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水成书 八
作者:夏玄凌      更新:2019-09-15 00:44      字数:9008

云阁内,江晚嫣领着兰蝶颜小鱼离开大厅,霍青也主动离去给他二人留出空间。

来的路上江晚嫣已经将乔名这几日的事告知了林翊川,虽然多为劝告林翊川不要再做理会虽她去奇异谷,林翊川的性格却是温和中藏着倔强,只是一路笑着点头,也没有做出回答。

“乔先生光临着实让翊川惊叹,惊叹之余又深觉荣幸。”林翊川笑道。

乔名呵呵笑道:“林阁主语气与江谷主如此近似,林阁主与江谷主的关系似乎不简单。”

林翊川打了个哈哈,说道:“江谷主与某是医者与病人的关系,病人向医者学习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乔名深意地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林翊川问道:“乔先生可知我剑阁虽然不拒绝光明天宫却也并非以欢愉之心待之。”

乔名丝毫不觉惊讶,笑道:“林阁主才智天人,居然已经看透了名与光明天宫的关系。”

在林翊川面前很少有秘密可言,至少乔名是这般认为,相比于他人,乔名自认为更加了解林翊川,从很久以前就一直了解。

林翊川否认道:“非我,是她。”

乔名面露异色,说道:“原来是江谷主。”他感慨一声:“若非江谷主是女儿之身又没有野心,这江湖必然会因为江谷主风云动荡。若非名曾欠光明天宫一位前辈人情,名也不愿意与光明天宫有所牵扯。”

他看着林翊川,仿佛忽觉的好奇,问道:“林阁主,名一直有一事不明,还望林阁主指教。”

林翊川也好奇乔名忽然的好奇,脸上泛起不自觉的笑意,说道:“何事居然能让乔先生不明?”

乔名笑道:“是关于阁主与谷主的,阁主的才情智慧不比谷主低,甚至在名看来,阁主才是这天下最为聪慧奇才之人,奈何阁主从未将之展现在世人面前,反而让得世人皆是以为阁主而今的成就都是江谷主的帮衬。”他顿了顿语气,说道:“名,实在不明。”

沉默,林翊川沉默,乔名也在沉默。乔名在等林翊川的回答,林翊川则在等乔名从心里否认这种想法。

他在人前展示的永远都是他的武学造诣与天赋,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智慧一途上有多少造诣,大多数人都只是以为他承袭南宫柏泉余荫才拥有如今的成就,知情人认为他有江晚嫣的帮衬才走到今天,但没有几人知道他能看到的真相。

乔名疑惑着脸等着他的回答,他面色如常,对于他而言控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难事,他不愿意让乔名知道他此刻的内心,只是淡淡说道:“乔先生说笑了,江谷主的才智高出翊川良多,若论这世间能够与她比拼智慧的恐怕也不过一掌之数,翊川实在不敢妄言有江谷主的才情。”

乔名见他不做回答也没有追问,打了个哈哈便是转移话题,笑问道:“林阁主可知名此番前来剑阁所谓何事?”

林翊川摇头,乔名轻晃眉头,说道:“林阁主近段时间闭关似乎有些久,居然不曾听说武当发生了大事!”

林翊川问道:“乔先生似乎很在意中原武林!站在光明天宫的立场上,应当是中原武林越乱便越好才是。”

乔名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叹道:“曾经我是这般认为的,也认为帮助光明天宫入主中原方能报那位前辈的恩情,但现在我改变了注意。”

林翊川好奇地看着乔名,眼睛里显得很是深邃让人看不出他心里的些丝痕迹。乔名也盯着林翊川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没能从他眼中看出任何的波动,似乎方才所谈的无非是一个旁观者的闲聊。

“林阁主不好奇?”

林翊川摇头:“乔先生若要说自然会说,况且翊川不认为乔先生此来仅是与翊川谈心的。”

乔名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眉头又一次轻扬,笑了笑,说道:“林阁主果真好觉悟,名也不卖关子。”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给林翊川,说道:“此信待名下山后林阁主再打开,名尚有一事想告知林阁主,关于前段时日陛下问名当如何处理海祭之事以及日后对于江湖的管辖,林阁主可想听一听?”

林翊川抬手道:“请教!”

