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ChetBaker的CoolJazz适合在黄昏微雨时聆听,有“男人的强烈”之称的西班牙雪利酒适宜在子夜飞雪时细品,暮春日游湖后,不妨来一点入口即化的冰甜酥酪,沥成雪岫样的酥山,拿錾金盘盛了,再配以点在兔毫盏中的上好小龙团茶,便是“暖金盘里点酥山”、“兔毫花沦小龙团”的完美应季搭配了。
远水晴碧,明霞漫天,翠帘沽酒家,画桥吹柳花,我们在湖上玩了大半日,将近申时才回到岸上,崔文远和周更张罗着要在附近寻一处分茶食店,我看了看那些青旗酒肆,当垆胡姬,决定还是吃点亏,带他们去了我的“坐看云起”,请他们享用免费大餐算是对今日盛情邀约的答谢。
各式招牌菜自然要毫不吝啬的一一捧出,饭后甜点是自唐朝时就盛行的奶油冷冻甜品——酥山,滴成山形的冷冻甜酥,类似现代的冰激凌,饮品则是新近时兴的小龙团茶(由于生产力飞速发展居然提前出现在这时代了……)于是,在舌上绛雪的甜爽中,在旖旎绿烟的清香中,我们结束了这令人愉悦的一餐。
临分别时,我对他们说,欢迎他们经常光顾,店里会给他们七折优惠,我这茶餐厅二楼包间环境幽雅,除了没有添香红袖,应该比青楼更适宜谈诗论文吧……
申时已过,我独行在回家的路上,不得不说。婉拒杜送我回家是件很有难度的事,我着实费了些力气才做到……
想一个人走走。
偶尔春池泛舟也很开心呢。尤其今天还打抱不平了一次,终于圆了一回侠女梦。晚上睡觉也可以偷笑了。
不过……似乎还缺点什么……
快乐想找人分享……
目光飘远,不觉停了脚步。
垂杨碧绦,参差披拂,巍峨宫墙,迢遥可见……
怔了半晌。快步走回家去。
越走越快。最后甚至跑起来。我跑进府门。顾不得请安地门房老王。顾不得施礼地丫头小厮。穿过垂花门。冲进内院。正房门口地廊凳上。碧溪正坐着绣花。见我跑进来。忙放下绣花绷子迎上前。笑道:“小姐回来啦?奴婢这便去……”
“嗯。碧溪。你自行娱乐。我马上还出去……”
碧溪一愣。忙不迭替我打起帘子。我进了卧室。侧耳听听。她逡巡在门口。没敢跟进来。可也没走。她隔了梅红软帘怯生生问道:“小姐。可有甚使唤……”
“没什么。你不要站在门口……你回屋绣花去吧。我一会就回来……”我打开墙角地顶银箱。探手臂进去摸索……咦。我记得就塞在这下面了啊!怎么摸不到?!
哪去了?哪去了!
终于,慌乱地手指触到一个凉凉硬硬的东西……
微笑,松口气。
我把它塞进荷包,看了看,又拿出来,最终只拢在袖筒里紧紧握着。
挑帘出去,碧溪立在院子里,眼巴巴看着我。
我笑,“碧溪呀,你干嘛这表情?……我今天很反常吗?咳,我很快回来,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极力放慢脚步,四平八稳地走出去。
大内宣德楼前列了朱红杈子,老远就能见五扇金钉朱漆的大门,门前宫禁卫尉身高体壮,衣甲鲜明,手里的长兵刃寒光闪闪,往那一立就透着威武。
忽然有些犹豫……
是不是太冒失了?
慢吞吞走过去,眼见已近拒马杈子,就见宫城东首的左掖门里走出一人,他一眼看到我,一愣,快步朝我走过来。
竟然是丁寻。
我讪讪驻足,心里颇有些被捉奸地羞愧,如果我说只是路经这里他信吗?我四下看看……信才怪……
他走过来躬身一礼。
“啊,丁寻你好,”我抢先开口,“我只不过是……是……”紧攥着的金牌灼灼烫着手心。
他惯于耍酷的脸上难得露了一丝笑意,“水小姐可是来寻陛下?请随我来。”
呃……
轻笑摇头,这就叫把简单问题复杂化吧……
我跟着他绕过行马向宫门走,随口道:“真巧,你正好出去啊?”
