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话 鼎立
作者:光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88

三角形,被誉为最稳定的结构。昔日团结,宛如的一体的三角在今天却分散各方,各占鳌头。三角,正在诠释出另一种稳定。

第八十七话鼎立

丘比菲在游戏中落败后,意识陷入了瘫痪状态。现在的他几乎丧失了全部思考能力,连植物人都不如,其身体所剩的机能只有呼吸和心跳了。这样一个活死人,当然不可能再发号施令;他床边电脑上所显示的文字皆非出自其本人的意志,而是由“伊索”事先编好,写入程序中的。这就是JACK留他一命的原因。不管躯壳残破到何种地步,丘比菲也仍是[爱神]不可缺少的一面神圣旗帜。为了便于更好的控制[爱神],鲁斯和JACK有必要藏身于这面旗帜后,假传圣旨。将[爱神]的固有血液层层抽空后,鲁斯渐渐把因崇拜自己才聚集而来的新人添加其中。现在的[爱神]已和伊索·那那西一样:外表未变,灵魂则江山易色了。

“有些人曾经叱咤风云,名震天下,但他们的辉煌却已是过去时。詹姆斯和丘比菲就是这样的人物,前者把经济战运用得炉火纯青,后者把哲学和意识形态融入恐怖主义,独创新思。然而,他们谁也没能逃过一代比一代强的定律,终究成为时代的弃儿。我的敌人不是经济学家和理论家,他们只是我的垫脚石,助我在更高的阶梯上与真正的敌人相遇的垫脚石。是的,能够与我为敌的只有一个人——本·哈克。现在,我就要用他亲手开创的基业向他挑战。”

阿富汗塔卢坎市的一个小型机场上,伊索正在为诺伊诺斯送行。“让您特地跑一趟,实在是辛苦了。”伊索恭敬地说道。自离开伦敦,到达阿富汗的这几天来,他蓄起了短短的络腮胡须,头上也常戴一顶白色头巾,颇具恐怖组织头领应有的风貌,形象上已获得广大穆斯林的认同。“哪里,知道丘比菲大人无恙,[爱神]仍处于常轨中,我也算不虚此行。”诺伊诺斯向伊索回礼道。他满面春光,原本那份兴师问罪的气势早已丢到九霄云外,身上绑的C4炸弹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卸去了。“波斯解放阵线不可一日无主,请恕我不能长期在本部襄助,这就要先回去了。日后丘比菲大人若有什么吩咐,还望你随时告知。”他欠身说道,卸下心防,与人真诚相待的诺伊诺斯显得那样人畜无害。“是,这个自然。”伊索点点头,“丘比菲大人昨晚交代我说,他希望波斯能够早日统一,这份使命还得多多仰仗您了。”“恩,我自当不负重任。”二人互相客套了很久后,才一番拥抱,依依惜别。看着徐徐升上天空,跃入云海的飞机,伊索脸上浮出一丝微笑。

“最后一个难缠的家伙总算是解决了。接下来该办办正事了。”

虚拟的游戏中,时间如洞天日月,倥偬转苒。现实世界里却并未过太长时间。就在鲁斯和丘比菲游戏结束的一刹那,琉球的永井千成也正急匆匆赶回那霸府的行政厅,向李鸣报告未能抓回来栖光的消息。

“实在抱歉,我们追丢了。来栖已不知逃向何方。”陈述完追击报告后,永井一个劲的道歉,此前他从未想过会面临此等窘境。“这种事说一声抱歉就完了吗?!”李鸣拍案大怒道,他眼中怨恨的火焰仿佛要把来栖光生吞活剥一般。“来栖带走了我国数不尽的机密,还拖走了我们政府里最优秀的一批人。虽然我们目前和美国尚处于和平状态,但若他逃到美国,天知道局势会怎么改变!”“总统请息怒,我已向关岛和夏威夷发出引渡来栖的通文,但对方坚称来栖并未逃到他们那里。”“他们当然会这么说!美国人可不是傻子!”李鸣劈头盖脸的吼道。永井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再三赔礼。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比李鸣更加焦急?来栖光不仅带走大量机密,还掳走了万里泊文,一旦泊文醒来,他从泊文嘴里撬出任何一点真相,对“国士”都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他很想抓紧时间,在木已成舟之前把泊文劫回,或干脆杀泊文灭口。可现在来栖到底去了哪里仍是个谜,这一点不解决,谈什么都是缘木求鱼。有太多事不能和李鸣明说,永井实在窝了一肚子火。