乔名嘴角微扬的笑意没有被林翊川发现,他此刻有些得意,前几日他的话是他这些年来最为得意的话:“名告知陛下,海祭中无布衣,大可将所抓之人处死以乱臣贼子论之,同时昭告天下当时群臣的英勇以及慕容先生的计谋,方得以将之一网打尽。随后便能借此在江湖上做文章,侠以武乱禁,自以为侠却常与忠义不符,主要缺少一统率,或能以剑阁或武当少林为主,设立江湖机构!”他看着林翊川的脸,想从林翊川脸上看出些许的变化,可惜林翊川始终一脸平静,不时地端起茶杯饮下一口。

乔名有些失望,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林阁主觉得……名此法……可行得通?”

林翊川低垂眼帘看着手中的茶杯,微扬着嘴角的丝丝笑容,问道:“乔先生何必问翊川呢,乔先生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

乔名愈发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从来就没有看懂过他,在他眼中究竟还有哪些事是值得他惦记的,或者又有多少事是值得他拼死守护的,他全然不像曾经的他,至少脸上的笑与眼中的深邃不再是曾经的他。

“你究竟在掩饰还是已经改变?”乔名心有疑惑,奈何无人能够给他答案,江晚嫣可以,但江晚嫣决计不会与他透露分毫。

行走在下山的路上,乔名仿佛又一次回到那段岁月,与最亲的两个人游览着剑阁玄尘山的风光,听着南宫柏泉当年的英勇事迹,他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剑阁的云阁与飞阳殿,心中默默想着:“做人当为南宫柏泉,今后我定要让江湖记住我的名字。”

而今江湖大都记住了他的名字,以无力之躯拜倒江湖,让江湖因他的一席风凉话陷入纷乱之中,聪明人能够看出他是在扰乱江湖,掀起至尊之位的争夺,奈何天下聪明人本就不多,为了名利,为了权谋,纵是无可奈何也须得放手争夺。

门派,永远是让江湖难以成为铁桶。

霍青见乔名驻足已有许久,眼睛随着乔名的目光望向半山之上的剑阁,剑阁的气势不似光明天宫辉宏,但从半山至山峰之巅皆有剑阁足迹,云阁位于最高处却比山巅低上许多,山巅上似有寒光交错,又有常青树风影,霍青记得曾有人说过,那里是第一任阁主悟道勘破之地,也是剑阁的起源。

“恩怨的起源早已经被人忘记,能够记得的也只有能被所有人看见的表象。”乔名在成为乔名之时说的第一句话,也是霍青听到的第一句话。

霍青不明白乔名心里的想法,他连眼前这个人真实的来历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人是老教王从中原救回来的一个濒死之人,若非老教王用青阳琉璃功为乔名续命,乔名而今恐怕也只能躺在齐腰满草的坟头。

乔名想要做的事霍青永远也猜不到,霍青只知道乔名借偶然机会才站在君默然面前,满脸的笑容里藏着只有霍青才能看出来的杀意和愤怒。

他,确实是想要弑君。

“你有疑惑?”

霍青思虑片刻,还是点下头颅:“先生之智霍青不敢妄言,只是霍青不明白先生究竟想要做的事。”

乔名扬起嘴角,笑道:“你不明白的事很多,相比于林翊川,你与我都还很是稚嫩,但而今已经走到这一步,虽然才发现我不敌林翊川但我也不会就此停下脚步。”

“为何?”

乔名眼中终于露出愤怒,冷漠的笑容有些邪魅,说道:“因为我与他,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云阁内,乔名离去没多久江晚嫣便走了进来,看着林翊川低着眼睛沉思,手里拿着乔名给的信,她也不做打扰,只是静静地寻个坐坐下,等着林翊川回过神。

林翊川回过神时已是半盏茶时间,见着江晚嫣坐在身旁眉头微扬露出嘴角抿着的笑容,问道:“怎么这幅面容看着我?我脸上有花?”

江晚嫣别过头,问道:“乔名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林翊川看了眼信,随手放在身旁的桌上,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江湖秘闻和近期江湖中发生的事,还有一点朝廷上的事罢了。”

江晚嫣疑惑道:“朝廷上的事?”