他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我开玩笑:“是要去找流云幽会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哦
“怎是幽会!”他脸一红,“是陛下……”
嗯?我停步,警觉地看他,他自知失言,忙缄了口。
“你的意思是说荣哥让你去约会……”我脑子转转,挑眉斜睇他,“不会是他让你……监视我、打探我的行踪
他急道:“非是监视!陛下日日记挂着小姐,每日总要知道小姐过得好才可放心!”
“啊!难道每天……你们……流云竟然是卧底!看我回去就把她吊起来打!”我坏心眼地瞧着他惊变的脸色,再也绷不住佯怒地表情,大笑道:“哈哈,我开玩笑呢!谁让你们两个狗特务侦查我!不过呢,我也明白的,无论宫里派谁去,从我府里随便找个人一问,估计都是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说什么……我大人大量就不跟你们计较啦,诶,走啊?”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他横我一眼,又恢复成面瘫扑克脸。
来到左掖门前,他拿我的金牌给当值卫兵看了,便带我进了宫门。沿着青石甬道。经过了数座雕甍画栋地宫殿,最后停在一座檐牙高啄地横门前。他道:“前去即是禁中,外臣不便入内。”说着叫过门上一个宦官。给他看了金牌,让他领我进去。
那小黄门听丁寻说到我姓水时,脸上瞬间现出兴奋而好奇地神色,飞快瞟了我一下,又异样恭敬地低下头去……
望天。八卦已经传到这种地步了吗?
依旧是夕阳余晖,依旧是彩槛朱栏,依旧是半新不旧地凝着历史记忆地宫殿,一如那年我被符皇后诏进宫里时地情境……一晃两年过去,今天,竟然故地重游了。
前度刘郎今又来?
一路无话。我跟着领路地小宦官来到一座大殿前,顺石阶而上,进到殿中。只见明间里醒目位置设着一座酸枝木雕花大榻,榻上铺了流水落花紫锦坐褥。在木榻后,三面环着泥金重彩的金碧山水画屏。峰峦叠嶂,气势雄浑。
小宦官把我让到榻上坐了。恭谨道:“陛下尚未回宫,想是仍在前廷议事,请小姐稍候片刻。”
诶?他在前面议事?那干嘛把我带进后宫来!我不介意在外廷等的!……这个丁寻!
小宦官偷瞟着我的脸色,小心道:“奴婢这便着人拜茶,还请您稍候。”说罢施礼退了出去。
又是把我一人留屋里?!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殿中,玛瑙红地地衣上,一只博山鎏金铜香炉细细喷着烟……
惊跳起,这场景也太眼熟
虽说这次的香型和上次不一样,闻着倒更象是荣哥身上的木香,不过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诶?居然门窗是大开的?我走到门口,门边两个宫女立刻敛衽行礼,我试着往殿外走两步,她们仍是垂首立着,也没见有拦我的意思……
咳,这样啊……
我掩下惭愧的心情,立在门口石阶上,作欣赏四外风景状,尽管我觉得其实并没什么风景值得看。
理论上后宫某处应该有个御花园吧,不过在我这位置完全看不到亭池水榭,目之所及,无非是几座飞檐斗角地宫殿,长的还都差不多,其间穿插了些四时花木。我知道荣哥崇节尚俭,在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怎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 www.16k.cN,手机用户登陆wap.16K.cn,章节更多,请登陆16k文学网阅读!)讲究,所以宋徽宗迷恋的劳民伤财地奇石异草是绝不会出现在这儿的,虽然芍药、牡丹、碧桃、芭蕉什么地也种了不少,但不过是些寻常品种,一般的官宦富户人家也有。
这皇宫,我两次来都感觉人气不足,从“高科技”风水学角度讲,住宅空间大而居住地人少是不“科学”的,想来是荣哥承袭了郭威大叔恶繁悦朴地光荣传统,这宫中好象并没有多少服役的宦官宫娥,嗯,后唐明宗也是这作风。
我大略看了看,正要走回殿中,远远就见一丛花后转出两人,前面侧身领路的是个宦官,后面跟着个华服女子,看那女子身上穿一件粉桃色地宫锦披袍,内衬海棠红缂丝襦裙,臂上围了捻金柳绿帔帛,头上簪着金筐宝钿步摇,往面上看,黛眉秀目,皓玉凝肌,正是符家那位待字闺中的小姐……
他们顺着青石甬道逶迤走过,似乎是要往别处去,行走间符小姐偶一转头,正与我打个对脸,只见她猛地停步,大惊失色,颤声问领路的宦官:“她、她怎在此处?她怎在陛下的寝宫之中?!”