“李总统,你也不要太责怪永井先生了。”这时,一个如罄乐般动听的声音传了进来。李鸣抬头望去,只见一名面容清秀,身穿白衣,留着乌黑披肩长发的男子站在门边。“你是……蒹葭?你怎么……”“座主蒙难,天台宗一时间又被国内视为叛党,在下孤苦无依,只好远渡重洋,前来投奔永井先生了。”蒹葭以袖掩面,说得如泣如诉,引人怜悯。看到他,李鸣似乎就想起了“死去”的尸田,口气也渐软了下来。“永井,刚才我话说得重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蒹葭,你以后就住在这里吧。”“多谢总统高义。”蒹葭像古人般揖身一拜,继续道,“听说来栖先生离开琉球了?在下与他也算有过数面之缘,感觉他不像是会叛逃之人,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唉,人心难测,你长年深居山中,心性善良,是不会懂这些的。”李鸣叹道。悲凉的言语中透出对光极大的失望。“永井,来栖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希望你能及时跟进,他到底跑去了哪里,至少这点你要眷给我一个答复。”“是。”“还有,今天早些时候日方给我发来文件,说他们的‘资本社会主义’改革进展顺利,已是时机可以尝试性的开一次‘大东亚会议’,让各成员国互相知个底了。我们大东亚共同体目前还在筹备阶段,所以这次会议并不像普通国际会议那样见得了光,需要秘密进行,派去参加的人不能是正式的政府官员。永井,你可有推荐的人选?”“这……其实蒹葭就可以一行。”永井说道,“他多年跟随尸田先生,可算是尸田先生的得意弟子。不只佛法和音律方面,在政治思想上也多有耳濡目染。眼下我们正值用人之机,几天前我就想把他引荐于您,因为来栖这次的事才耽搁了。”“哦?你还有这方面才能?”李鸣用看待晚辈一样的眼神,好奇的看向蒹葭。蒹葭则一如既往的谦虚道:“不不,永井先生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担此大任。”“诶,如果有真才实学,却不为所用岂不可惜了?说实话,第一次见面时我就看出你必非凡品。现在,你就把我当做尸田叔叔吧,我会好好照顾你,也希望你能倾力相帮。”“这……”“放心,”李鸣见蒹葭犹豫,继续说道,“我不会要你一个人前往,琉球民主协会里有几个在野之人也曾有过外交经验,让他们陪同如何?这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任务,你只用把我教给你话如实在会议上说一遍就行了。”

“那好吧,在下姑且一试。”

蒹葭趋步退去,眼中露出得意的神采。由他这个大东亚共同体的总策划师亲自参加第一次大东亚会议,自是正中下怀。他早已为这次会议做好充足准备了,让永井把他推荐给李鸣也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来栖光一走,纵观琉球政府,几乎清一色都是“国士”的人,现在连尸田本人也置身其中。从这个层面上看,来栖的叛逃也未尝不是一件顺水推舟的好事。“来栖,你以为逃出琉球就可一劳永逸了么?”尸田暗笑道,“该死的终究会死,这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现在时刻(鲁斯送走诺伊诺斯当天,来栖光出逃后的第四天)·台北——

“你醒了。”

万里泊文睁开朦胧的双眼,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张病床上,来栖光静静的坐在床边。“来栖先生……这是哪里?”“这里不是琉球。”光毫不掩饰地说道,“我已从琉球白夜党叛逃了。你是我带出来的‘纪念品’。”“什么?”泊文心中一惊,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黄芳用硫喷妥钠(吐真剂)对他进行拷问的时候,对现在时局发生了什么变化全然不知。“你……为什么要叛逃?”他试探性地问道。“我是被尸田一西逼出来的。”光说,“黄小姐把他从你这里得到的录音放给我和李鸣听过,你们的阴谋已经败露了。只可惜尸田势大,把我和黄小姐赶出琉球,将李鸣软禁了起来,现在由他自己做琉球之主。不过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只爱戴李鸣,不买尸田的账,目前群情激奋,琉球的政局风雨飘摇。我和黄小姐已着手准备联合美国回琉球去大干一场了。”光记得李鸣对他说过,黄芳是因为无端的指控尸田未果后才发狂逃出琉球的。如果当时那支录音笔里的内容顺利播放出来了会怎么样呢?他顺着这个可能性编了这么个故事。黄芳是否真的发疯,尸田又是否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这些事光还拿不准,他需要一个答案,而答案一定就在泊文听完这个故事后的反应里。