林翊川摇头说道:“最近朝中有派系之分,似乎是几位大臣不满太子想要奏请君默然另立太子。”

江晚嫣忽然笑出声来,看得林翊川极为不解。江晚嫣解释道:“别人都是称呼陛下,最多也就是个皇帝,也只有你会直呼君默然之名。”

林翊川轻扬眉头,笑道:“似乎是有些大逆不道,不知道会不会被抓起来砍掉脑袋。”

江晚嫣笑得更加灿烂,说道:“被砍了脑袋我可就不用再管你这个病秧子了。”

林翊川放声大笑,没有去看江晚嫣,只是眼里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层寒霜。

笑过之后江晚嫣脸上露出忧虑,眼睛看着林翊川半天没有说话,她能够看出方才林翊川眼睛里的痛苦,他已经接近崩溃的边缘,只需要再来一个人将他轻轻推下山崖,无尽的深远里充满的黑暗就会将他掩埋,让他再没有重新爬上山崖的机会。

江晚嫣面对林翊川只能微笑,他在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已经让他渐渐忘记了他是谁,唯有在她面前才会展露的嬉皮笑脸与豪迈是江晚嫣不愿意失去的记忆。

人,终究是一种神奇的存在,能够用面具遮住内心的脆弱,但面具戴得太久又会忘记自己本来的笑容。

江晚嫣看了眼桌上的信,说道:“既然是朝廷中的事,那与江湖也不会有太多的干系,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一起前往奇异谷?”

林翊川点头道:“是该去奇异谷了,不过暂时只能是你与兰蝶小鱼前去,我需要寻找能够彻底化解寒气的方法才能去找你疗伤。”

江晚嫣听着林翊川的话又有些气,说道:“你若是真死在外面,我决然不会为你收尸。”

林翊川哈哈笑道:“我不会死在外面。”他真诚说道:“晚嫣,相信我,这次我是真要寻自治之法,纵是奇异谷纵是你也不知道这寒气究竟要如何彻底祛除,不是吗?”

江晚嫣想要反驳,却发觉已无力反驳,林翊川所说的本就是事实,他与颜小鱼的情况完全不同,虽说都是尘霜寒气入体,但颜小鱼好歹一直被人用纯阳内力祛除体内寒气,更为主要的是颜小鱼从小便被寒气随身,虽说不容易根治但不似林翊川这般艰难。

他的内力太过于强盛,尘霜寒气吸食他的内力变得极为壮大,除非他也能如颜小鱼一般没有一丝内力,再任由寒气在体内徘徊个十年八年直至身体适应了寒气之后,再寻找五种奇花异草中和寒气彻底根治。

颜凌一寻遍中原西域与南疆方才寻到四样奇花异草,最后一味龙吟草也是最近才听闻海外有可能寻到才出海追寻渺茫的机会。

“还有一种方法!”江晚嫣忽然想到:“但他却永远也不会用。”

林翊川还在笑着脸皮说着自己的想法,他在南宫柏泉的手记中见过祛除尘霜寒气的方法,虽然只是缥缈的痕迹却也皆是言之有理,他见过的江晚嫣都见过,江晚嫣只是不敢将赌注放在南宫柏泉的推测之上,纵使一笔一划都被南宫柏泉的笔劲侵透纸背,她的医术也绝不是南宫柏泉能够比拟的,至少江夏的医术是如此,相比于南宫柏泉她更加相信江夏。

“晚嫣!”林翊川没见江晚嫣反对终于是舒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昨日我已经能够抑制住寒气,今日昏睡只是因为我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动用内力。”他坚定着语气看着眼睛里掩藏着担忧的她,说道:“我答应你,尘霜寒气未除之前,我不会动用内力。”

江晚嫣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真挚,没有谎言也没有隐瞒,似乎林翊川今日所说的必将在日后能够遵守,但行走江湖不懂用内力必然不可能实现,她也不能够确定林翊川究竟能否坚守今日的承若。

两人相互注视也相互对峙,等着另一方的妥协。

风,在云阁外吹拂枯黄的叶,看不见青绿的玄尘山永远都是被云烟缭绕着如同仙境一般,花溪妍的伤势早已经被江晚嫣医好,正与师姐师兄们交谈着武学,偶尔看看崇拜的云阁想着云阁里如同传说的两个人,一个已经逝去,一个还在与另一个江湖名人对峙。

山下行走的乔名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望向看不见的剑阁,忽然会心的一笑又转过身向着自己的方向离去,霍青跟着他的脚步,虽然疑惑也没有多问一句话。