诶?!荣哥的寝宫?!!那个小太监居然把我带到荣哥的寝殿里来了?!!还有,她怎么在宫里,我还想找人问问
我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门边侍立的宫女:“符小姐……嗯,怎么在这里?”其实我是想问她是不是一直住在宫里,不过实在不好意思开
旁边的宫女顺眉顺眼地答道:“回禀小姐,符小姐时常进宫探看小皇子殿下,想来今日亦是。”
哦……
再瞧不远处那两人,头前引路的宦官正略带吃惊地打量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上前盘问,正在这时。两个宫女捧了填漆茶盘朝这边走过来,看着是要送茶水点心给我。那宦官叫住她们,压低了声音打听我是谁。一宫女同样压低了声音,轻轻道:“这位水小姐,执了御赐的金牌,拱辰门上的公公引她来此,专候陛下回宫……”
于是那宦官满脸恍然之色。看我地眼神越发恭顺,他回身把这话又跟符小姐学了一遍,符小姐表情复杂地盯我片刻,莲步轻移,缓缓向我走过来。
她拾阶而上,神色已恢复了平静。到了近前,敛衽道:“久闻水小姐芳名,如雷贯耳。素恨未曾识荆,今日得遇。实乃三生有幸!”漂亮的客套话,如果说话人地笑容不那么僵硬就更完美了。
我忙还礼。“叨承谬爱,愧不敢当!小女子素来仰慕先符皇后凤仪。今日一见,符小姐颇有令姐遗风,使人心折……”心中暗叹,她这一过来,倒让我不好意思不和她客气一下了。其实我也很尴尬啊!好容易头脑发热冲动一回,对于我这样自诩冷静的人来说容易么!不想没见到荣哥先见着她了……刚才不是没想过回避,不过这回我站在这醒目地高阶上,躲都没处躲,何况已跟她照了面,再走开未免太诡异了吧……其实我觉得她心里也是不愿和我寒暄的,上来说话大约也只是出于礼貌。
几句下来,两人都是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心底有几分真挚不好说,但起码表面上看着和谐有礼。
旁边那宦官陪笑插言:“您二位立在这儿再受了风凉,不如请进殿里说话?”
双双被让进殿内榻上,宫女又添了茶水果子,符小姐含笑道:有劳崔公公了。”略一颔首。
那宦官会意,忙施礼退出去,于是这殿里就只剩下我和她两个人了。
客气话已说了不少,我们都端起茶盏,喘口气,缓一缓,为下一轮的客套做准备……
终于得空仔细打量她,虽然刚才我顺口说她颇有其姐遗风,其实她们两人长的并不很象,气质更是大相径庭,已故的符皇后容貌端庄明丽,气度高华,而这位符小姐五官精致秀美,颇有娇怯之态,和符皇后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容止风仪更接近小家碧玉。
但毕竟也是美女一只,许多男人就喜欢这个调调呢。
她脸上细细傅了粉,淡淡匀了胭脂,一双蛾眉画得又弯又长,眉心镇了一片泥金莲花翠钿,在花心地位置,嵌有半颗浑圆柔白的珍珠,颊上笑窝处,一对小小的团凤形金钿随着她口唇的开合金光流转,看着倒象是未语先笑。
目光忍不住向下滑落,她穿的是件袒领襦裙,胸前以金银彩线缂丝织出了大朵的牡丹花图案,托在海棠红地锦缎上,越发衬得“粉胸半掩疑暗雪”,“胸前如雪脸如花”,着实吸引人的视线。
她也在偷眼打量着我,秀目闪闪,含笑道:“水小姐这袭袍穿了,竖异标新,特立独行,英姿堪比须眉男儿,无怪乎陛下出征淮南亦携小姐同往呢。”
我微笑道:“符小姐说笑了,我今日穿男装只是为了出城送人骑马方便,刚才匆忙进宫,也没顾上换衣服,倒不是刻意穿成这样进宫来标新立异的。至于在淮南嘛,只不过是碰巧遇到皇上,并不是他专门带我去地,”随口客气一句,“等闲女子到了战场上也是无用,不比符小姐将门虎女,簪缨世家,想来深知兵事。”