“我昏迷了多长时间?”听完光的话后,泊文问。“大约已有半年了。”光再次编了个谎言。与之相应的,摆在泊文床头的台历也被光事先调整过了。“是么……那么你带我出来做什么?”泊文没有明确表态,似乎仍在试探。但可惜,一个从长期昏睡中刚刚醒来的人智商是会打折扣的,他没有发觉,即使是谨慎的试探,他这句话也透露出了重要的信息。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是:“既然你已经全都知道了,那还带我出来做什么?”而且,如果光所编的故事与实情完全不符的话,泊文此时的反应应该是“来栖先生,您在胡说些什么啊,别开玩笑了”才对。听到这句话,光已然笃定了心中的猜测——果然,尸田就是这一切的幕后元凶。但他还想多套出一点信息,便继续说道:“是的,我已从你那慷慨陈词的录音里了解到了足够多的真相,本该不带着你这个累赘出逃,一枪嘣了你一了百了。但尸田始终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带你出来,就是为了在恰当的时机,假扮成你回到琉球,说我是从‘来栖光’那里逃出来的,骗取尸田的信任,好方便暗杀他。”“你去吧。我已阻止不了你了,但在那之前希望你能先杀了我。”泊文说道。光的话中并未提到蒹葭,泊文认为他还不知道蒹葭才是真正的尸田,所以,即使光假扮成泊文回琉球,暗杀了和尚模样的假尸田,也无法全身而退,在敌人的地盘上,他终究会被真尸田的人马打成马蜂窝。这,是还不知道身在比叡山中的假尸田已死的泊文对光这句话的理解。

“这家伙怎会如此坦然?难道他真的认为大势已去,我去杀了尸田也没关系么?”光心中狐疑道。“不,还有另一种解释。”光的大脑飞快运转着,“也许他认为我即使假扮成他也杀不了尸田,是什么令他有如此自信?”想到这里,光开口说道:“放心,我会成全你,杀了你的。毕竟直接剥下你的脸做人皮面具,伪装效果会比用胶膜做成的要好。但我现在还需要让你多说些话,以便分析你的声纹,制成变声器,然后安在人皮面具里。”“原来你留着我的命,还让我说这么多话就是为这个。”泊文说道。“奇怪!”光又开始了思考,“他现在为防止我分析声纹,应该尽量闭口不言才对,怎么还在继续说话?看来他不只是认为我杀不了尸田,而且还觉得我如果假扮成他去杀尸田只有死路一条。他希望我去杀尸田,希望我死!”光沉下性子,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让你苏醒过来的?”“事已至此,再问这个又有何用。”“呵,我告诉你吧。因硫喷妥钠导致昏迷的人本来应该是醒不了的,我用一种特殊的药剂才使你醒了过来。而这种药剂也有一种强烈的副作用,它会使人间歇性失忆,即使只过去了一两分钟,用药者也会完全忘记这段时间内听到过什么,说过些什么。”

说完这句话后,整整一分钟里,光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张一合的做着口型,而不发出声音。突然,他再次开口道:“之前的一分钟,我有说过些什么吗?”泊文一片茫然,“你……你什么也没说。”“呵呵,看来药起作用了。”光笑道,“你已经不记得刚才我说过些什么,你又对我说过些什么了。”“这……难道是真的?”泊文努力回想着刚才的一分钟,他只记得光与他对视而坐,似乎张嘴在说些什么,可他又完全不记得有听到其中的内容。“唉,这药可真麻烦。那我就再问一遍吧。”光道,“你为什么认为我此去暗杀尸田会失败?你为什么说我必死无疑?”