颜凌一也拉住缰绳看向剑阁的方向,他与素君阳已经从海外回来,怀中带着期待已久的龙吟草。

只有一个人没有来得及享受片刻的安宁,策马扬鞭向着剑阁奔去,疲惫不堪的脸上布满了血迹,一路上避过行人也避过身后的人,他的怀中也有一样东西,一样必须交给林翊川的东西。

终于还是江晚嫣妥协了,与林翊川几次对峙都是她率先妥协,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为眼前这个男人忧心,为什么会不由自主地去分享他的喜怒哀乐,更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自己无力虚弱的身子陪着他走过风霜年月。

她只知道……

她愿意如此!

江晚嫣叹了一口气,她很少叹气,但在林翊川面前又不由得叹气,林翊川的心太坚定,纵然是她也无法改变林翊川在心里下的决定,她只能说道:“尽快来奇异谷,我不想再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你拖回去。”

看着江晚嫣的背影林翊川心头微痛,她一直在用这样柔弱的身子陪着他行走,从八年前第一次遇见她就义无反顾的帮助他,用她的智慧与医术让他一直活到今天,纵然他一直没有付过一钱的药钱也没有为这些道过一声谢,她却从未在意。

“晚嫣!”他喊道。

她即将迈出门栏的脚步轻轻停下,回过头疑惑地看向林翊川。

一句话已经含在嘴边,只需要轻轻吐出便能够让一切变得不一样。

他终于没有说出,只是笑了笑说道:“没什么,只是想喊喊你!”

她嫣然的笑容仿佛夏季绽放的青莲花,不妖不娆清新自然。

一切都不用说出口,她或许懂,他或许也懂。

青华一瞬,白云苍狗,年月不过一念思量。

下雨了,雨下得不大,微微细雨纷纷,与东海的雨不同,与帝都的雨不同,与江城的雨不同,剑阁的雨更加的冷,冷得有些侵骨。

江晚嫣不准备继续留在剑阁,她几次劝林翊川前往奇异谷主要也是因为尘霜寒气过于霸道,而林翊川又不似颜小鱼的情况,日益渐涨的内力只会让林翊川日后更加的苦不堪言。

奇异谷湖心藏的墨阳单锋剑能够将寒气暂缓压制甚至祛除大半,江夏便是用墨阳剑功效将颜小鱼体内的寒气压制,虽未能完全祛除以至于而今颜小鱼身受尘霜之痛,但也让得颜小鱼的身子适应了寒气不至于丢了性命。

另一个急于回奇异谷的原因便是颜小鱼,颜小鱼这几日有些发作迹象,若非兰蝶用青阳琉璃功引导,又有江晚嫣在身旁用墨阳针与墨阳锥辅助,颜小鱼指不定要受多少苦楚。

林翊川也知道颜小鱼等不得,但他也不能这般一走了之,只能让江晚嫣三人先行回奇异谷,况且乔名的信中也劝诫他让江晚嫣回去,幸得南宫柏泉手记中确有记载尘霜的蛛丝马迹,也让得江晚嫣不再那般担忧。

尘霜剑依旧放在剑架之上,林翊川已经许久没有触摸它,轻淡的霜气在剑鞘上盘桓。它果真随着人心变化,随着人心中的恶念变化。

伸出手缓缓在剑鞘上滑过,每一次握住尘霜时的感觉都不一样,有寒,有怒,更有无可遏制的杀念,究竟是何时开始有这些感觉的,应该是八年前第一次沾染鲜血,那一刻的心只有杀念,眼前只能看见茫茫清雪与渺渺腥红。

曾经尘霜在手只是清凉的霜意,如同初秋早晨未阳时的一层清霜,微带着些冷意却让人倍觉清爽,好比夏日里的炎热碰到秋晨的清凉,挥舞间似水寒秋炫目夺眸,止静时弄雨潺涓曼妙延绵,剑,君子优雅。

林翊川晃了晃脑袋,大阁尊失踪已有二十三日,而他此刻却在想着过去许久触摸不到的微末感觉。

陈青的叛逃让林翊川有些不相信剑阁中人,纵是姚秋何他也觉得有些怀疑,四位阁尊在剑阁中最少的也有二十年,南宫柏泉成为剑阁之主时便已经有了阁尊,陈青更是南宫柏泉推荐的阁尊。

如今的剑阁只有沈南歌与姚秋何二人在支撑,奈何二人年岁半百确实有些力不从心,当务之急唯有寄希望于新代弟子杨彦临之列,幸得杨彦临花溪妍等人也没有让他失望,这段时间一直各司其职分担着姚秋何的负担。

“凌一!”林翊川叹了口气道:“你倒是轻松!这尘霜在我手中,好沉重!”