我这并非乱说,她的祖父符存审是李克用地养子,刀马娴熟,谙通韬略,素有奇谋,是五代时的百胜名将,她父亲符彦卿和几个叔伯出身于这样地尚武世家,自然各个能征惯战,即便有几分祖先荫庇,少不得也要在马上博取功名,符彦卿现已爵封魏王,拜为太傅(这位符彦卿就是史上著名的两朝三皇后地父亲),所以她是货真价实的将门虎女,出身簪缨世家,尽管看她的样子似乎不见得有尚武的基因,不象大符皇后,虽然也不会功夫,但果敢沉稳,决断如流,不惧刀兵,我想,真正的将门虎女就该是那样子的。
她莞尔一笑,娇声道:“不敢以甲族贵胄自矜,只略略比贩夫走卒、市井商贾多些家学罢了……”说到这儿,她秀美的小脸上忽现出恍然的样子,“哎呀,我失言了,水小姐莫怪!”
嗯?原本没有多想,她这一提醒……
终于沉不住气了吗……
她看看我面上神情,香帕掩口,带着笑意说着道歉的话,“一时竟忘了,怎地信口就说了出来,还请勿要记在心里!”吃吃娇笑,“其实,便是商贾又有何妨,水小姐无须羞惭,我久闻撷香衣舍之名,未得做件裙衫,心下常自遗憾呢!”
果然啊……暗叹,这位符小姐比她姐姐可差得远了……
我勾起嘴角,含笑道:“有什么可羞惭的,商贾也是社会必要的组成部分,商业发达是生产力水平高的表现嘛,”才不管她是不是听得懂,“弦高(1)身为商贾,犒师救郑,不是照样流芳千古吗,符小姐家学渊源,想来不用我多说,对了,当今圣上在少年时也曾贩过茶呢,可见英雄莫问出处。”
很显然后面的话她听懂了,她大睁着一双秀目惊道:“圣上少年时曾贩茶?!你可莫要信口雌黄!”
我笑,“怎么是信口雌黄,是他亲口对我说的呀!”差点加一句“难道他没跟你说过?”想想未免刻毒了些,算
她愣愣瞪着我,忽然变成了锯嘴的葫芦。
我端起茶盏,慢饮细品,嗯,这茶比我刚才在自家店里喝的极品小龙团还是略有不如的,微笑。
耳听隔壁房间里传来轻响,这宫殿结构我虽然不熟悉,不知道那边通往哪里,但刚才可是没有人的……
心下诧异,转头望去,就见琉璃珠帘乱散,一个小孩踉踉跄跄着冲进殿中!
这小孩看着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一领月白袍子,胸前触目惊心的一大片殷红!他一只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指间露出半截刀柄,亮银小刀,寒光凛凛!他五官扭曲,表情痛苦,口里发出轻微的呻吟,另一只手求救般挣扎伸出,步履蹒跚地向我们走过来!
猛听旁边一声尖叫:“宗训!!!”咚的一响,符小姐眼睛一翻,仰倒在榻上,不动跌跌撞撞行了几步之后,终于跌倒在地上,石榴红的地衣,衬托着他月白衣襟上的殷红,一把亮银的小刀,兀自颤颤巍巍地戳在他胸前。
窗外落霞孤鹜齐飞,殿中博山吐云香暖,我走到那小孩身边,蹲下身,对着他那圆睁的、死不瞑目状的双眼,轻轻一笑:“我个人觉得,番茄酱比葡萄酒效果好。”
注释:
(1)弦高是郑国的一位行商,经常来往于各国之间做生意。鲁售公33年(前627年)他去周王室辖地经商,途中遇到秦**队,当他得知秦军要去袭击他的祖国郑国时,便一面派人急速回国报告敌情,一面伪装成郑国国君的特使,以12头牛作为礼物,犒劳秦军。秦军以为郑国已经知道偷袭之事,只好班师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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