“我说过这些吗?莫非我真的不记得了?”正在泊文疑惑之际,光一把抓住他:“难道尸田已经不再信任你,即使我假扮成你也无法接近他?”“看来我是真的失忆了。不过还好,刚才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泊文心中暗自得意,道:“不,尸田先生仍十分相信我。我说你杀不了他,是因为尸田先生心思细密,一定能从你的举手投足间看出破绽。”“不对!”光心想,“什么心思细密,这种程度的理由根本不足以让他确信我杀不了尸田。他这句话是在推翻前论,所表达出的意思仍旧是希望我去杀尸田,最后反倒被杀。看来刚才那个理由我没能说中。”做出这个判断后,光又故技重施,还像之前一样只张嘴做口型,而不真的出声。“喂,怎么又这样!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点也听不见!”这次,泊文大吵大嚷起来。可无论他怎么吵闹,光都充耳不闻,只是断断续续的做着口型。一分钟过去了,光开口问道:“告诉我吧,你到底为什么说我杀不了尸田?”

“我……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尸田先生心思细密,不会被你所骗!”听到一直不出声的光说话了,泊文也感到有些突然。“你又失忆了吗?刚才我已逼问出,你说我杀不了尸田另有别的原因了!”光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大声质问道。“我有说过吗?可恶,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冷汗淋漓的泊文心中骂道,“这究竟是什么药,把我的脑子完全搅乱了!”“回答我!是不是你和尸田见面要对什么暗号,一旦我对不上,他就会识破我!”光说出了他这次的猜测。“不……不是!”为了引光羊入虎口,泊文再次否定了他的猜测,胡乱编了个理由想把问题搪塞过去。“又没猜对吗?这家伙还是想引我自投罗网!”光脸一沉,心想,“没关系,我就试到正确答案出现为止!”于是,一分钟的沉默期第三次上演了。

只做口型的沉默期过后,光推翻泊文上一轮中用来搪塞的借口,让泊文以为失忆,并提出一个新的猜测;猜测不对,泊文为引光飞蛾扑火,将之否定,再用情急之下想出的新借口来搪塞。就这样,同样的步骤循环往复,一次次重复着。“莫非你身上有什么特殊的记号,尸田能在短时间内认出我不是你?”“是不是你的身体里被植入了追踪器,尸田随时都能知道真正的你身在何方?”一个又一个的猜测被否定,终于,在这个连光都觉得近乎枯燥的过程进行到第十分钟时,“赛点”到来了——“难道在琉球的不是真的尸田,只是个替身?”这,只是光随口一说,和之前的每一个猜测一样,仅是一种可能性而已。可泊文的反应使光意识到:“没错,就是这个了!”疲惫尽显的泊文在听到这句话后,眼中闪现出和前几次都不同的神色,尽管只出现了不到两秒,但还是被光捕捉到了,这种神色名为慌张。“尸田只是个替身……也就是说,在东京被炸死的,那个和尚模样的尸田是假的,真正的尸田现在还活着?”想到这里,光也觉得有些震惊。为了操控李鸣,为了使琉球独立,为了建立大东亚共同体,尸田竟做到了这一步,实在令人不寒而栗。“那么,真正的尸田是谁呢?永井千成吗?还是琉球白夜党里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不不,在琉球的就是尸田先生本人!”“别说谎了,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最后一轮问答开始了。“那个担任天台宗座主的并非尸田一西本尊,我也大概猜到了尸田的真面目。”光说出一些宽泛的话语,欲图从泊文的表情变化上慢慢缩小嫌疑人的范围。“为了方便下指令,尸田的本尊应该会尽量与替身形影不离。所以应该不会是永井千成这样经常被派出去办事的人。而我记得,我每次与尸田见面都会出现在他附近的人是……”“不要!不要再说了!”泊文睁大他那充满血丝的双眼,惨叫般的大喊起来。观察着泊文那扭曲的脸,光心中已有定论。“感谢你的配合,我们的这次对话非常愉快。”他站起身来,微笑道,“最后我想告诉你,我对你用的药是某人给我的强力清醒剂,并没有间歇性失忆的副作用。”他转身走到门口,说道,“你的利用价值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

光关上门,离开了房间。他最后的那句话,并不是说给泊文听的。这里还有第三个人。随着光的离去,房间里的一道暗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缓步走出。“都怪我没带来硫喷妥钠,否则从你嘴里榨出点信息也不至于这么复杂。”精神几近崩溃的泊文机械式的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不露声色的旁听者。这是一个亚洲女性,看起来似乎有些年纪,但清新脱俗的气质仍使她保持着青春,一双充满仇恨的眸子里仍旧透出知性而冰冷的美。

“你是……”

女人开口了,这也是万里泊文人生中所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黄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