握住尘霜剑的剑柄用力拔出的瞬间,他体内的真气瞬间凝滞,他的呼吸也在瞬息间停滞,冰冷刺骨的寒冻住皮肉之下的经脉,脉涌下的骨髓。

咬紧的牙冰冷的眼,他不觉被寒意击退半步闷哼了一声,手中的剑又再一次还回剑鞘,脚下的青石板被内力震碎,隐约间可见一层淡薄微弱的冷霜。

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林翊川抓住尘霜剑鞘别在腰间向着云阁外走去。方海龙满身鲜血在雨中奔驰着,他没有从剑阁主路上山,也就没有经过飞阳殿被姚秋何沈南歌发现,上山的路不多也不容易找,他也是阴差阳错从另一条路上山,即是是如此也被弄得满身是伤差点失了性命。

见到林翊川时方海龙终于是舒了一口气,抓住林翊川的手久久没能说出话,林翊川也不知他是否禁不住寒意,唇间在颤抖着冒着寒气。

“翊川兄!”方海龙缓了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话。

林翊川而今无法将真气输送进方海龙体内,赶忙道:“海龙兄,我知道,不用说!”

方海龙微微一愣,随即笑了笑便是昏睡过去。

雨如春,奈何秋的雨带着寒,深秋的雨更寒了些,方海龙全身被淋湿也没有洗尽腥红的气息,有别人的冷血,也有从他体内流淌的温热。手中的刀早已经断却,留存的刀刃满是缺口与裂痕,刀柄处留下五道指印。

“鸣渊刀!”林翊川呢喃一声,方海龙身上的伤口半数让他极为熟悉,刀口中的戾气与恶意让他为之胆寒。

鸣渊刀没有被林翊川带回剑阁,离开东海前他特地寻到紫木掌门将刀交给武当,也只有武当与少林中的两位能够抑制住鸣渊刀的魔性,但能够使用鸣渊刀的却是另外一人。

阳舒天!

夜的雨已经停落,余下的风依旧在山水间,今夜看不见月,薄雾浓云之后的月居然是神秘的让人敬畏的黑洞,在挥洒不住的光辉之下隐藏一把无形无色的刀,林翊川就坐在这把刀的刀锋之下,随时将要落下的刀架在他的头顶,刀的末端看不见握刀的手,也看不见持刀的人,恐怖的窒息感压迫着林翊川也压迫着他身旁的人。

“你要去武当?”

林翊川点头。

“你应当知道你的身体已经经不住折腾。”

“我知道!”

“你可知武当不比剑阁,武当的水堪比江湖水!”

“我知道!”

“那你可知紫木枯木旋木而今正在暗中交手?”

“我都知道!”林翊川皱着眉,俨然道:“乔名在信中都说了!”

素君阳张了张嘴,终于只是叹了一口气没有说,思虑片刻后才说道:“乔名既然被光明天宫称为先生,他所想的也多是光明天宫的利益,他告诫你的事未必是真心帮你。”

林翊川点了点头:“我知道!但他也是卖我一个人情,而今我只想保护住我想保护的!”

“可惜你依旧放不下心中所敬仰的!”素君阳冷厉的语气击打在林翊川的心头。

他……确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颜凌一坐在灯前看他们二人对峙,手里捏着乔名的信,信中的内容早已经被他和素君阳看遍,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让他也有些措手不及。

先是君默然铲除知道东方无玉的同党以及将海祭之乱归于魔门余孽,保住东方无玉的名声以及东方世家,而当日见过东方无玉出手的人也皆是被君默然与慕容云空暗中下手消失,而后君默然前往武当时失踪,帝都秋家与秦家新主聚集三位前统帅支持太子登位,似乎他们已经知道君默然在江湖中发生的事。

床榻上的方海龙尚未有醒来的迹象,他的伤算不上重伤,奈何鸣渊刀的刀劲委实怪异,素君阳颜凌一合力之下也未能祛除侵入体内的劲力。

确实如素君阳所说,唯有心境通明之人方能抵御鸣渊刀的顽劣!

