚些,你与别人不一样……妈,我背得对不对?”

母亲破啼一笑:“好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拿你妈来逗闷子……”

“妈,我求你了,你不用再重复了,要是让同去做工的人听到,会笑话我的……”

“他们爱笑话你就让他们笑话去吧,妈就是交待一千句总还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没着没落……一想到在煤矿里做很苦很累,妈的心里就难受……”

“妈,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我告别了母亲,到乡里与其他人会合。

中午时分,雨停了,众人坐上煤矿派来的光头货车出了。整个路程大约花了四五个小时,大家脸上的表情如同当日的阴沉天气一样,不说不笑。由于我是第一次出门,一种从未尝试过新鲜的兴备感贯穿始终,总体来说,我的心情要比其他人好得多。

汽车经过县城,走了一段省道后,拐进一条崎岖不平的山路,再摇晃颠簸了一个小时左右,驶入一个深山沟。最后,两长排简易的土房映入大伙眼帘。

——这就是目的地。而在这么个深山沟里,在这么个简陋的土房中,我一呆就是九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