素君阳叹了一口气,他对林翊川也是无可奈何,如林翊川这般实力除了有惊人天赋外也需要有坚定的心智才能走到这一步,也因此造就了林翊川的倔强,一旦下定决心便不会更改。

“你应该离开的,或者待在剑阁里不要出去。”

林翊川忽然扬起眉头,笑道:“君阳,你们知道就算在剑阁或者在奇异谷也不能让我远离江湖,我无法坐视乱象,见不得有人因为纷争遭受煎熬!”

素君阳沉吟,早有人告诉了他林翊川心中的信仰,与那个人简直一模一样,纵是身躯埋在棺木之内也要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坚持心中所认知的道义。

“你们……简直一模一样!”素君阳不再劝阻林翊川,他也没有能力劝阻林翊川,能够让林翊川稍稍改变的也只有江晚嫣。

颜凌一一直没有说话,从三年前开始他就一直是这种性格,或者说从小他就是这种性格,只不过以往会在林翊川燕长歌面前展露出笑容与风趣,但如今他也逃不过内心的愧疚。

第二日一早颜凌一与素君阳便是离开剑阁,他们向着奇异谷的方向离去,临行前颜凌一看着林翊川只说了一句话:“翊川,活着等我!”

送走二人林翊川又回到云阁,从方海龙重伤上剑阁到颜凌一素君阳秘密回剑阁乃至离去都没有让剑阁其他人知道,所有人只知道云阁又陷入的沉静,那个让林翊川露出笑容的人已经回到北方飘雪的地方。

方海龙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很久以前就已经停了,落下的雨让枯黄的山林又显出了些许的生机,深秋枯败的落叶被雨浇染之后也别有一番风味显得极为清新。

林翊川从屋外走进房间,似乎也是意识到方海龙即将醒来。

推开门时见着方海龙正坐在桌前发呆,林翊川轻轻咳嗽一声惊醒出神的方海龙,说道:“海龙兄可睡得安稳?”

方海龙见是林翊川,笑道:“翊川兄挂心了。”

林翊川摇头:“挂心谈不上,只是晚嫣已经离去,海龙兄的伤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痊愈。”

方海龙一惊:“江谷主走了?”

林翊川疑惑道:“海龙兄找晚嫣有事?”

方海龙一拍大腿,随即又叹了口气,说道:“也好,这事牵扯的人越少越好!”

他起身披上外衣,忽然见着房间里居然放着刀剑,随手拿起一把刀急切道:“翊川兄,我们要赶紧去帝都,秋家主要造反。”

林翊川不慌不忙地坐在椅子上,伸手示意方海龙也坐下。

见林翊川似乎不急,方海龙也是一愣,又想着自己昏迷前林翊川所说之话,方海龙虽有疑惑却也选择相信林翊川。

方海龙落座后林翊川才开口:“海龙兄所为之事我已经知晓,昨日乔名也来找我说这些事,不过他不像海龙兄这般狼狈!”

方海龙不觉一乐,昨日他确实是极为狼狈,说来也是因为施展轻功过度又与追杀之人交手多次导致体力透支,以至于鸣渊刀劲力侵体让他来不及抵御才堪堪昏睡。

林翊川笑道:“说来海龙兄的内力确实高强,身法也让翊川惊叹,能够躲过所有致命招式可不是平常高手能够做到,方家武学确实强盛。”

方海龙摇头道:“这并非是方家武学,我年少时遇见过一位高人教过我一个时辰,我这一身内力与轻功都是这位高人教导。”

“高人?”林翊川愣了愣,能够用一个时辰教出方海龙这般实力的人让他也是极为惊讶,虽是如此他却知道方海龙必然也是吃了不少苦。

方海龙面露惭愧,自嘲道:“只是我至今不知那位高人的姓名,至今也再没有见过他。就是这一身内力与轻功的名字也知道叫什么,委实是不孝徒!”

林翊川笑道:“名字只是一个称谓,一切都是缘,何必纠结于名字。”

方海龙忽然急切问道:“翊川兄,我们何时去帝都?”

林翊川摇头:“我们暂时不能去。”

“为何?”

“我们要去一个地方!”

“何处?”

“这件事的起源之地!”